第30章 莫要哭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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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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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昭眼中帶笑:「素聞白鶯姑娘舞姿曼妙, 不想卻在此處遇見,實乃巧事一樁。」

沃檀眼含重惑地盯著他,不知玩的什麼把戲。

她驚疑不定, 景昭何曾不是心腔扭扯, 氣亂如麻。

舞女裝素來暴露, 此刻她裡麵穿著條訶子裙,外披一件藕色紗羅。就算忽略那兩條若隱若現的玉臂,頸下坦著的肌膚也膩白得晃人眼,更別提那一截纖月要了。

強忍著心下情緒,景昭解了披風搭在沃檀身上,給她打好係帶。

風帽才攏上, 劉小公子便聞訊而來:「這院裡是本公子請來的貴客,沒規沒矩的, 你們來做什麼!」

嚷嚷著沖進院子,劉小公子這才見了景昭, 登時嚇得心裡一拎:「拜見王爺, 不知王爺在此, 小臣冒犯了。」

景昭見他餘光往沃檀身上飛,便不動聲色地擋去前側:「本王久仰白鶯姑娘美名,欲向劉小公子討個人情,邀白鶯姑娘回府一敘,不知劉小公子可願割愛?」

那劉小公子名喚劉高昌, 乍聽了景昭的話,還道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畢竟在眾人口口相傳之中, 九王爺素來不近女色, 出了名的端方自持, 可今兒個……怎麼就瞧上一名舞伶了?

過於震驚, 劉高昌愣直著眼:「王爺是說……」

韋靖木著臉上前,與劉高昌揖手道:「不瞞劉公子,王爺早便對白鶯姑娘有所耳聞,想宣白鶯姑娘私下一晤,奈何屬下幾回都沒辦成那差。今日機會難得,還望劉公子割愛一回。」

早有耳聞,早想私晤。

話說得這樣明白,劉高昌霎時回神:「是小臣愚鈍,還望王爺海涵。能蒙王爺青眼,是白鶯姑娘百年修來的福分,小臣自是拱手相讓。」

景昭沒再說什麼,攬著沃檀欲要離開,卻正正地,撞見被此處動靜引來的秦將軍。

秦將軍的雙目拿水沖過,眼眶裡還泛著明顯的紅痕。

聽了此間事後,秦將軍攢起兩道濃眉:「假借舞伶之身扮作刺客,也不排除這份可能?且若她真是那刺客,王爺就這樣帶回府中,就怕王爺安危受脅。」

義正辭嚴之後,他又向景昭揖首:「為王爺安危著想,還請王爺將此女交予末將。末將適才與那刺客交過手,雖她蒙著麵,但曾受過末將一掌,身上應當留有傷印,可供末將辨認一番。」

擔憂字句誠摯,可當中的懷疑,卻也昭然若揭。

景昭眼眸幽靜,泰定自若地替身邊人攏了攏披風:「她適才受了驚嚇,本王來時已然瑟瑟不已,怎可一再唐突佳人?」

秦將軍目光微閃:「末將剛回鄴京,倒不知王爺幾時變作如此憐香惜玉,竟這般維護一名舞伶?」

景昭攥著身邊人的手,聲音裡有了明顯的笑意:「本王雖常日欠安,卻並非無情無欲且無能,如今竟連青睞一名姑娘,也要受秦將軍多番質疑了?」

這話乘著夜風洋洋灑灑地飄到在場所有人的耳中,個個愕然呆住。

蓋因這話露骨得來,又有些施壓的意思。

然而說話的人卻不以為意,直接將身邊人往懷中一帶,便邁步離開。

秦將軍的眼珠子顫了顫,然他才張開嘴,便聽有人前來報信:「將軍!那兩名刺客不見了!」

至此,老將軍再沒了旁的心思,提著步子也往另一頭去。

而望著自家王爺攬著姑娘背影的韋靖,心中幾多氐惆。

今晚一過,怕是他家王爺啊,少不得要背一樁風流韻事了。

可他留下清場,還得裝模作樣地囑咐那劉高昌:「王爺素有清譽在,今日邀白鶯姑娘也不過是欣賞舞姿,曉談音律罷了,還請劉公子……莫要聲張。」

劉高昌滿口答應,心中已對這位九王爺有了改觀。

瞧著清風朗月般的人物,卻原來,也是漁色之輩!

這般想著,心思難免活泛開來,他虛咳一聲,低著嗓子問韋靖:「王爺……就幸白鶯姑娘一人麼?可還需要旁的姑娘助興?本公子隨時可以幫忙安排。」

「嗬嗬,劉公子好心,不用了。」仿佛預見長了腳的風言風語已經撲麵而來,韋靖狂按眉頭。

……

沃檀被景昭裹在披風中一路帶出劉府,他力氣實在是大,捏得她手都發痛。

待上了馬車後,她還未發作,頭上便挨了一下。

沃檀不敢置信地捂住頭,眼睛眨巴兩下:「你敢打我?」

景昭指骨泛癢,方才著實是沒忍住才在她頭上磕了一記:「我與你說過莫要再扮作她人,你非但不聽,還扮成這樣,成何體統!」

沃檀慍極了:「我愛扮什麼樣就扮什麼樣,玉皇大帝也管不著我穿衣服,何況你隻是個王爺!」

「這滿府高官貴眷,你扮個舞女,誰都可問劉高昌開口要你,你可想過其中利害?」

「那又怎麼樣?誰能動得了我?!」

聽她任性頂嘴,景昭被氣得發昏,一時濁息撞喉,咳到直不起身來。

沃檀的手已經到了月要後,握著匕首正想著要用什麼姿勢捅他,卻見他咳得氣都快續不上了,右臂和右掌還都滲出血來。

她心頭微跳,手像是自己有意識似的,抬起來想去幫他撫順氣息。

可身子才前傾了下,沃檀自己卻先嘶出一聲痛哼,接著伏下身子,疼得眯起了眼。

不是她想乜著月要,實在是挨了那麼一掌後,身子不大直得起來。

沃檀躬成熟蝦,隻覺後心辣辣作痛,倏爾眼前陰影一晃,熟悉的氣息罩來。

「乖些,莫要亂動。」

這話之後,沃檀被攬著向上一提,坐去了景昭腿上。

後裳被揭起,郎君的呼吸又潮又暖,伸張有力地濺在她後背。

看不見臉,聽他聲音發緊地問:「可疼?」

當然疼了,疼得她想罵娘,又想掉眼淚。

沃檀抽抽鼻子,又覺得不該在敵人跟前展示軟弱,便將腦袋微微一傾,專心咒罵起秦將軍來。

糟老頭子,出手那麼重,是要取她的命不成?

溫厚的手掌貼上沃檀的背,有些許粗糲感,是握筆握出的手繭所致。

他在運功,替她療傷。

是了,阿兄說過他是有身手的。那時隻怪她色迷心竅,丁點沒察覺睡在身邊的人,竟是個有功夫的……

車廂中有微微藥感的焚香味,讓人聯想到廟宇青燈,或佛寺古塔。

背後的手掌壓了壓,開始有勻動的氣息在沃檀體內浮動流漾。

心腔有些癢嗖嗖的,像是剛撈出的炸物,呲呲地爆著麻又燙的油星兒。

好像每一寸骨節都喜歡他的掌心,沃檀被撫弄得神誌昏昏,在這緩慢行走的車廂中幾欲入眠。

不行,不能睡著!

沃檀強打精神,扮出一幅穩重的模樣,張了張嘴正想要說幾句話,卻被他壓著嗓子提醒:「專心。」

耳旁蜷伏著男人清曖的鼻息,二人間的距離短成方寸。不自覺地,沃檀靠在景昭掌下,身子放鬆。

……

時辰流瀉,不知過了多久,療傷結束了。

景昭才收了掌,便聽她問:「我阿兄……」

替沃檀掩好衣擺後,景昭打開案幾中的果盒,往她嘴裡填了塊果脯:「放心罷,萬裡不會傷他。」

停頓須臾,調整了駁亂的氣息後,景昭又補充道:「但若你動了我,一切就不好說了。」

這話平靜到不似威脅,沃檀莫名其妙地嚼起他塞來的果脯。

是想吐出來的,可這果脯又確實好吃,不乾不黏,酸甜適口,她舍不得。

車廂之中,景昭拎了個藥箱出來,便開始寬衣解帶。

見他昂起脖子在鬆扣,沃檀打了個嗝,一顆心登時如同被鳥獸叼銜了下。

他蒼白孱弱,他膚如溫玉,他他他,他當著她的麵做這種事!!!

袍衫扒/開,清削的肩頭出現在眼前時,於沃檀的腦海之中,俄而出現頭回見他的場景。

那時她扒了他的衣裳後,也被一身細白的膚子晃了眼,差點連魂都飛了。要不是靠別的得以辨認,她險些懷疑自己撿的是個女扮男裝的姑娘家!

景昭不知沃檀腦內古古怪怪牽牽連連的活動,他艱難地將整條右臂抽出:「幫個忙?」

虛弱的,惹人心顫的視線掃來,沃檀心神一凜。

豈有此理!同樣的當她才不會上兩次!

沃檀學精了,冷眼無情一瞥,強自鎮定地指出:你在色|誘我?」

「……」景昭被逗笑,笑得眼眶泛起靜冽的春水,唇角彎出些許弧度。

他看向沃檀那雙黑山白水般乾淨分明,卻又如臨大敵般的眸子,眼中浮起薄薄的無奈:「我已替你療傷,讓你為我換回藥,要求很過分?」

沃檀頓一下。

倒談不上過分,就是可疑罷了。

正犯嘀咕時,又聽景昭輕描淡寫道:「你們江湖中人,不是最怕欠人情,最講究有來有往麼?」

江湖規矩都抬出來了,沃檀唇角微撇。

動靜大了些,動作粗魯了些,但好歹出手幫忙了。

藥香漫開,沃檀低頭替景昭處理臂上的傷口,以及她上回咬破的皮肉。

一片寧謐中,沃檀的聲音悶得像在甕中:「為什麼救我?」

景昭視線駐足,停留在她細翹的鼻尖:「你想聽我說什麼?日行一善?還是每個來殺我的人,我都會拚死相護?」

「……你哪有拚死?」沃檀語氣微揚。

明明隻動了動嘴皮子的事,厚著臉皮這樣誇大。

感受到她語氣中的波動,景昭微微側頭,於凝視之中暗自分辨她是否冷靜下來,適合談及些敏感的事了。

思量幾許,景昭沉吟著出聲:「檀兒,隱瞞身份不假,可我不曾對你有過加害之心,也不曾……」

「你帶走了盧長寧!」沃檀的話緊隨其後,她抬頭瞪景昭,麵容上是張牙舞爪的惱意。

氣得狠了,字眼便咬得格外重,沃檀振聲:「怪我色迷心竅把你當個寶,又是救你又是養你,到頭來養了頭狼,真虧得你裝!」

景昭被罵了個結結實實。

盧長寧之事雖是意外,但他百口莫辯,待要教她分個孰先敦後,可他接近她,又確實動機不純。

若他當時回了王府,便不會令她與他扯上關係……不管怎麼說,確是他讓她陷於這般境地。

那六幺門主……

景昭正闔目小忖,冷不防間,切切的抽泣聲鑽入耳中。

他視線撩起,便見姑娘家明妍麗腮,汪著雙眼兒,潮潤潤地盯著他。

景昭目光一緊,頭個反應,便是她受了旁的傷,未讓他發現。

哪知方想關切一聲,卻見沃檀扁了扁嘴,一滴清淚滑到腮邊。

「我對你那麼好,你居然騙我……」火藥味變作哀怨的控訴,沃檀淒楚栩栩,討伐娓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傷心?」

轉變堪比話本橋段,景昭默默盯著她看,倏爾喉結微動,片時眼亮如漆。

哭不是沃檀的強項,眼淚於她來說本是極為陌生的東西。然而有一就有二這個道理,好似連眼淚都通用。

順利掉了一顆後,沃檀眼眶發脹,蓄滿的淚開始啪啪往下墜,又是打濕鼻梁,又是滾入衣襟。

她帶著兩眼霧氣,朦朦朧朧看向景昭。

景昭嘆了口氣,伸手揉了揉她的發心:「是我的錯,莫要哭了。」

在被拉著倚去懷中時,沃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戲碼中,不曾注意到男人眼底那一點促狹的笑意。

臉上的淚珠被他輕輕揩去,然她淚水湧流,揩之不盡。

多少覺得有些丟臉,沃檀乾脆趴去景昭肩頭,將眼淚鼻水一股腦蹭到他衣裳上。

「騙子!」

「嗯,我是。」

「恩將仇報!」

「是我居心不良,莫要氣了。」

她聲音委頓,哭腔沉鬱,像要在他心間挖上一條潺潺溪渠。

一個哭一個哄,多麼溫情細膩的場景。這若給人見了,還道是哪家小夫妻小打小鬧鬥嘴之後的情趣。

然而正值貼耳親昵之際,一柄冰涼的利刃抵上景昭後頸,懷中之人語氣驟轉:「不動你?真當我傻!」

勾著脖子的手鬆脫,沃檀慢慢退出景昭懷中,直勾勾盯住他:「你或許不知,我最恨別人騙我。」

景昭默了默:「真要殺我?」

性命受製還這般沉得住氣,沃檀眉眼盡是狠戾:「廢話!」

景昭問:「不怕你阿兄有事?」

「少唬我了,你身邊那個武功再高,可能會傷他,但絕對捉不住他。」沃檀手腕發麻,字腔中的得意勁兒清晰可聞。

景昭提了下眉梢,眼中撞起些細碎且古怪的光。

他敲了敲車壁,馬車應聲而停。

「掀開車簾看看?」

沃檀不信邪,一邊暗啐他裝神弄鬼,一邊拿腳蹬開簾布,這才發現不知幾時駛到一片空曠之地,且後頭,還跟了輛馬車。

那馬車的前簾隨之撩起,便見裡頭,有兩個被綁了手腳堵住嘴的人。

當中一個是田枝,另一個,自然是塗玉玉。

田枝瞠直了眼,拚命沖她使眼力,而塗玉玉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哭得花枝亂顫。

「同伴,可要搭救?」

悠然不迫的問詢響起,沃檀緩緩回過頭。

空氣中,蠕動著不言而喻的尷尬。

僵持半晌後,景昭格開沃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慢慢傾身過去,於幾寸之外,與繃起下巴的沃檀雙雙對視。

沃檀本還銜在眼底那點自得的餘韻徹底掛不住,取而代之的,是羞惱與驚疑。

景昭展開眉笑了笑,那聲音低又潤,溫溫地磨著她的耳:「別急著動手,檀兒,我們來日方長。」

意外疊加意外,等沃檀極不自在的下了馬車,且無言地目送著那隊人馬走遠後,已是夜靜更深。

近子時,風過枝搖,月灑鬆間。

一株蒼勁的楠樹旁,沃檀板著臉問:「到底怎麼回事?」

「還不是怪他!」田枝氣急敗壞地踹了塗玉玉兩腳:「這蠢貨嬌氣得很,一驚一乍的,居然能被條狗給嚇破膽,還把秦府的人給招了過來!」

塗玉玉吃痛,哎喲哎喲地叫喚:「是那狗太嚇人了,烏漆麻黑地突然躥出來咬人家褲腳,人家一時沒繃住嘛……」

「你是不是男人?被狗嚇成那慫樣,你怎麼不割了寮子當太監去!」田枝氣得牙根直癢癢。

沃檀看著那對你追我逃,鬧得林間雞飛狗跳的男女:「所以,你們什麼都沒做成?」

「怎麼沒成?我護他護得好好的,毒也下了人也迷了,就他壞事!」越說越氣,田枝扯住塗玉玉後脖領子,連罵了幾聲蠢夯貨。

塗玉玉哭爹喊娘的求饒聲中,忽聞樹影嗤嗤,風聲疾勁。

是沃南到了。

他一出現,塗玉玉像見了佛祖似的,立馬撲上去扯袍角:「南堂主,快救人家啊!」

「鬧什麼鬧!」沃南抬腿拂開他,又以眼攝住田枝。

被這麼一訓斥,田枝也不敢再施暴,隻狠剜了塗玉玉兩眼,束手正立。

聽過劉府裡發生的事後,沃南掌心虛握,聲音一沉:「那異族人全心與我纏鬥,久難脫身。我早便懷疑他是存心絆住我,如今看來,果然是此用意。」

沃檀賣了會兒呆:「那怎麼辦?」

思索片刻,沃南先是打發田枝與塗玉玉:「且回罷,今日之事,勿與旁人提及。」

田枝乾咳一聲,賠著笑道:「南堂主,雖然任務失敗,但我也是出了力的,還險些被人捉住受性命威脅,那後頭的差使……」

「還有我呢!」塗玉玉也緊隨其後:「南堂主,您可是答應了小人,要替小人免些責罰的!」

沃南覷了眼天上的彎月,負手道:「許諾的,我自然會做到,你二人放心便是。」

得他再四確認,田枝與塗玉玉這才沒再多言,乖覺地轉身走了。

塗玉玉怕黑,不敢一個人離開,便厚著臉皮跟在田枝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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