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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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京中現在唯有扶風竇氏,潁川林氏,京兆焦氏,譙國桓氏,河東許氏等停留人數較多,河東許氏多次派人拜訪許首輔,皆無果。潁川林氏與扶風竇氏接觸甚多,譙國桓氏……」

柳存劍正在回稟,平日裡自然垂落在身邊的手交握在一處,踹在袖子裡看不出動作,額間微微緊繃,沁出少許熱汗。已經是炎炎夏日,後背的汗漬浸濕了一層衣裳,黏糊糊地貼在身上不太舒服。

哢!

毛筆砸在桌上,將白紙染得烏黑。

柳存劍立刻看向陛下。

正始帝就像是不小心失了手一般看向柳存劍,不緊不慢地說道:「停下作甚?繼續說。」

柳存劍欠身,「扶風竇氏似乎異常關注席和方,每日出行必定有一人跟著,租住的院子因為有莫府家丁看守,目前還沒出事。」

莫家人確實謹慎,他派去的人險些被發現。

這一出就是套娃,莫府家丁護著席和方,扶風竇氏盯著莫家和席和方,而他同時盯著三方人馬。

正始帝聽完,漫不經心地說道:「那就將扶風竇氏在京城的人馬連根拔起,全部都殺了個乾淨吧。」

柳存劍險些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下意識抬起頭。

正看到正始帝倚靠在靠背上,正微眯著眼在盯著手裡的奏章,那種陰鷙古怪的感覺更加明顯。

「陛下,您方才是說,要將扶風竇氏的人……」

即使這話是柳存劍自己說的,他都覺得非常離譜。

正始帝淡淡看了他一眼,道:「既有清河王在前的案例,出手得神不知鬼不覺再推給宗室,豈不妙哉?」

柳存劍脫口而出:「陛下,這萬萬不可!」

陛下的法子不失為一個簡單粗暴的法子,直接將一切禍根殺了,那什麼陰謀詭計也就沒了。可是依靠這種法門,沒有任何依據的屠殺,即便事出有因,卻隻會讓帝王濫用權術而不加節製,長此以往,絕非好事。

柳存劍原本就是正始帝手裡一把刀。

陛下要他作甚,他就作甚。

那下意識出口的話不像他往日所為,足以看得出來他的震驚。

柳存劍再看向陛下,正始帝臉上的桀驁狷狂,是自打他登基後就不會再輕易流露的模樣。

當時陛下的唉聲嘆氣猶在柳存劍耳邊。

嘟噥著說道『做皇帝還要擺架子實在難為』,然後又快快活活地擺著一張嚴肅的惡人臉將百官訓斥得一頓一頓的。

可如今,怎麼就……

盡管柳存劍不是時時刻刻跟在正始帝身邊,卻也覺察出微妙的變化。

正始帝像是被柳存劍的話激得笑了起來,放下奏章遙遙地望著他,「柳存劍,寡人聽不明白,你,方才說什麼?」他笑得異常溫和。

溫和到柳存劍開始擔心自己的腦袋。

「陛下,殺了京中竇氏容易,可是自此後,怕是會亂了朝綱,禍了國法。」柳存劍心裡發寒,還是忍不住勸諫。

縱然帝皇誅殺一族,都要走走律法,好歹按個罪名什麼的再殺。

這種陰邪之道,實在是……

正始帝笑著,又笑著,「殺了竇氏,再禍水東引給宗親,等兩邊鬥得差不離,讓林德喜那個老不死的暴斃,敲打一下林氏,也好逼一逼和林氏勾結的那個蠢物動手。

「剛好,秋日莫飛河莫廣生回京,正正趕上鏟奸除惡,豈不正好?」

帝王的聲音到了後麵,透著難以言喻的飽滿惡意,幾乎呼之欲出的凶殘讓柳存劍透心涼。

陛下說得其實不錯。

殺人不用手,罪不在己身,可手段過於陰私,不像是正始帝會使用的手段。

陛下從前的手腕,雖也會偏激,卻無這般殘忍毒辣。

要控製朝臣宗親,以及那些死而不僵的世家,帝王權術,馭下之法自然是有,卻不能殘暴瘋狂,易走極端。

柳存劍還要再說,卻驀然感到一股刺骨的涼意。

他戰戰兢兢站在原地,想說什麼,卻死活張不開嘴。

無名的恐懼撕扯著他的腿肚子,讓他乖覺地閉嘴。

正此時,次間似乎有人輕輕咳嗽了幾聲,正在不要命地撒冷氣的正始帝微蹙眉頭,竟然站起身來,理也不理柳存劍,徑直去了裡麵。

柳存劍猛地鬆了口氣,大汗淋漓。

他冒出來的,全都是冷汗。

陛下不對勁!

柳存劍這才意識到,他剛剛進宮時,劉昊站在殿外給他瘋狂打的眼神究竟意味著什麼,可恨他太過著急,沒來得及多問幾句。

好歹當時問問劉昊為何不在裡麵伺候也好啊!

難道就是因為陛下這變得殘暴的性情嗎?

柳存劍覺得陛下遠比之前還要恐怖。

好半晌,正始帝方才不緊不慢地從次間踱步出來,那進去前繚繞的寒意散開不見,他懶洋洋地朝著柳存劍說道:「你方才說得不錯,先前確實是寡人偏激了些,先盯著吧。但寡人要盡快知道,扶風竇氏針對席和方的原因!」

「喏!」

柳存劍鬆了口氣,而後他說了什麼,他自己也記不清了。

隻記得自己走出來時,那種劫後逃生的恐懼感。

還有看到劉昊後,油然而生的焦躁。

柳存劍見外頭沒有別的官員再等待,就抓著劉昊走到一旁去,忍不住問道:「陛下是怎麼了?」

他不過外出辦事幾天,沒得入宮,這一眨眼,陛下的脾氣,怎麼比從前還顯暴|虐?

柳存劍分明看得出來,如果不是陛下突然去了次間一趟,那主意是拿定了。

一想到要是……那接連有兩個世家在京城出事,柳存劍被後背也是發麻。

再是如何禍水東引,都會惹來世家極大的不滿,要是一個不好,可就不隻是宗親會惹麻煩,就連世家,也說不得要揭竿而起。

……柳存劍越想,怎麼越覺得陛下是想看樂子呢?

盡管這樂子是用鋪天蓋地的血色塗抹而成的。

劉昊平靜淡定地說道:「但是陛下最終不是聽從了你的意見嗎?這還有什麼可擔憂的。」

柳存劍臉色微變,聽出了劉昊敷衍的意思,當即就著急起來,「陛下確實英明神武,可是剛才如果不是……殿內還有人!」

他語氣頓了頓,非常肯定地說道。

那聲咳嗽,他肯定沒聽錯!

劉昊左看看右看看,發現隻有他們兩個人,不由得低聲說道:「莫要再問了,你是覺得你一個腦袋不夠長的嗎?!」

柳存劍的臉色也是難看,「劉昊,你我都清楚,大家都是倚靠著陛下才有今日的地步,不然誰又看得中我們?如果陛下……也要早做準備才是!」

柳存劍的話卻又沒錯。

他們兩人都是靠著正始帝才有今日的地位,一旦皇帝出事,那就再不會有了。柳存劍會著急很正常,畢竟劉昊前日也著急過了。

劉昊嘆了口氣,「你明日還要在宮內守著對吧,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柳存劍不解,但是劉昊沒再解釋。

翌日,朝堂大朝,有一二臣下告假,其中就有莫驚春。

除了寥寥與他交好的人,基本也無人留意。

他們反倒是將注意放在了陛下龍椅後突換的屏風,先前的屏風就足夠好看精致,瞧過去大方漂亮,倒映的影子隱隱綽綽,實在意境深遠。

新換的這座屏風比之前還要高大漂亮,如白璧出塵,實乃巧奪天工。

隻不過上頭隱約有著數個小小的陰影,不知是做什麼用處,仿若點綴一般散落在龍椅的後麵。

新換的屏風得了百官的贊賞,正始帝看著也有些高興,劉昊站在帝王身邊宣布了開朝。

禦下有官員率先出列,提及東南暴雨連綿,有少許地方房屋倒塌,水災侵|襲的事情,不過因著這幾年朝廷一直下撥修築堤壩的錢財,倒是不算嚴重。

又有武將說,西南百越連連異動,可夏日瘴氣之重,實難為戰。

柳存劍出列,奉上之前嚴查流言的結果,幾個傳播的首惡被捉了起來已經下獄了雲雲。

再有許伯衡起身,拱手說道:「陛下,內閣接到一份軍機急報,正在陛下案頭,還請陛下查看一二。」

既是急報,又為何拖到現在才說?

正始帝撿起來看了一眼,登時嗤笑了一聲,狠厲地笑道:「莫家真是出了兩位虎將,竟然將異族打得想要議和,寡人沒記錯的話,這是第二回罷?」

許伯衡揣著手,老神在在地說道:「正是。上一回,異族提起的議和不堪得用,隻是想要兩邊和親罷了。可是朝中幾位公主皆是嬌貴,何必為了和親異族下嫁?這一回,異族倒是顯得有誠意許多。」

有誠意,便是說這一回異族送來的議和文書上,不再隻有虛頭巴腦地幾句話,而是切切實實地寫了願意奉上的東西,隻希望停了鐵馬。

其實自開春,邊關的捷報就連連傳來,朝廷已經預備秋日將兩位將軍召回,倒不是提前預知到議和的事情,而是秋冬本就是難打的時節,這時候雙方往往都會暫歇一段。這對異族來說是苟延殘喘的時機,卻也是他們極其擔憂的時機。

去歲冬日,莫家將雖然回了朝野,可來年就殺得更狠,顯然是之前議和的條件不夠滿足公冶皇室的野心。

這一回,他們提出來的條件,可比之前要好上太多。

正始帝將議和文書按下,懶懶地說道:「內閣商量一下,再拿出來一個章程罷。」

「喏。」許伯衡的語氣也顯得很輕鬆。

若是他們商議的條件拿出去異族不答應……那就再打便是。

從前,異族不正是這麼對他們的嗎?

不過風水輪流轉罷。

兩國相對,本就是個你死我活,隻是如今朝中還未有能夠將異族趕盡殺絕的能耐罷了,不然正始帝也不會鬆開。而且他雖鬆口,卻隻打著一二年之計,更是想趁機讓莫飛河莫廣生訓練一隊精銳騎兵出來,異族在這一道上,總還是精於他們。

此事話了,因著實在是一件大喜事,朝廷的氣氛為之一鬆,瞧著還算不錯。

禮部侍郎欠身說道:「陛下,因著您壽辰將近,高利國,禾棒國,還有……」他羅列了幾個,「已經有數國使臣入京。」

正始帝登基已有三年多,雖國孝隻有一年,但之前三年的壽辰都不曾辦。今歲算是鬆了口,放手讓禮部去辦,說是君臣同樂。

周邊附屬於朝廷的小國自然也趕著這時間來朝賀。

這宗主國的君主更換,周邊小國按照以往賀儀都該過來認認新皇,當時表文都上了,但是都被正始帝按下。

所以直到這一回壽辰,才算是抓住了機會。

正始帝淡淡說道:「一切照著以往舊例便是。」

屬國抵|達後,大部分賀禮便直接交給禮部,禮單和東西也會轉交給朝中保管,那些都是他們的顏麵。隻有一些極為珍貴,或是另有趣味的東西他們才會留著,直待當日親自轉交,方才能露一手,讓陛下好記住一回。

這原本就是舊例,按著以往習慣辦了就是。

可偏生有一樁麻煩事。

高利國送來了幾位美人。

長得膚美漂亮,確實是美人。

但是吧,這就有了一個問題,從前按著舊例,這些獻給皇帝的美人都是養在宮中一處專門的宮殿,過上一二月,使臣回去後,若皇帝有看上的另說,若是沒有,就遣散出宮賜給各個大臣,或是擺在宮中做樂師舞娘。

禮部侍郎得了正始帝那句依著舊例,總算安心了。

回頭就將那些美人先送進宮去。

這日大朝平平靜靜,除了一二件事顯得嚴重,其他基本都在預料中。

散朝後,許首輔是走在最後邊的。將將要出門時,他若有所思回頭,正好看到陛下起身,朝著屏風後走去。

他收回視線時,順帶掃過今日莫驚春無人的位置,慢吞吞邁出一步,許伯衡看著外頭凶猛的陽光,低嘆著步了出去,若有所思。

直到正始帝上了禦駕,柳存劍都不知道劉昊讓他看的究竟是什麼。

他隻看得今日陛下在處理朝政的時候,一如往常,並無出格之處,仿佛昨日他所感受到的凶猛,隻不過是錯覺。

不過他沒問,隨著禦駕回到了長樂宮,親眼看見陛下從禦駕裡帶出來一個人。

柳存劍:「???」

他滿臉愕然。

帝王的動作很快,隻來得及讓柳存劍看清楚那個人的模樣,就一並入了殿內。

柳存劍看向劉昊。

劉昊老神在在守在長樂宮外,並沒有入內的打算。

這,劉昊本來就負責著帝王身邊的事物,他這麼做豈不奇怪?本來最應該在殿內的人是他,可他這個貼身伺候的人卻居然在外頭。

柳存劍仔細看了過去,才發現不僅是劉昊,就連其他貼身伺候的宮人也並沒有踏入殿內,而是守在成了宮外。

「為什麼莫驚春會在宮裡!」柳存劍忍不住低喝。

他更應該問,為何莫驚春會答應在宮裡。

這幾年,正始帝與莫驚春的糾葛,他多少有所耳聞。若非莫驚春的堅持與抵抗,依著陛下的脾氣,早就拆吞入腹了。

所以這等看到莫驚春坦然在宮內進出,甚至入住長樂宮的事情,更是前所未有。

「他在,陛下才能平靜。」

劉昊大徹大悟地說道。

若是陛下沒說,劉昊自然不敢將實情告知,隻能讓柳存劍自己觀察。若他實在發覺不了,劉昊也無話可說。

畢竟現在知道陛下情況的,除了那些無孔不入的暗衛之外,就隻有莫驚春,老太醫,太後和劉昊。這兩日老太醫幾乎日夜不眠,可若是從前十幾二十年都算不出來的東西,難道能夠在一二日內就又有他法了嗎?

劉昊並不看好。

長樂宮內,又是另外一派景象。

莫驚春並沒有像劉昊想的那般沉|淪欲|海,慘不忍睹,實際上除了不讓莫驚春遠離他的視線之外,正始帝並沒有限製他的行動。

隻是連上朝都要跟著一起去,實在讓莫驚春有些難堪。

清晨時分,陛下卻說得理所當然,「之前不也有過一次,子卿如今,又在抗拒什麼?」

莫驚春說不出話。

這本來就是不盡相同的事情。

先前那一回可以說隻是偶然之舉,做不得數,可是瞧著陛下這兩日的做派,估計這一番事情還會頻繁發生。

正始帝笑眯眯說話,「若是子卿擔心的話,我就讓他們換了一架屏風,保準讓人看不出後麵有個人。」

莫驚春:「……」他難道擔心的是這個嗎!

他擔心的是亂了朝綱。

這不會隻有一日。

正始帝雖然還在笑,沉沉的目光卻看著莫驚春,像是眼底隻容得下他一人。看著非常溫柔,極其特別,可莫驚春卻能透過那些表層,看到他內裡陰鬱暴虐的本性。

如果莫驚春不答應,皇帝是真可能在這裡與他較勁,到時辰過去。

這種事情向來就隻看誰更在意。

正始帝都這樣了,他還有可能在意嗎?

莫驚春無奈答應了。

不過今日朝上也沒什麼能引起陛下發火的事情,所以皇帝也顯得一切照舊,順順利利開完了大朝又回到了長樂宮裡。太後那邊擔心正始帝的情況,早早就打發人來問,讓陛下下朝了後,去太後宮裡一趟。

正始帝便也去了。

直到宮內再無旁人蹤跡,隻有他一人時,莫驚春一直端著的模樣才軟了下來,一個踉蹌靠在了屏風上。

陛下昨夜在過了子時後,不知道究竟又修改了什麼常識,讓莫驚春今日隻要靠近皇帝身邊,就總覺得哪裡都奇怪。

那略略燥熱的感覺有點像是從前還是兔尾發|春時的模樣。

他是靠著一身端方本性才死活壓了下去,沒有流露出半分。

偶爾陛下看過來的視線帶著濃烈的趣味,便足以讓他猜得出來,這位本性惡劣的帝王正一直細細觀察著他。

莫驚春鬆了口氣,去倒了杯涼茶來吃。

一口涼意吞入腹中,化解了那些難以排遣的感覺後,莫驚春才慢慢坐了下來。

現在這事情可不好辦。

正始帝雖然糾纏莫驚春,隻不過若他要出宮,也並非完全不肯。

他們還未談到這些,隻是依著莫驚春這一日一夜的觀察,他覺得現在的陛下雖然更為肆意出格,可並非完全不能溝通。

他是聽得進勸的,隻要言之有物。

但是另一個問題就來了,現在陛下大概隻能聽得進去寥寥幾個人的勸說。

一旦變成這樣,事情就麻煩了。

朝廷之上為何有那麼多官員,除了各處事務需要之外。也是因為有些事情不能獨斷專行。即便是再厲害的人物,都有出錯的時候,尤其是在家國天下的大事上,更是需要群策群力。

陛下若是一昧獨斷專行,那未來隻會有更多的麻煩。

然最頭疼的是,陛下所行之道也並非不可行在,隻是那條路更加殘暴,狂烈帶著濃鬱扭曲的黑暗。

這才是為難。

若是一無是處,自然可以立刻駁斥回去。

可有些有理,便顯得尷尬。

莫驚春又嘆了口氣,隻覺得頭疼。

他在心裡跟精怪說話,「從前你卻是沒說過,陛下會變成這樣。」

【這是由您所開創的】

莫驚春:「……」

精怪表示,它所能告知莫驚春的便是有可能發生的事情,一些事情已經在宿主的改變下逐漸演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所以,精怪所說的那句話也沒錯。

莫驚春整個人腦袋磕在了桌子上,第一次如此不顧儀態,隻想整個人癱下去。他說的話陛下雖然會聽,但他又不能跟個物件一樣,栓在褲月要帶上。

這兩日好懸沒發生什麼事,隻在柳存劍那一天發了一回癔症。

這大概也是陛下對柳存劍的看重吧。

柳存劍:「?」

他在外麵大大打了個噴嚏。

等陛下從長樂宮回來之後,莫驚春就試探著跟正始帝提了出宮的事情。

正始帝幽幽地看著莫驚春,「子卿為何想著出宮?」

莫驚春一口氣沒上來,他為何想著出宮?

莫府在宮外,宗正寺也在宮外,他是男子,又怎麼能時時刻刻呆在宮內?

莫驚春:「您是想要強留我在宮內?」

公冶啟是不肯他稱呼帝王陛下的,可是要讓莫驚春稱呼他的名字,卻也實在困難。如今,莫驚春都竭力避免稱呼的問題,單單「你和我」的指代,就勉強能糊弄過去。

公冶啟自然清楚,不過他隻是不喜莫驚春時時刻刻稱呼陛下,像是隔絕了他們兩人的身份,如此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正始帝走到莫驚春的身邊,淡笑著說道:「強留卻是不得,這樣罷,子卿在宮中再留一日,等到我生辰那日,再入宮可好?」

他說話的語氣倒是平靜鎮定,讓人聽不出來多少情緒。

莫驚春抿唇,勉強道了個好字。

其實正始帝的生辰,也就在半個多月後。

正始帝滿意地笑了,於是拖著莫驚春去禦書房批改奏章。

莫驚春心安。

至少陛下還是記得正事。

賢英殿內,今日輪值的閣老薛成略顯古怪地看著手裡的奏章,緊皺眉頭。

陛下此舉……是不是稍顯狠厲了?

他看向另一本。

上書,鹹河山外劫匪八十九人悉數捉拿歸案,因著事態嚴重方才上達天聽,本來當地官府已經按著規矩一一審過,幾個首惡秋後問斬。

可是這判決在陛下案前轉悠了一圈,發落下來,卻變作了八十九人一同抄斬的罪責。

盡管這在律條上可依,劫匪也確實罪大惡極,但從前正始帝不會做得這麼絕。

畢竟有些從犯從前也是受害,隻不過後來淪為了倀鬼。

說到底,也是可憐。

薛成隻是沉默看了看,就收了起來,將這事記在心中。

禦書房那頭,莫驚春確實是平靜度過了今日,隻是每次在正始帝靠近說話時,手指總是忍不住痙攣地扣住身邊的東西,像是一種無形的忍耐。

正始帝心知肚明。

莫驚春隻莫名覺得陛下今日的聲音實在好聽。

每每他說話總是忍不住側目過去,耳朵瘙癢得很,不知裡麵究竟鑽進去了什麼,仿佛隻聽到幾句,身體都軟乎得要命。

他忍不住沉醉,但在正始帝靠近時又落荒而逃。

靠得太近,反而難忍。

直到晚上,兩人自然是要睡在一處。

莫驚春抿唇不說話,默默地換了衣服後去最裡麵躺下。

在正始帝處理完事情踱步過來時,卻發現子卿已經將自己纏裹成了一團,那幾乎無從下手的緊密讓正始帝忍不住輕笑起來。

眼底貪婪的惡念爬了出來,在昏黃暗昧的燭光下顯得異常恐怖。

他看著無知無覺背對著他的莫驚春,手指勾住床帳落了下來,身影便也看不分明。

莫驚春這一覺的前半段睡得還算安穩。

陛下今日除了愛往他耳邊說話,倒是沒有別的動作,就連睡覺也隻是抱著他不動彈。

莫驚春在察覺到正始帝的身體靠過來時驚了一驚,在確定陛下隻是單純睡覺後,又悄悄鬆了口氣,閉著眼醞釀睡意,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長樂宮內,夜半留著的燭光自然熄滅在燭海裡。

夏日炎熱,窗戶並未緊閉,殿內就隻餘下銀白的月光如水鋪灑,蔓延到了暗色的角落,也漸漸拖長到了寂靜的寢床前屏風處。

隱隱綽綽的屏風後,似乎聽得見少許布料摩挲的聲音。

仿若以為隻是睡裡翻動的動靜。

倏地,一道幽冷愉悅的嗓音低低響起來。

「子卿,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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