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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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宴席上, 謝星搖從頭到尾乖乖巧巧,沒再多說一句話。

準確來說,是沒同晏寒來再多講一句話。

修真界有不少獨特的奇珍異種, 在此之前她從未見過,例如滿蘊靈氣的蔬果、吃起來冰冰涼涼如同冰碴的脆果子、以及各種各樣聞所未聞的仙獸。

因有靈氣供養,食物的口感比二十一世紀好上許多, 蔬果更脆更香、肉類更嫩更鮮, 她很快將一切的不愉快拋在腦後, 專心品嘗起美食。

吃飽喝足, 第二天迷迷糊糊睡醒,已到了日上三竿的時候。

他們在這個鎮子逗留已久, 如今妖禍盡除,自然到了離開的時機。

醫館平日裡清清靜靜,唯獨今日有所不同,當她收拾好行李來到大堂,居然見到烏泱泱一大屋子的人。

溫泊雪與月梵皆在堂中,瞥見她的身影,紛紛露出喜色。

在他們身前,衣著簡樸的人們亦是張望而來。

「這些是鎮子裡的百姓, 聽說我們要走,特意前來送行。」

月梵收斂起張揚的性子, 演技比身邊的溫泊雪好了十個謝星搖,微微頷首:「我說過不必, 大家執意如此……」

「道長們以身涉險, 為我連喜鎮除去妖邪。倘若沒有諸位相助, 不知還有多少人會慘遭毒手。」

領頭的青年男子徐徐躬身:「前幾日聽聞道長們身受重傷, 尚在昏迷, 我們不敢多加打攪,隻能送些不值一提的小物,還望多加見諒。」

溫泊雪性子內斂,一向不擅長應付這種場麵,緊張得一動不動。

謝星搖偷偷覷他,果然是麵色冷然、眉目清雋,一派與世無爭的世外高人模樣,帶著點兒孤高卓絕的氣質。

唯有從她站立的角度,能看見此人僵硬的指尖。

月梵一時半會兒也有些無措,輕聲應答:「大家的心意我們都明白,多謝——多謝。」

她心下一急,連著說了兩個「多謝」。

「我娘子被那幫混賬……」

青年緩緩吸一口氣,眼眶雖未濕潤,卻湧起竭力克製的紅:「那日我染了風寒,她出門為我抓藥,便再未回來……今時今日,她應當能得以安眠。」

他話音方落,人群中倏然一動,謝星搖抬眼,見到一張熟悉的臉孔。

「道長!」

滿頭白發的老人對上她視線,手臂顫抖,推了推身側的少年:「這是我兒子,他——」

他身為教書育人的夫子,平日裡最是口若懸河,此刻卻兀地停下,沉默一瞬,俯身要拜。

「先生不必如此。」

謝星搖邁步上前,扶住他雙肩:「降妖除魔乃是本分,受不得此等大禮。」

被他領來的少年麵無血色,想必是長期關押在地牢所致,這會兒怯怯看了謝星搖幾眼,輕輕抿唇。

「多謝……道長。」

他攙扶起身邊的老人:「我們被關在地下,本以為再無生路,多虧諸位,讓我們能與家人團圓。」

他說得生澀笨拙,話語不多,眼神裡的感激卻是做不了假。

江府的地牢伸手不見五指,隔絕了與外界的一切聯係。他們哭喊、求救、求饒,得到的回應,唯有一片深沉如海的黑暗。

沒人能發現那種地方。

妖魔來了又去,在地牢之中肆意殺戮,血腥味經久不散,將他們的希望消磨一空。

直到某天的某個時刻,地牢大門被轟然打開,久違的光亮傾瀉而下,宛如一縷墜落的水波。

那是一輩子都無法忘卻的景象,恐懼消弭,宛如新生。

「不止我們,你爹娘也做了許多。」

謝星搖笑笑:「鄭夫子四處搜尋證據,幾日幾夜未曾停下,你娘親亦是思念成疾、心心念念。今後的日子裡,不妨對二老多存些感激吧。」

她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少年聞言一愣,認真點頭。

「啊喲,這,幾位竟是淩霄山來的道長,我就說怎麼通體貴氣、深不可測。」

曾經的江府管家擦擦額角汗珠,不知想到什麼,無比心虛瞟一眼溫泊雪:「過去多有怠慢,還望道長們多多包涵——不過這位溫道長演得著實不錯,尤其是噴血和盲人,我們全都信以為真了!」

這兩件事兒都不是多麼美好的回憶,溫泊雪聽罷麵上一熱。

謝星搖沒心沒肺地笑:「我也覺得。」

連喜鎮的百姓熱情而質樸,一個接一個送上臨別小禮物,饒是謝星搖,也被接連不斷的感謝弄得有些臉紅。

至於溫泊雪與月梵,早就緊張成了煮熟的螃蟹。

當然,在外人看來,二位道長還是一如既往的高冷人設。

多矜持,多高嶺之花,翩翩然立在原地,連話都不怎麼說。

「你們的行李準備好了嗎?」

謝星搖一邊回應熱情的鎮民,一邊悄悄向二人傳音:「等我們把晏寒來帶回淩霄山,就正式開啟尋找仙骨的主線了。」

等等。

她好像,忘記了什麼。

謝星搖環視一圈主廳:「晏寒來呢?」

此刻,江府。

自從江承宇身份暴露,江家府邸樹倒猴孫散,各路妖魔散作一空。

官府已然接手此地,四處巡視的除了官兵,還有幾個應邀而來的仙家道士,意在驅散妖氣,找出逃竄的漏網之魚。

庭院深深,紅瓦白牆,一樹竹葉嘩嘩作響,陰影婆娑間,掠過一抹濃鬱的黑色影子。

無論是人是妖,喪命之後皆會化作魂魄,前往彼岸投胎轉世;而心懷怨念之人,則將化為怨靈。

黑霧彌散,無聲聚攏,陰森之氣籠罩四野,漸漸匯成一道青年人的輪廓。

江承宇抬起慘白雙眸,周身戰栗不休。

他死了。

那群仙門弟子下手不輕,白妙言更是生出了置他於死地的念頭,在圍剿之下,他毫無生路可言。

白家冤魂之所以能長留於世,全因有誅邪刀的靈力庇佑。如今的他身無長物,魂魄已在漸漸消散,

想起當夜的一切,江承宇眸光愈暗,緊握雙拳。

那群人竟敢這般待他,等他轉世投胎,定要將這份仇恨記在心中,叫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他說到做到。

恨意席卷心頭,眼看魂魄將要去往彼岸,江承宇微微一頓,神色不由滯住。

有人。

陌生的氣息勢如破竹,將他的魂魄渾然包裹,那人不知出現了多久,而他竟毫無察覺。

江承宇心下駭然,循著氣息的源頭匆匆抬眸。

首先映入眼前的,是一片沉沉墨色。

鋪天蓋地的黑霧隱沒在竹林,悄無聲息,卻有海浪般令人窒息的壓抑。縷縷暗色聚攏又散開,立於其中的,是個青衣少年。

他見過這張臉。

江承宇忍不住後退一步。

「你……你是什麼人?」

他問得毫無底氣:「不對,你並非人族,這股氣息——」

似妖似魔,非妖非魔,比起他身側的妖氣,居然還要漆黑許多。

哪怕隔著不遠的距離,江承宇還是感到了恐懼與惡心。

「你和他們不是一夥人,對不對?」

他試探性繼續開口:「說不定我們才是一路人。你想做什麼?」

竹林裡的少年沉默無言,聽聞他一番話,眼尾微勾,竟從嘴角扯出一抹笑。

他相貌出眾,生了張矜貴精致的臉,不笑時懶散而冷漠,如今唇邊輕揚,不似月弧,更勝一把淩厲的刀。

晏寒來沒由來地問他:「媚術,你用得挺開心?」

江承宇聽著怔住:「什麼?」

下一刻,便是萬蟻噬心之痛。

少年身側的黑氣有如疾風,於瞬息之間纏繞在他身側,有的死死纏住雙手雙腳,有的則化作刀鋒,毫不留情貫穿男人半透明的身軀。

晃眼望去,像極一隻撕咬著獵物的野獸。

聲聲哀嚎被毫不費力地屏蔽,晏寒來上前一步走出竹林,日光微醺,落在一雙琥珀色眸子裡,叫人想起融化的蜂蜜。

然而瞳仁中的倒影,卻是一幅慘不忍睹的死亡之景。

「誰和你是一路人。」

他好整以暇,神色如常地看著江承宇痛呼、掙紮、最終消失不見,好似看著一片樹葉落地,語氣毫無起伏:「敗類。」

最後一聲哀嚎落下,林間傳來一陣清涼春風。

許是察覺出什麼動靜,晏寒來轉身抬眸。

不消多時,淩霄山三人出現在小路盡頭。

「你在這兒做什麼?」

溫泊雪揚唇一笑:「我們要回淩霄山了,等見到長老們,就能治好你識海的傷。」

月梵點頭:「你方才不在,我們得了好多謝禮——想吃糖嗎?」

他禮貌笑笑,目光落在第三人身上。

謝星搖若有所思與他對視,倏而側過視線,看一眼不遠處的空地。

正是江承宇消失的地方。

片刻須臾,電光石火,若有似無的氣息微弱到難以捕捉,被風輕輕一吹,散作塵土。

謝星搖挑眉,再一次對上他雙目,鹿眼清澈,藏有不易覺察的挑釁:「走?」

晏寒來回她一個漫不經心的笑:「走。」

*

淩霄山,當今最享有盛名的三大修仙門派之一。

謝星搖運氣不錯,趕上了仙道蓬勃發展的好時候。這個修真界廣袤無比,被劃分為九州百府,淩霄山位於大陸正中的中州,以劍修、法修、樂修為主,靈力磅礴,人才輩出。

就謝星搖看來,這種修仙門派類似於二十一世紀的大學,每種學科被分門別類,並且劃分有相應的導師。

學科不同、導師不同,要學的東西自然也不一樣。

隻不過……與之對應地,每門學科的受重視程度和發展程度,同樣會出現參差不齊的狀況。

她與溫泊雪的師門就屬於比較特別的其中一個,宗門上上下下總共三個弟子,除了他們兩人,還有位力拔山兮的大師兄。

至於月梵,淩霄山中設有神宮,在神宮修行之人被稱作「聖女」,除卻劍法,還要學習晦澀難懂的觀星之術。

聖女不入長老門下,而是跟隨神官日日修習,雖然名號響亮,其實身份與親傳弟子差不多。

此時此刻,這位清冷優雅的年輕女劍修,正站在一個通體漆黑的鐵皮怪物跟前,躊躇滿誌眉眼彎彎。

「鏘鏘!」

月梵滿心歡喜:「這是我遊戲裡最喜歡的勞斯萊斯幻影——哇這車頭,哇這造型,哇哇哇這輪胎!」

她和這車算是老朋友,然而現實中別說開車,連見都是頭一回見到,如今指尖輕輕劃過車身,所過之處,全是金錢的味道。

勞斯萊斯幻影,市場價最低八百萬。

謝星搖默默看一眼自己的遊戲。

打火機,一元錢;吉利服,一百塊;就連那幾千元的小摩托,都是她在遊戲裡省吃儉用才買來的。

無產階級戰士就是這麼來去如風,不被醜惡的金錢束縛。

溫泊雪同樣點開識海裡的小倉庫。

很好,幾件連標價都沒有的奇裝異服,仿佛來自一窮二白的異世界。

「月梵總愛搗鼓一些奇奇怪怪的法器。」

謝星搖早就編好了理由,趁著溫泊雪去開車門,對晏寒來解釋道:「這是她買來的禦空法器,名為[幻影],能坐下我們四個人。」

月梵興沖沖上了駕駛位,其餘三人皆在車後座,勞斯萊斯啟動時,謝星搖聽見一聲無比熟悉的機器轟鳴。

來到修真界隻有短短數日,她卻仿佛很久未曾聽過這道聲音。

如月梵所言,車身被她貼上了浮空的符籙,當引擎聲響起,整輛勞斯萊斯猛然一顫。

謝星搖坐在車窗旁,扭頭望向窗外,一點點睜大雙眼。

真的在向上騰空。

月梵隻在遊戲裡駕駛過勞斯萊斯,但正如謝星搖無師自通了射擊與格鬥技巧,借由係統,她同樣能很快明白汽車的駕駛方式。

懂得方法,接下來就看如何操作了。

月梵:「要開始了!我在車上貼了不少符,有禦風抗寒的作用。提前問一句,你們應該不恐高吧?」

謝星搖滿心期待,乖巧點頭:「嗯嗯,不怕。」

溫泊雪亦是覺得新奇,瞪圓狗狗眼:「沒問題,你盡管往前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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