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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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驚春這一回入宮,著實是兔入獸口。

他出宮的時候,人都是迷糊的。

晨起時,莫驚春坐著皇宮的馬車出來,馬車繞城走了一圈,再離開的時候,就又換做是另一個模樣,誰也認不出來。

他正靠坐在車廂上,穿著紫色官袍,連冠帽都與之前全然相同。

莫驚春昨夜入宮的時候,沒想到會留宿,自然沒準備。然宮內早備好了一應事務,以備不時之需。

衛壹駕著馬車到了宗正寺外,低低說道:「郎君?」

他的聲音,聽起來還有點擔心。

「嗯。」

隔了許久,車內才有人應了一聲。

莫驚春過了一會才下來,那模樣瞧著,衣裳官袍穿得一絲不苟,就連袖子衣襟也是整整齊齊,沒有一絲褶皺。

他朝著衛壹說道:「去看看墨痕如何了。」

衛壹應下,將馬車調頭。

莫驚春站在門口舒了口氣,不知是在緩解什麼,好半晌,這人才進了宗正寺,迎麵走來的右少卿剛想說話,卻是露出了揶揄的神色。

他笑著說道:「昨夜您看來是在外麵過的。」除了這麼一句話,右少卿倒也沒說什麼奇怪的,反而是說起了正事。

直到離開後,右少卿又走了幾步,搖了搖頭。

倒是沒想到,平日裡一直嚴肅正經的宗正卿今日卻是艷麗非常,如同突然綻開的花蕾,再合不上羞怯花瓣,驟然眼前一亮的感覺讓右少卿微微卻步,仔細一看,那位脖頸卻是有個淺淺的暗紅。

那位置可真妙,正有一半被熨帖的衣襟擋住。

那若隱若現的感覺更是分明,尤其顯眼。

……宗正卿這情|人,頗有心計啊。

若不是故意的,他都不信。

右少卿可是女人堆裡出來的,如果不是特意,不會剛好烙在那地方。

身後,莫驚春幾步回到屋內,眼角微紅,正是尷尬的模樣。

右少卿隻是隨便提了一下,可是莫驚春卻是心知肚明他在說什麼。他微帶惱怒地捂住了脖子,心裡想的卻是不能相信正始帝的話。

明明離開的時候,他還特特問過陛下可還有哪裡不妥,那時候……

莫驚春悟了,那時候的公冶啟笑得如此高興。

他當然不會覺得有任何不妥。

莫驚春氣得牙狠狠地坐下來。

捂著脖子的手還未撤下來,莫驚春順勢用另一隻手捂住了嘴巴。

他現在還是覺得渾身酥|麻,尤其是昨夜被……的地方,手指若是平放在桌上,便有著不自覺的微顫,像是還在回味昨夜的事情。

莫驚春在路上都是緊握拳頭過來的,可身體下意識的反應卻是他無論如何都控製不住。

他心裡是惱怒,卻也還沒到真的生氣的地步。

昨夜……陛下失控是失控,到底也沒真的壓著莫驚春做那麼多。

可是取而代之的是極其羞恥的,幾乎將人攤開的掠奪舔舐,仿佛他真的是一塊肉,還是什麼蜜糖,怎麼吃都吃不夠,幾乎將莫驚春上下都舔舐得化了下來。

人連手指要動彈都是懶散,軟得提不起勁來。

那種如在雲端的感覺,讓清晨起來的莫驚春走了幾步都是腿軟,陛下的眼底都幾乎盪開詭譎的色彩。

那時候的莫驚春可真真是落荒而逃。

莫驚春倚靠在椅背上,露出一副沉思的模樣。

陛下是不是……

莫驚春一時間說不清楚,那種古怪的感覺隻能存在心裡。

好歹莫驚春這一回入宮,不是白做工。

半下午的時候,莫驚春便得知大皇子出發了,隨行的兵馬有八百人,並一個禮部侍郎還有宗正寺右少卿跟隨。

右少卿茫然無措地被帶走。

莫驚春抿了抿嘴,卻是有些好笑。

大皇子前往焦氏本家祭拜外祖父,這是明麵上的理由。

當然這也是實際上的理由。

然陛下借著這一次,也是想看看各方的反應。

正如同莫驚春猜想的那般,對於陛下的這個決斷,朝臣心裡都有猜忌。

尤其是這一回大皇子帶著的兵馬實在是多,這數量……可不像是普普通通的護衛。

難道陛下是想借這一回做什麼嗎?

當然外麵的焦頭爛額,眼下林氏是半點都顧不上。

薛青實在太瘋了。

林氏最近被他緊咬著不放,從前和清河王的爛事幾乎被翻了出來,就連他們之間的禮物往來都成了錯事,再加上從前兩家曾經有過想要結締姻緣的緣故,薛青甚至還派人去了林氏本家,這樣的做法激起了世家的厭惡,不多時,便有不少抗議薛青手段粗暴的奏折。

然正始帝對於這些都是壓下不管的,任由薛青去做。

再兩日,林氏有一族人被當街帶走,正是林禦史的次子林長興。

而指認他的人,是剛剛蘇醒的墨痕。

墨痕醒了。

這實在是一個奇跡,在他睡過兩日這個危險期後,到了第五日,其實家裡人已經沒有多大希望了,倒是他的未婚妻許鳳一直進進出出地伺候他,每日給他翻身擦洗,偶爾坐在他的身邊說話。

說著他,說著家裡的事情,再說說父母。

其實也都是隨便瞎聊,但是許鳳的聲音始終是在的。

直到這日,躺在家裡床上的墨痕突然動了動手指頭。

這敏銳的動作最開始並沒有被許鳳發現,她隻是低頭坐著女紅,時不時還在說一些低低的話。

有時候,就頓一頓,再是止不住的啜泣。

卻也是低低的,不明顯。

「……許鳳。」

這聲音低得幾乎聽不到,可是許鳳手裡捏著的針就直接紮到左手手指頭裡去,疼得血立刻就透出來。可是許鳳卻是半點都沒有留意到手指頭的傷痕,而是整個人驚慌失措地站起來撲到床邊,兩手緊攥著墨痕的胳膊,看著他總算睜開來的眼。

小姑娘嚎啕大哭。

再是明朗,再是堅強,不過是遇事的故作堅定,隻是一昧帶著堅持。

卻也是這堅持,讓墨痕真的醒了過來。

後來墨痕說,他沒醒的時候,其實一直都能聽到來來往往的聲音,許鳳說的話,他自然也是聽得到的。

隻是那一日,許鳳說著說著,突然就沒聲了。

一直醒不來的墨痕一個焦急,再一聽一聲細微的啜泣,心口驀然一疼,猛地一下就睜開了眼。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醒來後,墨痕和許鳳互訴衷腸,而後墨痕這個戀主的立刻就想起來他昏迷前遇到的事情,正好趕上衛壹再一次來看他,便急忙忙將這件事告訴了他。

墨痕當然知道林長興。

之前他查林家的時候,可將林家在京城裡的族人都記得清清楚楚。

林長興以為他不過是個普通小廝,出麵的時候連臉都沒有遮擋,若不是這樣,墨痕也不會立刻認出來他的模樣。

林長興被抓走的事情雖然高興,可是對莫驚春來說,最高興的事情莫過於墨痕醒了過來。

他下值後就直接過來墨痕家。

墨痕家住在距離莫府後的一條街,其實並不算遠。

這裡住著的都是臨近幾家門戶的下人,雖然房子低矮了些,卻是寬敞,而且墨痕入了莫驚春的院子後,每年往家裡拿回去的錢更多了,家裡上下早就煥然一新。

墨痕見莫驚春來看他,驚得整個人差點要從床上蹦躂下來。

莫驚春一下子按住了墨痕,惱怒地說道:「不記得自己身上有傷嗎?瞎跑什麼?」

墨痕憨憨地說道:「沒,沒瞎跑,就是高興。」

這外頭也沒什麼忌諱,莫驚春就在床邊上坐下來,無奈地看著他,「有什麼好高興的?你活下來才是真的高興。

「你分明能跑的,最開始為什麼還留下來?」

墨痕的眼神躲躲閃閃,許鳳在邊上聽著直接就上手擰著他的耳朵,「郎君問你話呢?你擱著躲閃什麼呢?」

墨痕哀哀叫喚了兩下,扁了扁嘴說道:「小的是認出來那個人是林長興,們究竟是為什麼對小的下手,所以才……」

莫驚春嘆了口氣。

墨痕的武藝他是知道的,盡管未必是一等高手,可他甚至可以跟刺客纏鬥,就算打不過十來個人,可好歹要跑,卻不是跑不掉。

分明可以跑,卻是為了刺探情報而入了險境,險些沒了一條命。

莫驚春實在不知道說他什麼好。

他狠狠地戳了戳他的腦門,「當初就應該讓大哥將你帶去前頭,好生體會一下什麼叫莫要貪多!」

墨痕苦著臉說道:「小的當時真的沒想那麼多,結果誰成想他們準備那麼充分,一開始就是奔著殺人滅口來的。」

不然林長興也不會不遮著臉,是從一開始就有所準備。

莫驚春的神色淡淡:「他們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墨痕嘎了一聲,衛壹撲哧一聲笑了起來,似笑非笑地看著墨痕,「你可知道,郎君卻是為了你,將之前的事情捅了出來,最近薛青將林氏咬得死死的,我看竇氏還沒倒台,林氏卻是快了。」

墨痕對薛青這個名字還是很有印象的,一聽到是薛青,立刻就來勁了。

但是他的身體畢竟支撐不了他的情緒那麼高漲,說沒幾句話,人就顯得困頓。莫驚春見此,也沒有再留,和衛壹一起步了出來。

莫驚春走在前麵,情緒卻不是很高。

方才他說給墨痕的話,某種程度卻也像是在說給自己。

……有些時候,他卻是待陛下過於刻薄。

明知道陛下的重視,卻是不將自己的安全放在心上。

莫驚春踩著厚厚的雪,靴子都埋在了雪堆裡。呼吸間的寒意仿佛貫穿了五髒六腑,隻剩下刺痛的冰冷。

不設身處地想之,總是略顯蒼白。

莫驚春想,固然情投,卻不全然意濃。

他大抵還需再學一學。

衛壹跟在莫驚春的身後,唉了一聲,「墨痕這回可是因禍得福。」

莫驚春回過神來,好笑地說道:「這是哪來的福氣?」

衛壹笑著說道:「其實您不知道,墨痕家裡的父母,一直是不太願意墨痕和許鳳在一起。雖然他們確實是收養了許鳳,但是許鳳是個孤女,也帶不來嫁妝。

「倒也不是墨痕的父母勢利眼,就是畢竟門不當戶不對,是墨痕進了您的院子後,又成了管事,在家裡說話算是頭一個,這才強行壓下了父母的不滿。」

可是這事情不滿是藏在心裡的,即便是麵上不說,平日裡的言行難免就會帶出來。

墨痕在莫驚春院裡做管事,莫驚春待下人又大方,每年帶回來的錢財可不少。眼饞墨痕地位的,喜歡墨痕的,看上墨痕家底的……對比起許鳳,墨痕的選擇其實有許多,在墨痕父母看來,他們是預備給墨痕挑個好的。

卻不曾想,墨痕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順從他們的意思。

隻是墨痕平時在外麵跑,往後家裡肯定是婆媳在一塊的,這婆婆要是不滿意媳婦,那媳婦日子也是難過。

「結果這一回,墨痕能醒來全靠著許鳳,太醫都說了,這親人的呼喚是有用的。若不是許鳳在,墨痕還未必能醒過來。

「我看啊……墨痕就算年底起不來,這婚事也肯定會結。」

莫驚春揚眉,「起不來還結婚?」

衛壹笑著說道:「郎君卻是不知道,這民間鄉下的說法,叫沖喜。一般是夫家重病或是受傷,便會娶一個有福氣的媳婦過門壓一壓。

「這回,該是墨痕的父母著急了。」

莫驚春想了想方才屋內墨痕和許鳳的模樣,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我看未必。」墨痕若是當真珍重許鳳,就不會讓她帶著那樣的名頭嫁進來。

不管怎麼說,墨痕醒來後,莫驚春心裡總算放下一塊大石頭。

就在莫驚春安心的時候,宮內卻是嚴肅起來。

劉昊彎著月要從門邊進來,靠在正始帝的耳邊說了幾句,正始帝的臉色有些難看,霍然起身朝著門外走去。

他走得急,身後撐傘的太監都跟不上。

太後宮內正點著淡淡的香料,可即便是這樣,都蓋不住那苦澀的藥味。

正始帝踏足的時候,臉上便是沒有半點笑意。

秀林得知消息的時候就已經遲了些,急忙忙趕了過來,朝著陛下福了福,低聲說道:「陛下,太後娘娘剛剛才睡下。」

正始帝冷著臉說道:「這是怎麼回事?」

秀林低聲說道:「太後清晨就有點頭疼,奴婢想請太醫過來,太後娘娘卻說無礙,就不要驚擾旁人。等下午再起來時,卻已經是發了高燒。奴婢便急忙去太醫院請了禦醫過來,方才已經開了藥服下。」

禦醫還等在太後宮中,見陛下親臨,急匆匆地出來,「陛下,太後娘娘隻是這幾日天寒地凍,在地暖殿內待的時日久了些,前兩日去送行大皇子出了宮門,這便吹到了寒風。」所以寒氣入體,這兩日才發了出來。

然後禦醫又說了一些注意事項,倒是隱晦地勸太後要多多動彈,不能整日呆在殿內。

正始帝見太後已經入睡,便沒有驚擾,直到晚間太後醒來,這才過來一趟。

彼時太後的神色已經好上許多,正在和秀林有說有笑。

太後見正始帝過來,臉上的笑意更濃。

卻是看正始帝沒有立刻走過來,而是站在較暖的地方暖了暖身子,讓身上再沒有外麵的寒意後,這才走到太後的身旁坐下,無奈地說道:「您這是……禦醫都勸您多動動。」

太後嗔怒地看他一眼,卻是不說話了。

這卻是涉及到了公冶啟和太後的一樁隱秘,太後一直都是不愛動彈的。

她是平日裡能躺著就不坐著,能坐著就不站著的人。

其實早在從前,就已經有太醫跟太後勸說過了,可是太後一直裝作不知道。但是人躺久了還是要起來動動,不然這身體要如何保持?莫說太後這隻是去宮門外送了送大皇子就已經發燒,若是再往後,這可得怎麼辦?

太後也確實是理虧,隻能任由著正始帝說。

皇帝的臉色看起來略顯難看,那嚴肅的模樣,也讓太後收起了別的心思,與他慢慢說起話來。直到太後的燒退了,皇帝這才離開。

等正始帝離開後,太後才無奈地說道:「你瞧瞧,皇帝這模樣,怕不是得將我當做小兒來訓斥。」女官秀林看太後雖是這麼說話,可是臉上卻沒有半點不高興的樣子,就是知道太後心裡還是高興的。

陛下要是不關心太後,何必巴巴跑過來?

太後若是不高興,怎可能聽陛下說那麼多話?

秀林給太後蓋了蓋被子,笑著說道:「陛下自然是關心太後的,隻是太後娘娘,陛下的話卻也是沒錯,您瞧瞧,從這殿內到宮門,其實也才多長的距離呀。

「若是太後娘娘的身體孱弱,往後大皇子再回來,卻也是要心疼得落淚。」

一想到大皇子,太後也是嘆了口氣。

「他畢竟還小,一個人出門,哀家還是不放心的。倒是陛下這會,卻是派了那麼多人,是真的關切大皇子,還是另有所圖?」說到最後,太後的聲音又低了下來,幾乎是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

秀林辨認出太後的認真,也不敢去細聽,隻是平靜地坐在邊上給太後擦手,然後欣喜地發現太後的體溫真的逐漸降低下來。

看來明日能大好了。

隻是眼下太後的臉色卻不如剛才陛下還在時紅潤,看起來有點蒼白。

太後靠在身後的軟墊,微微閉眼想到,大皇子如今才四歲,如果陛下想用他來做什麼,甚至都無需計謀。這一次大張旗鼓前往焦氏本家,她原本隻看到表麵,認為是為了保護大皇子……可如果皇帝還有其他心思,那卻是連她都看不出來。

長樂宮前,正始帝打了個不大不小的噴嚏,神色詭譎地揉了揉鼻子。

到了晚上,風雪更急,吹得門窗都在晃動。

森冷慘白的月光照在銀素的白色大地上,隻餘下冷寂的狂嘯風聲。

莫家緊閉門戶,翌日醒來,院中的積雪已經有積尺深。

秀華等幾人早早就起來清掃積雪,勉強給主屋掃開一道能走的路,張力已經在屋簷掃雪,將壓在上麵的厚雪掃落下來。

原本這些須得是在莫驚春離開後才能做,可昨天的雪實在太大,他們生怕這雪壓垮了屋頂,早早就上去清掃。甚至隔著高翹的屋角,他們還能再看到其他屋舍上趴著的人。

莫驚春微蹙眉頭,去叫了衛壹進來,「讓他們無需那麼著急,每年這屋子都是檢查過的,沒必要這麼早去,等暖了些再做也是好的。」

這才剛天亮,太著急了些。

衛壹去將人叫下來,莫驚春這才折回去穿戴衣裳。

原本隻是一個小小插曲,結果莫驚春在吃食的時候,突然從清粥裡撈出來一顆大白蛋。

這才想起來,原來自己的生辰已經到了。

其實從之前宮中提及,到現在真正的正日子,也就沒幾天,卻是發生了許多事情。

莫驚春心裡感慨,將大白蛋吃了,然後去洗手。

屋外,桃娘早早地就在外麵等著了。

莫驚春一出來就能看到桃娘在外麵的身影,他的眼神溫暖,笑著蹲了下來,「桃娘,怎麼了?」

這個時候起來,卻是有些太早了。

桃娘有些不好意思,將一卷東西塞到莫驚春的懷裡,然後就連蹦帶跳地離開了。

莫驚春微怔,握著手裡這卷東西出神,然後才慢慢地將這一卷給打開。

……這是一幅畫卷。

畫上的人,是莫驚春。

桃娘的筆觸稚嫩,算不上柔和,可許是畫的時候異常認真,卻是給人一種新奇的感覺。畫上的莫驚春躺在廊下躺椅,手裡拿著一卷不曾看完的書籍,正帶笑地看向畫卷外的方向。

……看著院外,立在院門口的人。

不論這個人是誰,畫上莫驚春的心裡一定是高興的。

如果不是高興,他便不會露出那樣柔和的色彩,仿佛一下子被什麼點亮了一般,眼底熠熠光華如此亮眼,以至於桃娘落筆的時候,都幾乎將那樣的神采描繪出來。

莫驚春的指腹碰了碰畫上的人。

他覺得桃娘許是將自己美化了許多,才會在畫中傾注了這樣的心思。

然這麼想的同時,莫驚春的嘴角卻不自覺抿住,像是在忍住下意識要流瀉出來的笑意。他珍重地將這畫卷收起來,然後放到匣子裡藏好。

手指不經意間,莫驚春又扌莫到另外一個匣子。

他微愣,這才慢慢地將匣子給打開。

這個匣子其實不算小,但是裡麵已經塞滿了蓬鬆的毛毛,在莫驚春剛打開的時候,那些雪白的毛發都一下子湧了出來,將莫驚春的手指都吞沒了。

非常柔|軟的觸感。

莫驚春:「……」

原來這兔尾消失的時候,這些兔尾毛毛還是在的嗎?!

【請宿主不要懷疑係統的能力,當兔尾存在的時候,其存在便是真的存在,相應的掉毛,也是真實的毛發,並非虛假】

莫驚春捧著這一匣子毛毛,突然有些錯愣。

他已經快忘記當初帶著兔尾的日子,但是看著這些毛毛,仿佛又一下子回想起那時候驚悚畏懼。尤其是公冶啟的貪得無厭和過分狂熱,幾乎要將莫驚春逼到了絕境,可偏偏……其實他也沒做什麼,就是揉著尾巴揉得不亦樂乎。

莫驚春斂眉,好氣又好笑。

這些毛毛沒發現就算了,現在發現了……

莫驚春想了想,將毛毛好不容易全部都蓋上,然後又將衛壹給叫進來。

不是多難的事情,時間應該還來得及。

等到莫驚春去上值的時候,已經比尋常要晚了一點,莫驚春急匆匆趕到,正好和左少卿一同進門。

少了一個右少卿後,他們兩人的事務繁忙了一些,但是左少卿還是慶幸的。

這一趟出遠門說是公差,可是大皇子路上可是帶了八百人!

這要是一個差錯,豈不是就……

左少卿慶幸這個人不是自己,而且就算真的平安無事,回來指不定都是年後了。這到每年年尾巴的時候,誰不想在工作之餘好好休息?

這突如其來的公差,還是有多遠就躲多遠。

左少卿對這多出來的工作適應良好,甚至還對莫驚春說道:「也不知道右少卿在路上如何,這天氣可是一天比一天冷。」

清晨出來的時候,莫驚春還能看到路上有人在掃雪。

這堆積上來的厚雪不能不掃,尤其是屋頂。

京兆府每日派人巡邏,最是要緊的一處就是查看各處的房屋上有沒有積雪,若是有,就要趕緊清掃,免得厚雪多了,直接壓垮房屋。

莫驚春嘆了口氣,「若是再繼續這麼下下去,就算靠著人來清掃,卻也是麻煩。」畢竟天氣越來越冷,越冷越下,人也不可能一日十二個時辰不停地掃雪,白日起來,這雪就堵在門上的事情,卻也還是有的。

兩人就在進去這段道上說話,這嘴邊的白霧一團團撲出來,鼻頭都是通紅。

莫驚春進屋後,小吏已經快|手快腳地在撥弄炭盆,他下意識囑咐一句,「今後你們兩個也不要在外間待著了,都進來罷。外麵太冷。」

雖然不合規矩,但是總比腳長凍瘡爛死強多了。

兩個小吏麵麵相覷,險些給莫驚春跪下來。

無他,實在是太冷了。

莫驚春的手指僵硬得很,用力抓握了幾下,這才慢慢恢復,等著炭盆燃起來,放在靠近他的屋角,這膝蓋的冷也才逐漸褪|去,人都精神起來。

莫驚春提筆寫了幾個字,看著略顯歪曲的字跡有些不滿,卻也是無法。

他將白日的事務處理了一些,還未到中午的時候,左少卿突然急急進來,神色看起來還有點著急。

宗正寺這左右少卿都是不錯,雖有自己的小心思,但辦事牢靠,嘴巴也嚴。整個宗正寺能這麼安逸,大抵是因為頂上的上官關係不錯,沒鬧出來其他地方的是是非非。

莫驚春尋常習慣了左少卿的穩重,如今看著他一邊扶著冠帽一邊小跑進來,便略顯好笑。

左少卿急促地說道:「宗正卿,這是今日剛送來的。」

莫驚春接了過來。

他翻開看了幾眼,這文書上的內容,卻是非同一般。

「……這是在試探陛下啊。」

莫驚春幽幽說道。

無怪乎左少卿會是如此驚慌失措,蓋因王朝宗親結婚,過程一直異常繁雜,這其中最需要的便是先將事情報知宗正寺,然後宗正寺再行整理,登記,最後將事情呈報給陛下。

一般若是無大事,幾個月來回便是處理完成,而後該結婚的結婚,該記名的記名,並不算難。

如納妾,生子,這樣的小事一般也隻做報備,尤其是納妾……往往各處都壓根不記得要回報,宗正寺也不至於連每家每戶到底養了多少妾室都要追問。

這些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但是結親不同。

就連清河王想要和林氏結親,也是必須經過宗正寺,如果沒有這道手續,在律法上,這婚事就是無媒苟合,是做不得數的。

林氏是世家出身,就算再想和清河王合作,在這件事上是絕不會退步。

就連清河王都不會做的事情,如今,卻是有另外一個郡王做了。

莫驚春若有所思地看著這名單,自言自語地說道:「這就是您想看到的嗎?」他的想法一瞬間穿透了這簡樸屋舍,仿佛一刻望到了那肅穆皇宮內。

左少卿沒聽清楚莫驚春說的話,下意識「啊」了一聲。

莫驚春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說道:「將這收起來,待會送往宮中。」

左少卿的臉色甚是不好看,低低說道:「若是陛下怪罪下來……」

這跟宗正寺壓根就沒關係。

可宗正寺麵上卻有著管理宗室的責任,出了這樣的事情,若是陛下想要責怪,卻也是會連累到宗正寺自上而下。

莫驚春平靜地說道:「莫怕,照著往常送進去便是了。」

他的聲音篤定,又毫無變化。

莫驚春想,陛下怕是還要高興才是。

他沉沉嘆了口氣,這其中,怕是跟正始帝的謀劃有關。

公冶啟在早年莫驚春剛接任宗正寺的時候,曾經與他說過不少朝上王爺宗親的趣事,所以莫驚春對這個王爺記得很深刻……明春王。

明春王,便是正始帝曾經說過的木匠王爺。

據說這個郡王生來就喜歡做各種器具雜耍,還未行冠禮的時候就整日都泡在木工裡做活,就連他的父親都嫌棄他。

如果他不是嫡長子,如今郡王這位置,也輪不到他來做。

既然是這位王爺,怎麼會做出來這樣的事情?

莫驚春總覺得這其中或許有問題,隻是這就輪不到他來管,而是看陛下如何看待。

長樂宮中,正始帝看著站在身前的薛青,神色算不上好,卻也說不上壞。

他的手指抵著額間穴道,平靜地說道:「所以,你是想告訴寡人,清河王和林氏的協約,裡麵還包括……這不像是林氏的做派。」

不,應當說,這不像是世家的做派。

世家左右逢源是很正常的,早些年他們看不上權貴,近些年,他們跟權貴打交道。長女嫁給了一位王爺,次女便會是另外一位,更有世家間相互聯姻。

這樣結締的聯盟將他們無形間扭成了一股團。

各方各派的勢力互相盤踞在一處,最終變成了難以挖掘的龐然大物。

如薛青方才說的那般,異常鮮明的指向……謀反,叛亂。

往往不會出現在他們的語境和預想裡。

即便清河王這麼想,可要真這麼說,林氏是絕不可能答應。

薛青含笑說道:「陛下說得不錯,所以這並非是林氏的想法,而是林氏部分族人的想法……您也知道,一個大家族如何把控下麵,還是端看自身。這林氏近幾十年是沒落了,居然連這些都管束不住。」

族內有異心,這便是世家沒落的開始。

不然林氏這些年為何有不少族人試圖入朝為官?

便是覺察到了不好的苗頭。

但再是沒落,對比外頭,仍然是龐然大物,如果不是公冶啟要查,薛青是動不了了。

薛青:「其實陛下要是再等些時候,應該會更好些。現在動手,除了幾條大魚,底下的小蝦米卻不一定能抓住。」

正始帝漫不經心地說道:「薛青,你的殺性太重。」

薛青挑眉,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他有朝一日居然會被陛下說「殺性重」,這究竟是誰殺性重?

真正的殺神,可不是他!

正始帝淡定地說道:「寡人要的不是真的覆滅世家,而是要將世家打散,歸於各地去。」這話說起來,好像光明正大,不似尋常。

薛青微訝,陛下這心思……

不像他。

依著之前薛青的看法,正始帝可不會手下留情。

帝王的手指敲了敲桌麵,不慌不忙地說道:「世家若是凝聚在一處,便是頑疾,可要是他們四散開來,遍布各處,他們便能帶來好處。」他看向薛青,露出一個血氣猙獰的笑容,登時變得陰森恐怖,不再是之前那光正模樣。

薛青心裡腹誹,這才做人不到一刻鍾,一下子又是原形畢露。

正始帝和薛青可是老相識了,他倚靠在背上,屈指敲了敲膝蓋:「在心裡腹誹寡人?」

薛青假笑:「豈敢豈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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