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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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颯颯,莫驚春立在府門外,隻覺得深秋寒意。

枯葉落盡,夜色寂寥。

身後高大府門上懸掛下來的燈籠搖曳,打著的昏暗燈影並不鮮明,將莫驚春的影子拖得狹長。

呼吸間,蕭瑟的寒意讓肺腑都有些刺痛,正如莫驚春此刻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他不該來。

莫驚春的手指背在身後,袖口看不分明,實則他的手指已經痙攣到一處,像是在克製下意識的畏懼。

或許那不是畏懼。

隻是再一次意識到了正始帝的瘋狂。

東府外站著的侍從小心翼翼地說道:「宗正卿,還請進去等吧。」

身後偌大的府邸洞開,像極了霍開大口的惡獸,沒留下半點餘地。呼之欲出的暗影和莫驚春的影子吞噬糾纏在一處,讓他邁不開步伐。

莫驚春疲倦地說道:「不必。」

這種累,是發自心裡,不知從何而來的倦怠。

就像是一次次試圖讓事情重回正軌,但最後,人卻還是會發現,天生授予的東西,始終無法變更。

更何況,那本來就是一頭更願意同流合汙的惡獸。

寧願掙紮在惡欲裡,也不願抬頭。

公冶啟便是這般。

莫驚春背著手,看著正緩步從街道盡頭走來的男人,絕望地想。

公冶啟近了。

有什麼接連不斷的東西一直滴落下來,像是水,又像是粘稠的液|體,啪嗒啪嗒地順著袖口,衣襟下擺,還有搖曳不動的佩飾。這寬敞寂靜的官道上,隻有他一人的腳步,打破了宵禁後的寂靜。

他張狂肆意地步來,毫無掩飾之意。

步入燈影下,方才看到公冶啟微笑的模樣。

極其危險。

莫驚春隻是看到一瞬,毛骨悚然,連呼吸都急促起來。就像是一瞬間被什麼可怕的東西盯上了一般,他背後都是刺骨的寒意。

「陛下。」

莫驚春清朗的聲音響起。

雖然是在這詭異的環境下,莫驚春還是強迫自己出聲。

公冶啟停下步伐,抬頭看著站在台階上的莫驚春。

兩人的身份地位從來不同,即便是公冶啟追求莫驚春,可便是這般,也甚少會有這樣莫驚春能高高在上俯瞰公冶啟的時刻。

仰頭的君王,嗜血眼底充斥著快意愉悅,像是剛剛痛飲了鮮血歸來。

他的腳尖輕快地在地上點著,一下下,如同輕快的節奏。

像是還沒有完全從那淩厲的愉快裡掙脫出來,人停下,那不斷濺落的痕跡便也清楚得很,那是紅到發黑的熱血,滴滴落下來,很快就匯聚成了洪流,怎麼也分辨不清楚……一個人,能流出這麼多血嗎?

公冶啟看著莫驚春。

他仰頭看著他。

俊美的臉上逐漸翻出狂熱,那是一種用文字無法形容的神情,狂喜而肆意,他步步上前,一步步踏足了台階,讓那血紅也染指了乾淨的台階。仿佛犯上的惡獸,絲毫不顧及任何的束縛,一心一眼,隻能看到最高台上的人。

莫驚春瘦削,乾淨,內斂得就像是清晨的霧。

實在太難捉到,卻又舍不得。

這麼自在鮮活的模樣,不管看上幾次都是不夠,將他的腳扣上金環還是不夠,如果有什麼東西,能夠將莫驚春縮小裝到袋子裡帶走,隨時隨地都能放在掌心觀看舔|弄,那或許才能徹底安撫暴躁的獸。

總會是不滿足。

莫驚春有著太多喜歡的人。

他喜歡莫家,喜歡友人,甚至對劉昊,對老太醫,對柳存劍,都存著一種古怪平和的善意。

公冶啟不懂。

公冶啟當真不懂。

一人,怎麼會分出那麼多好?

手指已經抓住莫驚春的袖子,刺目的紅印上袖口,留下刺人的指痕。

饜|足歸類的怪物桀桀笑,像是再要靠近莫驚春那般,肆無忌憚地用自身的汙穢染紅莫驚春,仿佛這樣,就能將他拖到和自己同樣的地方來。

怪物喃喃:「夫子為何總是如此貪心?」

被詰問的莫驚春卻是從未想到,有一日,自己也能被問這樣的話。

莫驚春沉默:「臣何來貪心之說?」

公冶啟吃吃笑起來,那滿足的紅潤似乎還在他臉上,那更像是一種恐怖的征兆,讓人不敢知曉,究竟是什麼染紅了他的眼角。

是殺意,還是血。

亦或者是無窮盡的惡念。

公冶啟笑得更加開懷,「夫子難道還不夠貪心嗎?你喜歡的太多,注視的太多,怎麼會有那麼、那麼多……」

他說起話來,像是個稚嫩孩童。

因著古怪的快意而變得顛三倒四,可於莫驚春而言,卻是一瞬都無法掩飾的發麻。莫驚春都快忍不住尖叫起來,隻因為那毫無掩飾,瘋狂肆意的殺虐。

公冶啟究竟做了什麼?

莫驚春感覺到腳後跟的瑟縮,那無關乎本心,是身體自然的戒備反應。

每一處都在告訴著莫驚春快逃。

莫驚春的牙齒不知為何發酸,可最終他還是問出了話,「……陛下,今夜,您究竟做了什麼?」

濕膩猩血的手掐住了莫驚春的下顎,強迫著兩人麵對麵,公冶啟森然笑著,「夫子,為何不先回答寡人的問題?」

莫驚春的呼吸微妙急促,被敏銳地捕捉到。

年輕帝王的聲音也變得低沉曖|昧,像是從一個高昂的快意總算慢慢低滑下來,發出一個質問的「嗯」聲。

兩人一人在上,一人在下,其實隻差了幾個台階。

可公冶啟比莫驚春要高些,所以即便是幾個台階的差距,他也隻比莫驚春低了一頭,微微仰頭,就能紮進莫驚春的心裡去。

這幾個台階的差距,壓根攔不住公冶啟的長胳膊。

陛下的力氣很大,帶著克製的顫抖,撲麵而來的血腥味讓莫驚春不願去想,在他走來的那一路上,是不是鋪滿了血。

到底是怎樣的酷刑,才能榨出這麼多的血?

莫驚春沉默良久,方才說道:「凡事,都有先來後到。先有父母後有臣,友人投緣,桃娘可愛,這些都是在陛下出現前,就已經存在。

「臣自然會在意,」他斂眉,「臣無法不在意。」

這,始終是隔閡在他和公冶啟之間的問題。

陛下太過霸道。

他想要的東西,便是徹底的唯一。

最讓人痛苦的是,他自己當真如此。

若是他做不到,莫驚春還能痛斥帝王,可是公冶啟不是……他從來都是如此,不屑於掩蓋。

莫驚春始終比不得他坦誠。

可這要怎麼怪得了莫驚春?

莫驚春想,這怎麼怪得了他呢?

為君者,向來都比臣下要愜意得多。他們能得到的太多,想要的太多,可以掙脫的束縛太多,其高高在上的地位,能取得的東西……又何止一二。

這驟然刮過的冷風,讓莫驚春寬大的袖袍乘風起。

他突然有些冷。

「陛下,不在宮內。」

秀林欠身說道,「是的,太後娘娘。方才長樂宮已經讓人來說,陛下出宮去了。」

這是一個不起眼的深夜,太後隻是夜裡做夢,突然夢到了許久前的故事。

是在她,還未入宮前的故事。

驚醒過來後,太後就派人去了長樂宮一趟。

太後低低嘆了口氣。

睡不著的夜晚實在苦悶,她披著軟衣坐在軟塌上倚靠著,神色有些肅穆。女官秀林幫著太後捶著膝蓋,輕聲說道:「娘娘,可要點些安神香?」

太後搖了搖頭,淡淡說道:「秀林,你今年幾歲?」

秀林:「今年二十一。」

太後笑了起來,「也沒比我進宮的時候,大上多少。」

今夜的太後,似乎比平時還要柔|軟得多。

秀林說道:「太後與我等女官不同,自然是尊貴的。」

太後搖了搖頭:「可不是這般……我最開始嫁給先帝,可是為了避難。」

秀林微愣,動作也停了一會。

太後不緊不慢地說著隱秘的事情,「當年先帝還未顯露,他的身體孱弱,就是外界,也想不到最終會是他來登基。帝王家事,總是荒唐了些,當時也沒幾個權貴想要嫁給先帝……而哀家嫁給先帝的緣由,其實很簡單。先帝需要一個家世乾淨,和當時的皇位爭奪人毫無牽扯的女人,而哀家需要一個可以庇護哀家,不至於被康王看上的丈夫。」

這世上,能攔住皇族的,隻有皇族。

同為王爺或許還不夠,得是徹底碾壓的身份,方才可以。

所以先帝和太後,是純粹利益的結合。

當時要找到一個沒有支持各家皇子的權貴出身,那可實在為難。

女官秀林聽著這些話,人都要顫抖起來。這樣的話,難道是她該聽到的嗎?

太後微笑著說道:「有什麼可怕的?都是過去的事情,難不成哀家還會怕這老黃歷?」她的手掌在秀林的手指上拍了拍。

秀林強忍著說道:「康王,似乎這些年除了好|色些,並沒有其他逾距的行為。」

太後的臉色冷淡了些,眼神落在自己那一雙手上。

即便她已經快要半百,可太後依舊是美麗漂亮的女人,那一雙手保養得幾乎看不出歲月的痕跡。想當初,太後便是坐在張家馬車上去赴宴時,被今夜這樣的秋風卷起了車簾,被入京賀壽的康王一眼看到。

太後平靜地說道:「他現在是不敢,而以前……」

她露出個詭譎的笑意。

「劉全是什麼模樣,他就是什麼模樣。」

劉全是打頭幾年,先帝收拾過的一個權臣。他家中子弟近乎無惡不作,騎在京兆府上壓根不把旁人放在眼底。

秀林自然是聽說過的。

被劉全府上公子郎君看上的女人,不管是什麼身份出身,都可能被招惹。如果是豪門權貴,那還好一些,也隻能嘴上口花花,可要是低一等,或者是普通平頭百姓出身,那可真是遭了殃,直接就被人搶進府內。

更甚之,劉全府上的小郎君還曾挑釁過慶華公主。

先帝對慶華公主愛如珍珠,盡管公主已經將人揍成豬頭,還是忍無可忍,在那之後籌謀許久,直接將劉全的根基連根帶起。

連帶了整個劉家也變得沒落,這些年再無出路。

這是又一個跟張家一樣從太|祖時期就延續下來的功臣世家。

張家,劉全,形形色|色的人物,似乎都重復栽倒在同一個坑裡。

所以有時候這些權貴倒也不是不羨慕世家們培養子弟的能耐,的確他們族內有著各類的齷齪,可至少麵上,從來都是光鮮亮麗。

康王,從前也是如此。

五六十歲的人了,瞧上了漂亮的女郎,便想要帶回府中。就算那人是張家珍視的小女,也時要絞盡腦汁將人弄到手。

身份家世相當又如何?

康王回去就弄死了康王妃,然後試圖強娶張氏女。

秀林吃驚地說道:「……康王妃?」

「是啊,」太後慢悠悠地說道,「那是個可憐可悲的女人,嫁給康王那數十年,看著他妻妾成群,府邸有著上千美眷,還能幫他安撫後院,處理各王府妯娌的關係,連帶著那些年再是如何,京城都不曾訓斥過康王……都是由著康王妃的手腕。」

即便她們不曾見過,但太後對這樣一位女子也是佩服的。

可偏偏這樣的人,落在康王府也便罷了,更是為了這種理由而夭折,讓當時年輕的張氏女憤恨不已。

若要她嫁給康王,她寧願自刎,也絕不接下康王妃的位置。

張家當時的地位算不上高,可畢竟門檻擺在那裡,就連康王要娶,都得讓出正妃的位置。她的兄弟,便在此時出了大力氣,最後搭上了先帝的線,險而又險地嫁給了先帝。

……盡管當時,先帝在任何人看來,都是早衰的命數。

也正是因為這樣,太後和康王徹底結仇。

在先帝登基後,康王壓根不敢再提起這茬,但太後始終記得當初那個無辜受累死去的康王妃,最終也讓康王半是圈禁在京城,無詔不得出京。

這近乎圈禁的行為,對一個親王來說無疑是奇恥大辱。

他在自家封地是王,在京城卻隻能是爬蟲。

如此天差地別的距離,再加上太後時刻盯著他,一旦康王有出格的行為,總會有人立刻上奏彈劾,讓他始終都無法肆意。

這才逐漸變成了今日的模樣。

秀林聽完了太後的話,低聲說道:「康王再是受累,可他在府上還是有這般多美眷,除了不能隨意出京,以及沒有那麼大的權勢……到底康王妃死了,還是死了。」

「是啊。」

太後淡淡地說道。

康王妃的位置空懸了這麼多年,是康王府不願意再娶嗎?

不,是太後不許。

她要康王始終記住,那位置上,隻能有過去那個女人。

不甘又如何?

太後方才是不甘呢!

她的聲音透著淺淺的怨毒,「是啊,何其不公。一個女人出嫁在外,為其操持了數十年,不論嫡子庶出,都從不曾偏待,這樣的人,為何偏偏落在康王府。他一個親王,就算這些年犯下強搶女子的罪過又能如何?

「名義上,那些女子,可都是好好被他納進去的……皇室不以為然,天下更不在意。女人何其苦,即便是哀家,也隻能做到這步。」

在康王看起來,他怎麼不苦?他從自己富饒的封地被帶到京城,被圈禁在幾進的王府,屋子隻住得下幾十女人,站立坐臥都要被人盯著,這如何不苦?

可他再苦,錦羅綢緞,花開富貴,依舊是盛宴來往,從未有過挫折。

當真是苦啊!

比那些不幸死去的女人,不幸折損在他手裡的康王妃,還要苦嗎?!

即便太後沉默不說話,可女官秀林仿佛能聽到太後肅穆之下的不滿與憤怒。

何其不公!

秀林低聲說道:「其實陛下待太後,也是好的。」

這驟然轉變的話題,讓太後揚眉。

秀林這才動作起來,輕輕給太後捶著膝蓋,淡笑著說道:「太後,奴婢說一句逾距的話,您或許因為陛下對張家所做的事情,所以對那日交泰殿的事情尤為不喜。隻是娘娘,您可還記得,陛下中毒後,第一個想殺的人,其實不是張家。」

太後看向秀林。

秀林輕聲說道:「是康王。」

正始帝一直想殺康王。

從前是為了母後,後來,更是為了莫驚春。

公冶啟有一千種,一萬種辦法,能夠讓康王生不如死,可他偏偏是選擇了最激進暴戾的一種,將康王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尖銳刀鋒捅開康王的五髒六腑,他已經疼到整個人都幾乎要發瘋。

如果不是被撕開的四肢,他怕是要滿地打滾,如今卻隻能在地上蠕動。

公冶啟臉上始終帶著笑。

他欣賞著眼前的血景,笑吟吟地說道:「寡人本來是打算讓你再活幾年,再痛痛快快地死去。畢竟現在處理你的話,實在太費勁了,還要壓下朝廷那頭的麻煩。

「可老王爺啊,你怎麼就這麼不知趣?」

他一腳踩爆了某個東西。

即使康王已經快要瘋癲,但還是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莫急。

公冶啟割開康王喉結下的肉塊,整塊臃腫的肉塊彈了兩下,臉皮上兩個血窟窿不斷地滲血,直到最後扭曲著死去。

公冶啟看著他咽下最後一口氣。

外頭,還是五更天。

整個正屋內彌漫著古怪的血腥味,就連守在外頭的暗衛都聞得清清楚楚。

他們是親眼見識過這位帝王的心性,卻還是忍不住為了今夜的瘋魔而吃驚。

康王一直都是醒著的,他活生生挨到最後一口氣。

暗衛頭骨發麻,背後發寒。

陛下太狠。

正始帝漫不經心地步了出來,腳底踩出了黏糊糊的血痕。

他看向右側,「那個女人呢?」

暗衛從暗處拖出來一個女人,她的嘴巴堵著布條,正嗚嗚哭著。

她長得很漂亮,哭起來的時候,更是動人。

就連紅腫的鼻子,都是可愛的。

怨不得康王會這麼寵愛她,即便身份不夠,還是將她提拔為側妃。

這很好,帝王很欣賞這種勃勃的野心。

「你可眼光怎麼這麼不好?」公冶啟用血糊糊的手拍了拍她的臉,淺笑著問道,「嘴巴又這麼不會說話?」

嫌棄莫驚春是個鰥夫?

公冶啟巴不得他離異喪偶再喪女,家裡孤身空寂,就隻他一人呢!

鰥夫有什麼不好?

不然還得他親自動手。

公冶啟剛才渾身的暴虐都在裡頭發泄了大半,便懶懶地說道:「將她的眼睛挖了,舌頭也割了,再丟進去陪陪康王罷。」

他搖頭。

「可憐見的,總得送你們一家團圓。」

女人在聽到這句話時猛地瞪大了雙眼,拚命掙紮起來。可是單單一個暗衛,既足夠將她往屋內拖過去。

很快屋內就傳出來幾聲乾嘔,緊接著是尖銳的慘叫聲。

暗衛順便扭斷了她的手腳才出來。

公冶啟麵無表情地吩咐,「這裡燒起來後,再去公冶嬌的屋子放把火,能活下來,就是她命大。不能,就下去陪爹娘。」

公冶嬌罪不至死。

可她還是一切的根。

話罷,公冶啟便混不在意地踩著月光步出去,徑直穿過了整個寂靜的康王府,從王府的大門大搖大擺地離開。

隻留下|身後一群暗衛苦惱地開始辦事。

不到一刻鍾,康王府燃起大火。

那著火點,正正就在兩具扭曲的身體上,繼而蔓延到了整個正院,然後,與小郡主院裡互相輝映,仿佛是在給這個寂靜的秋夜招惹一絲不同。

秋風起,火勢更大。

而站在東府前的莫驚春,抬頭看著遠方幾乎染紅了半邊天的火光,心裡不祥的預感越來越重。

他之所以會來東府,不是因為任務提示。

是那狂跳不止的心。

那無法壓抑的狂躁在拚命告知著莫驚春有什麼要發生,可當他真的站在這東府的台階上,真正與公冶啟對峙,真正看到帝王眼底扭曲的瘋狂,莫驚春又覺得,他不來,其實也並無關係。

此刻公冶啟要的不是勸說,而是徹底的發泄。

莫驚春給不了。

帝王此刻的情緒不對勁,愈發躁動瘋狂。

他既給不了皇帝要的,也是無用。

可公冶啟既然看到了莫驚春,怎可能給他走?

帝王拖著莫驚春進了東府。

東府的占地麵積其實甚廣,隻是來玩的人太少,所以顯得寂寥無人煙,可實際上府內的奴仆一直打理得很好。

公冶啟身上的殺意並未褪|去,所有必經之路上,一切奴仆都彎著月要,絲毫都不敢抬起腦袋來。

外麵的火勢果然引起了一些躁動不安,京兆府的人已經第一時間派人過去。

但是這都與他們無關了。

他們兩人的身體糾纏在一處,腥臭的血味讓莫驚春忍不住要吐出來,但很快又被溫熱的泉水帶走,兩人赤條條地沉在水底,莫驚春被咬得吃痛。

公冶啟很急。

不管是從開拓的動作,還是其中的發泄,都看得出來帝王的瘋狂。

莫驚春在最後一口氣憋光之前,掙紮著遊了出去,浮都了水麵上。他踩著腳下的水,還未呼吸到幾口新鮮的空氣,整個人又被公冶啟拖了下去。

帝王在落水前,似乎說了幾句話。

但是莫驚春此時此刻已經聽不清楚了。

他感覺到四肢的敏|感,像是……就連走動,摩擦,觸碰,任何一個細微到不能再細微的動作,都能引起莫驚春的反應。

他太敏銳了些。

唔哼。一聲悶哼,莫驚春在水底憋不住氣,驚喘地嗆了幾口水,還沒來得及護住月匈口,就已經被飄下來的公冶啟抱住,口勿上了唇舌。

咕嚕嚕的氣泡從嘴巴跑出來,莫驚春的眼睛酸澀到想要流淚。

他卻感覺到皇帝很高興。

那種高興帶著詭異的熱意,讓人無法掙脫。

莫驚春那一直愛說道理的嘴巴被公冶啟堵住後,就很難再張開,兩人纏纏|綿綿地在水底過了許久,莫驚春才一身疲軟地被陛下從水底撈了起來。

莫驚春仰躺在水池邊上連連喘氣,咳嗽了好幾聲後,聲音虛弱地說道:「這可不是個好選擇。」

他本意說的是這熱水池底。

可公冶啟分明知道他在說什麼,卻還是扭曲了莫驚春的意思,手指在他背脊上滑過,一瞬間爆發的感覺讓莫驚春下意識弓起身體。

公冶啟說:「殺了康王,如何不是個好選擇?」

方才,不管是在府門外,還是路上,公冶啟都沒有直接提起此事,此時真正出口,結局已成定數,落在莫驚春的耳中,便是忍不住喘息了幾下。

大手按住莫驚春的背後,低沉暗啞的聲音透著幾分戲弄。

「夫子,原來對寡人,還有過期待?」公冶啟舔了舔嘴角,笑得古怪,「可惜了,寡人不也對夫子有著無數期待,可是夫子還是一一讓寡人落空了,不是嗎?」

手指滑了下去。

莫驚春想將自己窒息悶死在假想的熱水裡。

「臣,什麼都沒有說。」

公冶啟扯住莫驚春的肩膀將他整個人拖了過來,驟然翻臉,陰鷙地說道:「夫子確實什麼都沒有說,可是你的眼睛,你的呼吸,你的皮膚,你這個人,你的存在,無不是希望寡人乖乖做個好人,安分守己,不再惹事……怎能輕易如願?」

莫驚春:「……」

陛下這是哪來的想法?

他何德何能,還能夠去束縛陛下?

他不過是……

莫驚春微頓,他沒有過嗎?

他省視過往的經歷。

從精怪始,到他身不由己淪陷在其中,再到最後無力掙脫……這其中的分毫,莫驚春真的半點都不曾想過?

莫驚春顫抖著閉上眼。

自然是有。

如果陛下是個寬厚的人,如果陛下不是個瘋子,如果陛下還是原來英明神武的太子,如果一開始他們就沒有那扭曲的相會,如果……

可世上沒有如果。

「不過這沒錯。」公冶啟之前驟然的冷意又褪|去,漫不經心地笑了起來,「我方才的話,就是故意讓夫子愧疚的。」

公冶啟漫不經心地說道:「畢竟夫子就是這樣的人。」

莫驚春緩過勁來,「……我是什麼樣的人?」

公冶啟的眼眸死盯著莫驚春。

「軟。」他淡淡笑道,「哪裡都是軟的。」

莫驚春撲通一聲下了水。

帝王坐在池邊上哈哈大笑,拍著膝蓋笑得爽朗。

莫驚春泡在池子中央,即便泉水溫暖,可他還是覺得冷。就好像外麵颯颯的秋風寒意已經穿透了他的骨髓,讓他怎麼泡都暖和不起來。

公冶啟的瘋性猶在。

他不過是表麵恢復了人樣。

仿佛手刃康王的感覺,讓帝王獲得了異樣的滿足。這讓莫驚春有些惴惴不安,他回眸看著帝王,公冶啟也在看他。

莫驚春對公冶啟的眼神很熟悉。

很多時候,公冶啟都是用那樣的眼神瞧著他。

良久,莫驚春踩著溫熱的池水再步步走了回來,扒在池邊看著公冶啟。帝王還是保持那個姿勢,笑看莫驚春,「怎麼……」

他後半句話還沒說完,就被雙手撐著池邊的莫驚春躍上來口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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