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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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驚春扣住前襟,手指有意無意地搭在脖頸處。

掌心裡,一個愈合的傷痕正藏在衣服底下,那是公冶啟沖動時咬開的傷口。

即便愈合,也留下痕跡,難以抹去。

便是為此,莫驚春一直不敢掉以輕心。他們之前發生的種種若是暴露出去,莫驚春即刻會身敗名裂,就連剛剛登基的陛下也會聲名受損。

正始帝脾氣剛硬,可新皇登基便是根基不穩,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皇帝,莫驚春都不能行差踏錯。

尤其是陛下的瘋勁。

他深吸了口氣,雙手交叉行了大禮,「陛下,此前種種,都是過眼雲煙。可往後,還望陛下謹言慎行,莫要沖動。」

莫驚春這話說來,有些大逆不道,尤其還是皇帝最不喜歡的「忠言」。

公冶啟仍然能夠聞到那淡淡的香味。

似乎並沒有因為莫驚春的後退遠離,更因為在剛才那短暫的接觸間留下暗香,若有若無地在空氣中沉浮。

「夫子,在指寡人的瘋疾?」

公冶啟隨意提起,說得漫不經意,就像是一樁不起眼的小事。他立在那裡,隻是淡淡看來,便如同盤踞棲伏的凶獸,驀然驚起一片寒意。

莫驚春僵硬地笑了笑,「陛下看起來,一切安好。」

公冶啟:「夫子不必在寡人麵前說這些場麵話,這宿疾,寡人心中有數。」年輕氣盛的臉上飛著肆意張狂,無畏無懼。

他笑得從容,也透著少許陰鷙。

「夫子不正是擔憂寡人的瘋疾,方才會在那時候,將兔尾親自送到手中來嗎?「

莫驚春:「……臣不知陛下在說什麼。」

這尷尬的事情居然被皇帝再次提起,莫驚春一時無語凝噎,隻想一頭撞在牆上。他本以為陛下會將這件事當做是隱秘藏在心裡,緣何會大大咧咧掛在嘴邊?

皇帝無畏,他卻是要命。

公冶啟挑眉,慢吞吞踱步過去,「夫子不知?寡人是在說,夫子不正是將那兔尾當做是誘哄的利器,用來安撫寡人這頭瘋獸嗎?」

這宛如嘲弄的話語一出,莫驚春猛地跪下,隻看得到一雙黑靴。

他閉了閉眼,「還請陛下降罪。」

公冶啟實在太過敏銳,落在他身上的算計,不管出自於何意,他仿佛都能敏銳捕捉,更是讓人毫無反駁的餘地。

莫驚春確實無法為自己辯解。

他要怎麼為事實辯解?

莫驚春的確存過這樣的念頭,也的確是這麼做了。

「何罪之有?」公冶啟的手掌有力地握住莫驚春的胳膊,將他強硬從地上拖了起來,「這豈不正是夫子的本事?」

他笑,「自然要記上一功。」

莫驚春茫然。

陛下可完全看不出是要獎賞的模樣,更像是來找他討債的。

目光一寸寸在他皮膚上逡巡,驀然有種刺痛生疼的錯覺,仿佛那視線如同刀片一寸寸割下來,讓人下意識想要後退。

正此時,叮叮叮的聲音響了起來。

是精怪。

【目標綁定:正始帝公冶啟】

【任務目標:鞏固公冶啟的帝位,緩解其瘋疾】

【任務一:自從永寧帝去世後,公冶啟的瘋疾時不時發作,請盡快取得公冶啟的深度信任】

【任務二:暗流湧動,請做好防寒準備】

新一輪的任務開啟,可莫驚春壓根沒敢去細聽。

陛下一雙戾目咄咄逼人,他一個移神,必然會被發覺。

莫驚春是萬萬不敢挑戰皇帝的敏銳。

莫驚春:「臣不敢,這尾巴……並非是長時存在的器具。隻能做暫時之用,卻不能長久。」他戰戰兢兢地說話,某種程度上他所說的話極其危險。

若是皇帝再追問下去,莫驚春就無法回答。

這其實甚是荒謬。

為何陛下從來都不深入詢問?

公冶啟慢吞吞地勾起個笑容,總算是撒開手,慵懶地垂下眉眼,卻像是在打量莫驚春的身後,「那日後就有勞夫子了。」

他笑得神色莫測,詭譎地說道。

等莫驚春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他背後都濕透了。

他抿唇,果然不能掉以輕心。

陛下的每一樁事情都是有緣由的,譬如最近這日日召見,看著是榮寵非常,實則另有目的。

是他大意了。

隻是陛下每一次都高高舉起輕輕放下,折騰得莫驚春肚子裡頭各種翻滾,也甚是難受。有時候他平生起一股想要沖著陛下大喊大叫的沖動,恨不得皇帝立刻給他一個痛快,但臨到頭他卻發現這般曖|昧不明,居然才是最好的抉擇。

陛下出格,卻並未真正逾越雷池。

唯有莫驚春在擔心受怕。

他嘆了口氣,走了一段宮道,方才有心思去回想方才精怪說了什麼。

任務一?

又是一個任務一。

大抵是因為任務目標發生了轉變。

可當莫驚春真正得知任務內容是什麼時,不由得苦笑起來。

真是要命。

他在陛下麵前時時刻刻都有腳底抹油的沖動,這任務卻偏要他主動往陛下麵前送!

而這任務二就顯得有點語焉不詳,含糊不清。

什麼叫暗流湧動?

提示都不能說得明白些嗎?

精怪先是要力保公冶啟登基,而後又是這瘋病……樁樁件件都是為了陛下而來,真不知道是什麼來頭。

莫驚春長嘆一口氣,行至宗正寺前,方才收斂了心神。

宗正寺的事務初上手較為艱難雜多,但一一捋順,時日漸久,便也慢慢習慣。他在處理事務的間隙,抽空將宗正寺以往的章程都翻出來看了一遍,再有適用宗室的律例與以往的處置都一一細讀,做足功夫。

兩位少卿雖不滿莫驚春的突降,但來一個會做事的上官總好過是個草包。

莫驚春在文書裡泡了一天,才揉著眉心步出門。

今晚有客宴請,故他沒有久留。

邀請的人是張千釗。

袁鶴鳴也在。

張千釗約的地方正是京城一處繁華的坊間,來往客人多是達官貴人,甚是幽靜。因著知道莫驚春的脾氣,就連彈琴唱曲兒的都沒叫,酒也隻上了兩盅。

袁鶴鳴舉著酒杯,滿懷歉意地說道:「先前我酒後無狀,得虧是您將我等送了回去。這一杯,我敬您。」

張千釗忙給攔了下來,無奈地搖頭,「先前出事便是為酒,今兒這酒可萬沒有你的份。」

袁鶴鳴委屈,最終以茶代酒,硬是敬了這一杯。

莫驚春也攔下張千釗,淡淡說道:「雖然陛下仁善,免去了這些忌諱,但酒水還是莫沾了。」

張千釗聞言,看了眼手邊的酒水當即頷首,又讓人將席麵上的葷菜撤下。

整一桌都是清湯寡水,好在廚子手藝不錯,倒是不影響什麼。

張千釗:「去了宗正寺後,感覺如何?」

莫驚春苦笑:「總歸是比在翰林院忙碌許多,」他頓了頓,抿了口茶水,「自己坐上那位置,方才知道主事者的壓力。怨不得從前編纂經典時,您總是愛捏著茶缸四處亂晃,怕也是在紓解罷了。」

張千釗乜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你這是在誇耀我,還是趁機埋汰我?」

徐鶴鳴在邊上偷著樂。

莫驚春:「自然是在稱贊您。」

宗正寺來來往往一應事務都壓在他身上,現下是因為先帝賓天,朝中氣氛不大對勁,一些事情才押後不做處理。若是在尋常,必定會比現在更為繁多,而接觸的又都是皇室中人,一個個鼻孔朝天,不是那麼好相處。

張千釗夾了口素菜,「上一個宗正寺卿是慶華公主的駙馬,是個老好人。慶華公主是先帝唯一的姊妹,所以他做起事來還算順心。你的話,可得小心。」

莫驚春也清楚。

不過難歸難,敢故意刁難他的應當也沒幾個。

誰都不敢輕易得罪莫家。

袁鶴鳴啜了口茶水,深感還是不如酒水得勁,「子卿,你近來在陛下麵前很是得寵,返青他們幾個還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緣故,可我總是有些擔憂。」一臉憨厚的他嚴肅起來,倒也顯出了幾分魄力。

張千釗踢了一腳袁鶴鳴,嗬責了一句,「你這說得什麼話!」

那可是在私底下腹誹聖上!

倒也不是說不能說幾句壞話,可那也得是有理有據,這含糊不清又算什麼?

莫驚春按下張千釗的脾氣,凝眉看向袁鶴鳴,「方才那話是何意?」

袁鶴鳴看了看這包間,又將椅子往中間挪了過來,壓低聲音說道:「最近坊間傳聞,說是陛下其實有宿疾在身,這才會脾氣古怪難測。」

莫驚春一頓,臉色微變,不過在夜間燭光下卻是看不清楚,他慢慢吃下一杯熱茶,方才感慨地說道:「這坊間可真是什麼流言蜚語都有,怎不說陛下膝下隻有一子,是因為他……」

袁鶴鳴咳嗽了兩下,「這可是你說的。」

誰敢去非議陛下後宮的事情?

不過到底這個新生小皇子的消息讓朝臣們也安了心,最起碼在孝期內不會再有人盯著這事了。

但話又說回來,莫驚春方才的意思,便是認為這是無稽之談了。

張千釗則是睜著一雙眼睛,稍顯滄桑的聲音微微揚起,與袁鶴鳴說話,「你這坊間究竟是哪個坊間,從哪裡得來的傳聞?」

莫驚春看似沒有在聽,認認真真地撿菜吃,實則也在偷偷聽著。

袁鶴鳴苦著臉說道:「真不是我瞎說,最近京城內確實有這麼個風聲,也不知道是誰在散播。先前因為叛亂與新皇登基的事情,壓了好些天,最近好像又冒出來了。」

莫驚春知道袁鶴鳴的友人有不少是三教九流的,所以對這些傳聞也比旁人要敏|感。這些流言蜚語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但是傳得有鼻子有眼,又還未被莫驚春和張千釗這等人能知道,說明有人在故意操控傳播的層次與力度。

他細細思量方才袁鶴鳴的話,在登基之前……那就還在更早些時候了。

放出來這樣的傳聞,分明是為了攻訐公冶啟,在叛亂的事情出來後有段時間沒聲沒息,是因為大勢已去又拿不住新皇的手腕,結果叛亂一事處置得很是溫和,便又卷土重來了?

因著袁鶴鳴這話,以至於莫驚春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都顯得有些沉默。

張千釗和袁鶴鳴也都習慣了莫驚春這個性格,兩人在吃喝的時候間或聊上幾句,都是最近院內的事情。

新皇登基,已經加開了恩科。

有別於正科的春日,恩科定在了今年七月。

也就沒幾天的事情了。

負責出考卷的考官都被關在院裡頭埋頭乾活,直等到科考結束後才能回家。翰林院裡頭就有好幾個學識深厚的老翰林被點了過去。

莫驚春:「你們都有子弟要下場?」

張千釗指了指袁鶴鳴,「他家中旁支倒是有一個。」

袁鶴鳴:「說來,你家中也有個小子。你兄長常年在外,可對這孩子有什麼打算?」

莫驚春:「已經請了西席教導,不過……」

他露出個苦笑。

「他看起來更喜歡習武。」

果然是莫廣生的孩子。

張千釗笑了起來,「也沒什麼不好的。去年莫大將軍和莫將軍將敵寇趕出西遇城,多少年了,這還是頭一回。說不得陛下會召他們回京獎賞一番。」

莫驚春抿唇,淡淡說道:「邊患不除,父兄怕是不肯認命。」

西遇城在十年前落在外敵手中,以至於我朝邊界缺了一個難看的口子。百姓痛不欲生,活得十分艱難,那亦是莫家父子心裡的痛,去歲的大勝奪回城池總算是一償夙願,卻遠不是終點。

閒談間便已經入了深夜,各自歸家時,莫驚春立在安靜的室內,驀然升起一種寂寥感。

他疲倦褪|去衣物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盯著沒有熄滅的燭光。

這種輕飄飄不踏實的感覺,或許源自於正始帝古怪偏執的興趣,莫驚春猜不透他的興味會持續到什麼時候,也弄不懂他究竟是什麼心理。

他喜歡穩定平靜的生活,但是這種東西,從精怪出現的那一刻,就再也回不去了。

數日後,便是科考。

恩科加開對寒窗苦讀的學子自然是好事,可是落在七月炙熱的天氣,也是一樁嚴峻的考驗。號房的狹窄逼仄與天氣的炎熱讓許多身體孱弱的學子甚至無法堅持到考試結束,便被抬了出去。

莫驚春聽聞考試結束後,便鬧出幾個想不開的學子自尋短見的事,忍不住搖了搖頭。

這不過是恩科,明年還有正科,若是在此便崩潰,那即便明年能考上來也是無用。

朝中是科舉與舉薦並行,但連年的科考下來,已經逐漸偏重科舉考試取材,這也正是一代代皇帝下來努力推行的結果。

他們不願看到世家獨大,那些所謂綿延千年的世家甚至會看不起皇室。而朝廷是決計不許有任何人淩駕於帝王之上,張家不得,焦氏,也同樣不行。

故而,科舉便成為皇帝的利器。

這也是在無數不公平內,最大的公平。

要等科舉的結果出來,還得費上小半月,而這期間,莫驚春並未過多關注此事。

他正在查袁鶴鳴那所謂的坊間傳聞。

墨痕在外麵跑動了好些天,最後在莫驚春休沐的那日神神秘秘地回來。他穿得稀奇古怪,身上的衣服還破了幾個大洞,還有不知是在哪裡滾出來的泥巴,驚得莫驚春以為他被人打了。

墨痕笑嘻嘻地說道:「您別擔心,這是小的特意換上的。去打聽這些消息,就不能穿得太過華貴,也不能裝得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便想著換得邋遢一些,也好偽裝下身份。」

莫驚春失笑,這倒是別有心裁。

墨痕:「小的最近在坊間跑來跑去,確實是有些亂七八糟的傳聞,不過值得記住的,約莫有幾個。一個是聽說京城小財神爺許久不曾出現,已經有將近小半年沒有看到他。」

張哲。

莫驚春頷首,張哲張家最近已經夾著尾巴做人,尤其是愛惹事的張哲,會壓著他不出門也是正常。

墨痕見郎君贊同,這才安心,大著膽繼續說,「另一個是,西邊有片老宅租了出去,聽說以前整家人在裡麵自|殺,鬧過鬼,空置至少好幾年了。小的偷扌莫著去探了下,從街道司收集到的泔水來估算,少說有八|九十人。」

他舔了舔嘴巴,「說是半月前租下的,但是這時間內,沒有任何大型商隊進城,小的懷疑他們是化整為零進來的。」

莫驚春看著墨痕的眼底有些驚奇,果然他之前的看法不錯,這小子要是丟到軍中,是個斥候的好人選。

他有些可惜地看著墨痕,讓他莫名打了個寒顫。

莫驚春示意墨痕繼續說。

墨痕:「第三個古怪的點便是……似乎有人在傳陛下的流言蜚語,那不像是自然傳開的。」

他說得有點慢,像是不確定如何形容。

半晌,他比劃著說道:「比如同一條街,左邊的人知道了,按理來說右邊的人也會多少聽過這消息。可事實上,隻有平頭老百姓會談及這些傳聞,那些出來替大戶人家采買的奴仆反而知道得不是很多。」

他扌莫了扌莫腦袋,覺得裡麵有古怪。

一直沉默聽著的莫驚春低低笑了下,自然是有古怪。

這個說法在慢慢地覆蓋底層的百姓,先是從下麵傳開,再滲透到大戶人家的采買。而自上……還需要傳嗎?

如果皇帝順理成章是個瘋子,那廢帝……豈非也是理所當然?

墨痕莫名感到一股寒意。

他猛地看向立在室內的郎君,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劍,再無半點溫和。

「陛下,這是先前查出來的。」

柳存劍將一份奏折遞給劉昊,由著劉昊轉遞給公冶啟。

公冶啟坐在桌案後,隻穿著常服,看著奏章的臉上麵無表情。

「張家這些年貪墨了不少,不過大麵上的沒動。」柳存劍道,「先帝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幾位國舅爺動作。至於許伯衡,他家裡倒是兩袖清風,唯獨寵愛老妻,從出事後就鬧騰得很。」

公冶啟雖說沒有連坐族人,但是許博一家倒是根除了乾淨。

而許伯衡一共就三個孩子,除去許博和麗嬪外,隻剩下一個嫁出去的小女兒。

「許伯衡還有用,現在內閣除了他之外,首輔的位置旁人立不住。」公冶啟淡聲說道。

柳存劍:「內閣那幾個也查出來了,都在上頭。」

許伯衡經此大變,心灰意冷,更是愧對先帝,接連數次請辭,但都被公冶啟給壓下來。一來,許伯衡對他有師徒情分,二來,首輔除了許伯衡外,公冶啟一個都不想給。

現在的局麵正合適,公冶啟不允其大動。

「還有……」

「陛下,宗正寺卿求見。」

公冶啟挑眉,今兒太陽可是打西邊出來了?他這位避之不及的夫子居然會來拜謁,實在是令人稱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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