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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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披頭蓋下的灼|熱讓街道上都沒什麼行人。

蟬鳴間或一下兩下,仿若也被籠罩得幾乎無聲,有氣無力。

墨痕穿著一身粗布衣裳,三兩下沿著陰影拐進西邊去,他蓄著胡子,就連眼角也精心地粘過皺痕,輕易看不出他偽裝的痕跡,直到晚間,他才被一個瘦小的女人送了出來。

兩人相談甚歡。

墨痕如一滴水般融入了街坊,他對附近熟悉得很,倏地過了拐角就再看不到人影。

片刻後,西片有個老實男人步了進去。

「不行,他跟泥鰍一般,輕易尋不到他的蹤影。」

他在大宅裡尋到了瘦小女人說話。

這大宅看著甚是荒廢,屋簷還掛著蜘蛛網,並著斑駁破落的牆壁,看起來年歲已久。瘦小女子不耐煩地扯開身上的衣裙,露出裡麵穿著的緊身衣物,便立刻換了一副氣派,看起來乾練冷漠許多。

「不知是從哪裡收到消息的,不會是走漏了吧?」

「他拿著之前的路子過來,應該不會。」

「要真出事了,早就來人將我們一並拿下。」

「聽你的。」

兩人簡短說完話後,瘦小女人進了屋,垂花門內的人遠比外間還要多,隻是這原本精致的屋舍已經被分割出好些個小小的隔間,塞著遠比從前數目要多的人數。

瘦小女人穿行過擁擠的人群,最後在唯一一處沒有變動的屋舍裡找到了主事者。

「打發走了?」

「是。」

那老者手裡舉著茶盞吃了兩口,微眯著眼像是在回味這濃烈的香味。

「撤。」

瘦小女人驀然抬頭,「可是,我們已經在這裡布局了這麼久……」

老者將茶盞放下,低沉地說道:「世上的聰明人太多,你以為那按照以往的習慣就可以確認了的身份,實際上卻是旁人放出來的誘餌!」

老者不容更改的命令迅速下達。

三條街外,墨痕躲在一處鋪子裡快速更換了衣服,看著身邊幾個親衛沉聲說道:「接下來的事情,就麻煩諸位了。」

為首的親衛朗笑著說道:「一切交在我等身上!」

這些親衛在邊關都是跟著莫將軍獵鷹殺虎的猛將,做起追蹤尋跡的事情也不過是牛刀小用。可是身居京城,這對他們無疑是個樂子,故而在莫廣生得了二弟委托,要在親衛中選人時,他們可是擠得頭破血流。

幾個親衛略作偽裝,摩拳擦掌,如同聞到血味的孤狼撲了出去。

墨痕連過了兩個院子,從另一道門出去了,再花了點時間才重新回到莫府。閽室外停著一輛馬車,看起來大夫人有客。他略看了眼,便快步穿過兩進門,沿著遊廊去往莫驚春的書房。

莫驚春今日休沐。

但墨痕撲了個空,書房的墨書笑著說道:「二郎在武場呢。」

武場。

莫驚春正在與一個親衛交手。

墨痕過來時,就見他們兩人齊齊躍起朝著彼此下腹狠踹了一腳,落地時莫驚春一個踉蹌,卻抬起胳膊擋住親衛的下一擊。

莫驚春看到墨痕出現,方才與親衛收了手。

「多謝。」他頷首。

親衛連道不敢。

這位郎君與將軍的脾氣可當真不同,嚴謹內斂,禮數周到太多。

至於最近,莫飛河和莫廣生都不在府內,他們都被陛下調去京郊大營操|練那批扶不起來的軟蛋。

至少在陛下眼裡看起來是。

哦,兩位莫將軍也是這般覺得,心裡不滿的同時,他們幾乎紮根在營地裡練兵,將那些習慣了養尊處優的營兵操|練得鬼哭狼嚎。

墨痕飛快地站到莫驚春身後,瞧著他正在解開手掌的繃條,露出的一小截皙白手腕好幾處淤青紅腫,更勿論衣裳底下還有多少。

「郎君最近太過刻苦,老夫人讓廚房那邊每日給您多一道菜。」

莫府吃食並不復雜,主家也不難伺候,如莫驚春一人吃食,其實從未多過三道菜。

莫驚春笑了一聲,「這可吃不下。」

墨痕瞥了眼郎君掩在發間的額頭紅腫,忍不住說道:「您是因為大郎和將軍回來,方才將武藝撿起的嗎?」其實他想說的是郎君最近太過刻苦,累得大郎私下還偷偷問他二郎是不是要棄文從武。

墨痕:「……」這他哪裡知道啊!

莫驚春咬著繃條在受傷的胳膊綁了幾下,搖頭,「是也不是。」

不如此,他無法發泄整日的躁意。

滿足度攀升到90時,莫驚春的身體一直有著莫名的躁動,每日清晨起來都要麵對濕涼的感覺。

他開始花費比先前還要多的時間用於武場。

並將莫廣生也拖下了水。

他身邊的親衛被他借了個遍,他急需將一腔無用的渴求發泄出去。

莫驚春困頓疲乏地熬過盛夏,也將之前丟下的武藝撿了起來。

可夜間的沸騰仿佛隻褪|去少去。

他依舊沉|淪在無盡的渴望裡,每日睜開眼,隻會湧著比先前還要飢|渴的欲求。莫驚春的身體將這些深沉的欲念堪堪包裹起來,卻幾近破碎。

他喘了口氣,平靜地說道,「如何?」

宛如他燒紅的耳根與微紅的眼角是什麼不起眼的事情,不過在劇烈纏鬥後,呼吸稍顯急促也是正常。

墨痕低聲說道:「正如您所料,小的打著張家的路子上門去,果然沒被拒之門外。等小的出來後,就立刻請幾位親衛大哥潛伏在附近。」務必要將動向都查得清清楚楚。

莫驚春頷首:「正好。」

墨痕:「不過既然小的的偽裝能瞞得過他們,為何您猜他們會轉移?」

莫驚春淡淡說道:「誰說你能瞞得過他們了?」

墨痕微訝。

莫驚春:「張家自查的消息並未外傳,但人都沒了,消息自然中斷。與他們有過聯係的,底下的未必會知道多少,但管事的就不一定了。」

墨痕的打草驚蛇是故意的。

莫驚春輕聲說道:「匆忙的撤離,會將他們的痕跡展露無遺。」

他是在半月前注意到那批人。

莫驚春下值時,偶爾會去西街買點東西,有時候是侄子喜歡的玩物,有時候是女眷喜歡的糕點。這也是他用來放鬆的時間。

在經過奶香糕的那間店前,他留意到門口的小二換了人。

常去的書鋪,連老板都整個換了。

他站在熟悉的店麵前,想起這間店鋪的隔壁,就是張家的藥鋪。也便是他之前失敗了的那個任務。

那可真是痛徹心扉,以至於他的懲罰還未結束。

莫驚春的眼神沉了下來,意識到有些不對。

西街不比東街,賣的都是些小物件,不像東街那麼奢靡豪華,自然也便與百姓貼合了些。可正是因此,這些小門小戶的店鋪更替速度並不快,尤其是西街也有不少店家背後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莫驚春讓墨痕去查,說是最近半年,西街確實發生了不少變化。

墨痕說是都被某些財大氣粗的商人買下了。

莫驚春道,奇怪。

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買下一些甚至利潤不高的店麵作甚?

原本隻到這裡,便就結束了。

畢竟莫驚春也不可能去管旁人在買賣交易裡作甚,可不料墨痕居然在查探的時候看到了有點眼熟的人。

是之前他在京城西片那鬧鬼大宅外曾看到的人。

如今正在茶鋪裡做跑腿。

莫驚春心中起疑,讓墨痕繼續往下查,等確定糕點鋪新來的招待小二也是那裡的人後,他一邊讓墨痕借著張家的名頭打探,一邊去跟莫廣生要了親兵幫忙。

畢竟糕點鋪背後本來就是與張家有關。

眼下這群人,過於悄然無聲,又毫無痕跡。

以靜製動怕是不得,不如攪渾這水,看看到底是哪方乾坤!

莫驚春急急回了屋,冷水早就備下。

他站在浴室內將一瓢瓢冷水從頭澆下來,寒涼讓燥熱的皮膚逐漸冷靜下來。莫驚春從前將頭發擼到後麵,還是隱隱感覺熱流在遊走。

淡淡的奶香味充盈著浴室,他用濕|漉|漉的手點燃了屋內的熏香。

半晌,香甜的味道被蓋住了。

莫驚春又仔仔細細洗了一遍,包括該擠壓的地方也都一並擠壓過了,確保萬無一失。

但他沒有碰兔尾。

除了必要的清洗外,整個夏日他都沒有多餘的動作,連帶著睡前的撫弄也一並消失。仿佛這樣就能夠抹去那一刻被舌忝弄的痛苦快樂,是不當存在的情|欲。

他帶著一身涼意出了門,去赴約。

張千釗請客。

說起來最近一年,張千釗宴請他的次數略多。莫驚春坐在馬車上閉眼養神,至少比之前翻倍。

難道他有什麼難言之隱?莫驚春心下思量,張千釗與他的關係不錯,若是不出格的忙自然得幫,但……他能幫些什麼?

馬車在張千釗府外停下,門房早就認出來莫府的馬車,忙將莫驚春迎了進去。

張千釗在家的模樣比外頭鬆散些,中氣十足地說道:「我可是為了你,將渾身手藝都用上了。」沒錯,這位別的愛好沒有,偏生喜歡做廚。

好在張夫人對他這個偏門的愛好極其包容,也唯有被他請到家中的人方才能享受這份款待。

畢竟張千釗的廚藝是真的不錯。

莫驚春笑道:「你如此款待,我都要心生憂怖,怕是出不得這個門。」

張千釗朗聲大笑,請莫驚春入席。

莫驚春吃了幾口,果然入口即化,別有不同。隻是瞧著賣相不是很好,張千釗尷尬地笑道:「我在做的事情,小女一直在外頭鬧。」

莫驚春笑了笑。

張千釗膝下有一子兩女,最小的孩子才幾歲。

莫驚春:「您若是有什麼要我幫忙的……」他斟酌著說道。

張千釗微愣,然後反應過來,哭笑不得地說道:「你這話說得,難道你以為我是有求於你?」

莫驚春尷尬地停下筷子,麵紅耳赤。

張千釗看著他微紅著臉的模樣哈哈大笑,不過笑過後,他又的確露出少許猶豫的神色。他掃了眼屏風內,「不過你會這麼猜,我也能理解。其實,我心裡畢竟存著件事,隻是我還沒考慮好要不要與你說。」

莫驚春平靜地說道:「那便等你考慮好後再告訴我。」

張千釗苦笑,「要是這事是我對你不住呢?」

莫驚春挑眉,輕笑著說道:「當初我在翰林院最終能呆得住,不也有你幫忙的緣故。這話太見外。」

張千釗似乎並沒有因為莫驚春的安慰而好多少,不過這桌菜倒是一並進了莫驚春肚子。他最近確實消耗極大,不知不覺食量也比以往要多。

等莫驚春離開後,張千釗送完客,正緩步往回走,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從垂花門內撲了出來,銀鈴般的笑聲讓張千釗也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乖乖怎麼不聽話?」

他抱著小女兒往裡麵走,「莫怕。」

張千釗拍了拍小女兒的後背,輕聲說道:「他是個好的。」

莫驚春斂眉,靠在車廂上的動作有點懶樣。

張千釗的不對勁不在一時,可以留後再想,但是他剛才話裡總有些異樣是他無法忽視的。可惜那微微一瞬的警惕一閃而過,莫驚春再細想卻是不得,隻能將疑惑先行藏住。

兩日後,朝會上。

有言官再次奏請陛下立後一事。

此事拉鋸已經從去歲到今年,奏請的官員前仆後繼,毫不厭煩。從立太子妃焦氏到另尋身份地位相當的女子為後雲雲,百官手段盡出,可正始帝毫不接招。

在別的事情上或許還有可以商榷的餘地,此事正始帝壓根就壓著不動。

直到今日。

奏請的大臣言辭激烈,甚至已經上至皇天後土下到皇室延續,唾沫都要說乾了,正始帝都毫無反應。這言官激|情憤慨,額頭都磕出了血。

正始帝挑眉,淡淡說道:「退下。」

便是不肯再聽的意思。

「陛下!正如國不可一日無君,後位子嗣也正是綿延的根本。國孝將除,陛下應當正視此事才是!」

這劉氏言官卻是不肯退,嘶聲力竭。

正始帝的臉色陰沉下來,「寡人說退下。」

「陛下——」言官痛呼,「臣願意以死勸諫,還望陛下三思。」

話罷,這劉言官就從地上爬起來,一骨碌朝著左邊的柱子狠狠撞去。砰的一聲,他額頭滲出血來,人也軟倒在地。

一時間,朝野百官都被這言官的舉措駭到,有那文弱官人從未見過血,兩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莫驚春捏著笏板的手一僵,下一瞬卻驀然看向階上帝王。

正始帝已經離開座位,正站在高階之下俯視劉言官。他拾級而下,麵無表情,眼底陰鷙迫得無人敢言,紛紛讓開。

正始帝走到渾渾噩噩的劉言官身邊,腳尖踢了踢他的肋下,發覺他隻是額間出血,倒算不得嚴重。他臉上露出一個嗜血的笑容,陰狠地拽起這言官的頭發,隨後用力慣在圓柱上,其力氣之大,直接讓原本的擦傷血湧如注!

「以死勸諫?」

正始帝森冷的聲音在殿內響起。

「不死,怎能算數?」又是一下,身後尖叫聲起,聽不分明是誰。

牆柱上濺開血花。

再一下!

許伯衡一口氣哽在心口,險些沒吐出來。他厲聲高叫,」陛下——「

正始帝抓著半死男人的腦袋,還有閒心與許伯衡說話,「首輔,若是人人都像這位,都拿命來要挾寡人,那豈不是太順遂了些?」

他裂開殘笑,「既要拿命要挾,必然是先償命。」

砰!

這一聲巨響,焉知道還有命在?

敢於出聲的人隻有許伯衡。

帝王驀然爆發的殘暴陰狠讓百官不敢直視,尤其是血肉與堅硬物體砸在一處的爆漿聲實在過分恐怖,更是讓人頭皮發滲。

莫驚春臉色煞白,心裡拚命響起著一個聲音讓他留在原地,可是那腳卻不由自主地越過驚慌成一團擋在他麵前的官員。

他慘笑一下,隻覺自己也在發狂。

炙熱的手搭在公冶啟冰涼的手掌背上,不管是此與彼,皆不自覺顫了一下。

公冶啟自然而然地看向膽敢在這個時候攔他的人。

哈,莫驚春。

心裡的獸懶洋洋打了個哈欠,揚起一隻眼皮。

莫驚春僵著一張臉,沒有用力拉開公冶啟攥著頭發的手指,也沒有撒開。這詭異的沉默相持了片刻,被砸懵的言官遲來的痛苦呻|吟打斷。

公冶啟先移開眼森然地盯著他,暴起的力量拎著他晃了晃。

居然還活著。

命真硬。

莫驚春急促地說道:「陛下,您該停下。」

「夫子來與我說什麼該與不該,不覺得有些可笑?」公冶啟閒散地說著,語氣倒是輕快,與之前的陰冷全然不同。

喜怒無常。

莫驚春抿緊唇角,又立刻鬆開來,「這言官雖然其心可誅,可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他便是要死,也應當死在刑官判決下!」

更重要的是,不該死在朝野,死在眾目睽睽之下,死在皇帝的手中!

莫驚春心裡少許悲哀,對自己也有唾棄。

他這般說話,何嘗不是為了給正始帝開脫?

公冶啟感覺到在急促的呼吸下,莫驚春的體溫在急劇攀升,過高的溫度似乎讓他隱藏在香料下的暗香再藏不住,他像是一頭貪婪的獸,為那點點詭譎的淡香有了片刻的分神。而莫驚春借著陛下這一瞬,手背青筋暴起,腳下用力一踹,這手腳並用之下硬是在皇帝手裡搶下那人的命。

公冶啟失了人,幽冷的眼眸盯著莫驚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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