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八十五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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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驚春睡不著,起來溜達的時候,撞上了莫飛河。

父子兩人一齊對望,屬實有些尷尬。

莫飛河:「你怎不睡?」

莫驚春:「做了個夢。父親怎不睡?」

莫飛河:「睡不著。」

莫飛河倒是坦然,沖著莫驚春招了招手,笑著說道:「既睡不著,那就跟我一起過來。」

莫驚春朝著衛壹擺了擺手,讓他先行回去休息。

然後自己提著等,跟著莫飛河走。

老將軍溜達溜達,往後院武場去。

隻他們兩人,悄無聲息。

當他們在寂靜的武場站定時,唯獨他們提過來的燈籠散發著淡淡的光芒,除此之外,卻是卻是沒有半點星光。

莫驚春看了眼朦朧暗淡的天色。

那將他徹底喚醒的月色,想來不在其中,已經被雲霧遮擋。

復低頭,莫驚春看向父親,「您是想練練手嗎?」

老將軍已經擺出了姿勢,笑眯眯地說道:「正是如此。」

莫驚春無奈嘆了口氣,也將燈籠掛在邊上,退下外衫,慢悠悠地說道:「父親,怕是隻想找個沙包……」他的話還未說完,就地一滾,還未掛起來的衣裳也掉在地上,險之又險地避開老將軍的掃堂腿。

莫驚春:「……」

莫飛河爽朗地笑道:「豈能容你這般慢吞吞?」

老將軍已經老了,可是這腿腳功夫沒落下,當初莫廣生和莫驚春兩人是被他攆得上躥下跳,才練就的基本功,如今莫驚春再對上莫飛河,依舊沒有勝算。

即便莫驚春的武藝再高,他的動作裡總是少了一絲銳氣。

一絲殺意。

這讓莫驚春在無論何時都會習慣留手。

可在對攻的時候,留手便不亞於自尋死路,尤其是在麵對莫飛河的時候。

莫飛河踢了踢被他踹倒的莫驚春,搖著頭說道:「你還是老毛病,剛才那一拳沖著我的額頭下去,我也得暈片刻,怎不下手?」

莫驚春背部蹭著粗糲的地麵,輕聲喘氣,「又不是生死相搏,我沒事打您那裡作甚?」

莫飛河將莫驚春給拉起來,「我可還沒老呢。」

莫驚春笑了笑,「異族聽到您的名頭,都要聞風喪膽,您可是老當益壯。」

「這不也還是老?」莫飛河瞪了眼莫驚春,眼底殘留的煞氣猶在,說話的聲音卻是不緊不慢,「不過你這些年,倒是重新將這武藝撿起來,不錯,比年輕的時候紮實些。」

他捏了捏莫驚春的胳膊,又拍了拍他大|腿。

莫驚春默默往後站。

莫飛河還道:「捏一下怎麼了?那軍裡的新兵崽子讓我看,我還不稀罕呢。」

莫驚春無奈,如今父親這模樣,當真老頑童。

莫驚春:「您就行行好吧,這都什麼時辰了,還不快些去歇息?」剛才他們已經比試了幾場,莫驚春場場皆是輸。

他再是如何利索,在莫飛河的眼底都是花拳繡腿。

畢竟老將軍是在戰場上殺出來的手腳,眼底可是犀利得很。

莫飛河背著手,在武場上溜達。

「不行嘍,年輕的時候,恨不得睡上一天一夜,現在再睡,卻隻會覺得睡不下去。」他活動活動筋骨,從邊上抽了一把長槍,轉得虎虎生風。

莫驚春:「……您是想回邊關了吧。」

他的語氣淡淡,實則也有點酸澀。

莫飛河在邊關的時間,都遠比在京城要多得多。自打妻子去世後,更是幾年沒見回來。

這自然有前線戰事吃緊的原因,當然也有莫飛河自己的因素。

莫飛河笑著說道:「一個地方待久了,真稀奇,居然也會升起懷念的感覺。子卿啊,這京城太過安逸,安逸得讓人骨頭都酥了。」

莫驚春沒好氣地說道:「什麼叫做安逸?這兩年京城的渾水可是一趟趟,就沒見平息的時候。」

莫飛河:「這裡是文官的天下,武將,還是得往外走。」

莫驚春抿唇,眼底露出少許擔憂,「您的意思……可是如今,異族暫時還未有動靜,難道父親是想……」

莫飛河還未聽到莫驚春的話,便笑著看向他,「子卿,異族這樣的民族,是騎在馬背上過活,跟著綠色與水走的。每年他們最是難捱的時間,都是在他們沒吃沒喝的時候。你想想看,咱這廣袤的土壤耕種,若是有朝一日來個天災**,都會有荒災,更何況是他們那樣遊牧的方式。

「所以不穩定,是他們的必然。而且這不隨著他們心願而動,他們也不想打仗,可不打仗沒飯吃。而我們……又怎可能坐視他們掠奪我們的邊城?」

他的語氣有些慢悠悠。

「所以,就算去歲,已經到了他們要臣服的時候,可今年,咱們朝內不是又起風波了嗎?」莫飛河道,「不管究竟是什麼緣由,可是在異族看來,這便是朝廷內亂。若是這內亂再持續過一二個月,邊關怕是要再起風波。」

或許不會那麼快,畢竟異族也要休養生息。

但長此以往下去,還是會出亂子。

莫驚春微蹙眉頭,他相信莫飛河的判斷。

畢竟他父親在邊關幾十年,都是用命殺出來的。

他對異族的了解,怕是比異族自己還要深。

莫驚春忽而想到一處,挑眉看向莫飛河,「陛下,是已經與您說過此事?」

莫飛河笑了,「你怎知道?」

莫驚春無奈地捏了捏眉心,他就知道……怨不得這幾日父親總是夜間睡不著,他看不是年老覺輕睡不著,而是激動得睡不著吧!

罷了。

莫驚春背著手想了想,輕聲說道:「陛下,是個好皇帝。」

不管是朝務內政,還是對外征伐,都看得很準。

莫飛河蒼老的聲音透著少許難測的韻味,「好與不好,不是靠嘴巴說出來,而是靠行動做出來。他有時太狠,過於極端。這樣的性格,要麼無往不利,要麼……」

他頓了頓,到底沒有說出來。

莫驚春嘆息著說道:「您說得不錯。」

如同現在的陛下,看著沒有發瘋,卻是不聲不響造成了虛懷王府的慘劇,盡管虛懷王拋棄封地,無視百姓,踐踏人命,本就該死,可是……

莫驚春想想自己,卻也是有些荒謬。

如果是一開始的自己,知道陛下是這樣的秉性,怕是連接近都無可能。可是如今,他卻是……

莫驚春琢磨著這難以排解的思緒,眼神有些放空。

「子卿,你在想什麼?」

莫飛河冷不丁一問,莫驚春回過神來,思忖了半日,還是將虛懷王府的事情告知了莫飛河。之前,父親便對陛下這一事表出了相反的態度,如今看來,莫飛河的態度未必是錯的。

莫飛河沉默了一瞬,捋著胡子說道:「虛懷王倒也是個狠心的。」

莫驚春:「其實從一開始,我不覺得會出什麼亂子,因著虛懷王府確實之前剛出過廚娘的事情,但依著這府內,就算再是沒有別的,也少說會有陳糧在倉庫,不論多少,這是每一個王府管事必做的。」

這是莫驚春在宗正寺逐漸清楚的事實。

如果虛懷王府的管事沒亂來的話,這是鐵定有的準備。

「所以,我當時的預想是,或許會飢餓,可是府內,也不是不能撐一撐……但是,我懷疑,從上一次陛下去見虛懷王的時候,就已經出事了。」

「何解?」莫飛河看向莫驚春。

莫驚春抿唇,嘆息了一聲,「陛下最近一直很高興。」

那種高興是詭譎的,曖|昧的,扭曲的。

充滿著悖逆的晦澀。

他一直有些擔憂陛下這無來由的好心情,直到今日。

哪怕正始帝折騰他的時候,都帶著那種奇怪的興奮,他應該早點猜到的,能夠讓正始帝如此愉悅的事情……

也沒有幾件。

「如果虛懷王府的事情,從一開始就更加重視,未必會到今日這般地步。」莫驚春微蹙眉頭,「但是仔細想來,我卻是一直沒有正視這個可能。」

莫飛河淡淡說道:「子卿是沒有正視,還是覺得,本就以為會如此?」

莫驚春微頓,抬頭看向莫飛河。

莫飛河笑起來,捏著莫驚春的肩膀,輕聲說道:「子卿似乎對陛下,有信心。」

莫驚春苦笑起來,他搖著頭說道:「我對陛下可沒有……我隻是覺得,不管陛下做出來什麼,或許,都是正常的。」

誰會去苛求一個瘋子?

莫驚春要如何苛求陛下,莫要做出如此悖逆人倫的事情?

他閉了閉眼,一時間也說不出話來。

或許,莫飛河說得也不錯,真是因為他從來都沒想過,或許,從一開始,莫驚春就對陛下沒什麼期待,便也覺得,此事不至於那麼糟糕……

其實事情本就是那麼糟糕。

在正始帝的身旁站久了,似乎連什麼是極限,都快分辨不清楚。

因為正始帝永遠都能突破極限。

想到此處,莫驚春不由得流露出淡淡的苦笑。

這一番深夜交談,並不能讓莫驚春憂愁解開,反倒是平添了別的麻煩。

等到他將莫飛河送去休息時,他站在廊下看著天上星月,隻有若隱如現的痕跡,若是要細看,還不如看自己手裡這盞燈,看起來明亮如初,至少,還能照亮腳下的道路。

莫驚春不緊不慢地走著,自言自語地說道:「求人,不如求己。」

虛懷王府的事情明麵上無人敢說,可私底下,他們兩側的鄰居很快就搬走了。

而京城中雖然不知道內情,卻也隱隱有著風波。

木淮郡主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下,得了陛下的大加褒揚賞賜,說她忠義乖順,大把大把的賞賜如同流水入了她下榻的地方,讓她升起一種狀況外的惶恐。

但是不多時,孟懷王妃便來了。

她是帶著太後的旨意親自過來的。

木淮郡主聽著孟懷王妃的話,臉色逐漸堅定下來,很快便請求離開京城,回到封地。正始帝自然應允,還撥出一百護衛去護送她回去。

隨著木淮郡主的離開,虛懷王府就像是被抹除了一般,再無人提起。

即便是之前最是憤慨的那一撮,也無人敢說話。

……他們不敢承擔將怪物親自釋放的責任。

宮內,正在讀書的大皇子側耳聽著外麵的動靜,看向站在他跟前的師傅,一字一頓地說道:「師傅,若君主殘暴無度,無解乎?」

大皇子問出這樣的話,便是逾距。

可是恰好,他的師傅也不是什麼循規蹈矩的人,他笑眯眯地將手裡拿著的卷軸放下來,在大皇子的麵前一邊踱步一邊說道:「若是尋常,自然有法可解。可若是一人可為明君,也可為暴君,那自然無解。」

他立在大皇子的身前,笑眯眯地說道:「你可知道,陛下在讓臣過來前,說了什麼嗎?」

大皇子沉默地看著眼前的年輕男子,即便他看起來笑眯眯的,也藏不住他一肚子壞水。

年輕男子看大皇子沒有回答,也不以為意,笑著說道:「陛下說,世間之事無不可言道,對你也是如此。」

這話,便是因為外界認為大皇子不招惹陛下喜歡,所以,正始帝才事先警告了這個要成為大皇子師傅的人。

可這是關愛嗎?

眼前這一大一小的臉色都各不相同。

即便大皇子再是早慧,如今他隻是個孩童。

他說:「他隻是不怕。」

正始帝隻是毫無畏懼。

既然他主動提起了此事,便是不忌憚有人教授大皇子任何學識,若是藏私,反倒是弄巧成拙。

正是因為無所畏懼,方才毫不在意,有著如此強大的自信,一般不是假大空的憨貨,便是不可為敵的梟雄。

而誰敢認為正始帝是憨貨?

大皇子的手指冰涼,並不在乎他的心思被人勘破,「他總會老。」

師傅仰頭大笑,笑聲透著濃濃趣味,「你說得不錯,他總會老。」手指按在桌上,他彎著眉眼,「可你也不是不能死。」

他拍了拍大皇子的頭,淡笑著說道:「小打小鬧沒什麼問題,但可別將你父皇真的惹惱了。」

他的聲音逐漸低沉下來,露出幾分幽深。

「他才是真正無法無天的人。」

有顧忌的人,才有軟肋。

可這位陛下,如今看起來的軟肋……

掃射了一圈,卻是沒有幾何。

即便是有,如太後,那秦王也不是說殺就殺?

有誰敢問過秦王的屍體……究竟如何嗎?聽說運出去的時候,就連白布都是軟塌的,誰也不敢掀開。

無法無天,無所畏懼。

徹頭徹尾的瘋魔。

與陛下這樣的人對上,真才叫沒有活路。

「……如今邊關未平,四海內又接連出事,若是壓不下呢?」

難以想象,這是五歲的大皇子會問出來的問題。

皇子師傅的眼神微動,心中更是感慨,果然皇室裡頭,就沒有誰是真正的無用。他將藏在袖子裡的輿圖取出來,擺在大皇子的麵前。

在這張略顯粗糙的輿圖上,已經被人圈出來幾個地方。

細看就知道,一個是廣平,一個是清河,還有已經被波及到的虛懷,還有更遠一點的一個州。

這是如今逐漸受災的地方。

除了朱筆圈出來的這些,另外還有別的,正畫在了南麵,那像是箭頭投射過去的幾條線,有人在邊上細細地寫了幾個姓。

大皇子第一眼看中的,便是「趙」。

這是一個稍顯沒落的世家,正在廣平王的封地內。

如今,已是南逃。

再看左右,也是世家的名諱,都不是那些頂尖的名號,卻是有些沒落,再透著少許陌生。可是一個世家便是紮根在一處,一旦舉家南逃,那就是背井離鄉了。

「……清河王?」

「不錯,清河王被逼到絕境,已經開始掠奪鄉民,欺壓世家,所以不堪受辱的世家都跑了,如今正有三四家。」皇子師傅點了點輿圖,聲音低沉下來,「你覺得是禍事?」

「難道不是?」大皇子蹙眉。

皇子師傅再一次笑了起來,眼底透著揶揄的神色,搖頭說道:「你所以為的禍事,卻是陛下親手造成的。如今事態往他想要的方向發展,怎可能是禍事?」

大皇子的臉色有些難看,皺著小眉頭說道:「難道他就不怕引火燒身?」

一著不慎,就徹底翻不了身。

「他有何懼?」皇子師傅扌莫著大皇子的小腦袋,幽幽地說道,「你們便是沒看透……他並不在乎。」

不在乎皇室,不在乎子嗣,不在乎天下。

既然先帝要一個開明的世間,既然莫驚春想要海清河晏,那他便努努力,而這努力的過程中會犧牲什麼……那不過是陣痛而已。

即便在這其中傾塌的人包括他自身……那又如何?

他來過,痛快過。

這些忤逆的話,皇子師傅終究沒有說出口。

他的老師是朝中大儒,一直都刻板守禮,怎麼會跟許伯衡,教出陛下這樣的學生?

陛下敢叫他們一聲老師,他可不敢認為陛下是師兄。

這皇宮之下,究竟有多少怨魂?

無人知道。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城西,正在大興土木的正是之前燒毀的那條街。

有些百姓在那一夜沒逃出來,葬身在火海裡,如今正在官府的安排下,開始修建房屋。一些還沒有徹底燒毀的木料瓦石都會被撿起來,丟到一邊去。

「你怎麼會不知道?我剛剛明明放在這裡的!」

兩個半大孩子在街角打架,兩邊都扭在一起,誰也不肯認輸。

他們也是來撿東西的。

但他們不是為了修築房屋,而是為了找出來一些還可以用的東西,或是去買,或是拿來自己用,也是不錯。但是來來回回這麼多趟,也不可能一直將東西帶在身上。所以這些孩子們都會劃分地盤,自己的地盤上放自己的東西。

這兩人打起來,就是因為一個認為自己的東西被偷走了,另外一個嚷嚷著自己壓根沒動。打到引起了官兵的注意,其他圍觀的孩子們一哄而散,倒是留下他們兩人跑在後麵,險些就要被抓了。

畢竟他們偷偷拿走的這些東西,本質上也還是屬於這條街道受災的街坊的。

剛才被誣陷偷東西的半大孩子機靈地拐入幽深的巷口,最終逃脫了被盯梢的可能。他懷裡藏著兩小塊被火融化的銀塊,很小,很不起眼,但那也是銀子!

所以平時他被打了也無妨,這一次卻是不肯相讓。

他小心翼翼地揣著這東西去仁春堂買了藥,然後又去買了兩個大包子,這才高高興興地回去。

隻是還沒等他跑進巷子尾,就聽到裡麵有著細微的動靜。

他神色微變,腳步變得輕微,然後小心翼翼地蹭了過去,貼著牆根聽話。

這是他這些年總結出來的經驗。

這樣聽聲音,反而更清楚,也不用冒險。

「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你且等等,浩兒還沒回來。」

「你是瘋了嗎?你是偽裝久了,真以為你是他娘親?你莫要忘了,你有一雙好手。若是出事了,主人可不會放過你真正的家人!」

「可是……」

「沒有可是!他是好運,沒在這時候出現,不然我也是要一刀殺了他,以絕後患!」

那男人凶狠的話,嚇得這半大孩子不敢出頭,躲在牆根下,一點、一點地挪出去。

「如今主人已經離開京城,我等切不可落後。今晚就出城,如果你再拖延下去……」後麵的話,他已經聽不見,整個人正著急忙慌地奪路而逃,那踉蹌可憐的姿態,就仿佛身後有惡虎|撲食。

浩兒連著奔逃出了幾個坊市,整個栽倒在道上,膝蓋蹭破了皮,小心翼翼抱在懷裡的兩個大包子掉了出來。他看著這包子,突然落下淚來,一邊哭一邊嗚咽著大口咬下來,有點涼的肉餡特別香,安撫了幾乎餓了一天一夜的肚子。

他的淚在髒兮兮的臉上沖出兩道痕跡,又混著包子皮吃了下去。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

他慘叫出聲,猛地蹦躂起來。

沒過多久,這個叫浩兒的,便出現在了袁鶴鳴的麵前。

說是麵前或許不太妥當,是他麵前的刑房。

負責的人卻不是他。

袁鶴鳴捏著一張透著血痕的紙,皺著眉頭說道:「今兒是誰負責刑訊的?以為都是在柳存劍那呢?下手乾脆點,別弄得髒兮兮的。」

就這供述上,還有個手印,這像什麼話?

他打量了一眼新鮮出爐的口供,放在邊上,抵著額頭無奈地說道:「剛帶進去的那孩子又是怎麼回事?」

「他是被紅岫收養的孤兒,與她一起生活了兩年。屬下是覺得,他或許會知道點什麼。」

袁鶴鳴微蹙眉頭,看了眼那人,再看著剛剛的口供,若有所思。

紅岫是他們根據之前楊天和的行蹤,追到京城外的別院後,再一一探尋出來的根腳。趁著有些還沒有轉移出京,都被他們一一循著痕跡追根究底。

紅岫,還有剛剛逃跑不成被弄死的男人,也是其中之一。

隻是袁鶴鳴越往下挖,倒是越發覺得,若是……這一切真的跟明春王有關的話,那這位王爺所展露出來的性格卻跟外界所知道的全然不同。

他仿佛看到了一頭野心勃勃的雄獅,正在伺機挑戰帝位的尊嚴。

「頭兒,那浩兒所知道的不多。隻清楚紅岫每月十三都會出去看病,然後讓他去仁春堂買藥。每次買藥的日期,也是固定的。然後再把藥送去兩條街道外的一戶人家。剛剛已經派人過去了。還有,紅岫的手指之所以都是繭子,是因為她偶爾會做點活計補貼家用,她的手很巧,隻是在浩兒麵前一直表現得臥床不起,所以才一直沒怎麼動彈。」

方才拷問的人已經回來,露出有點茫然的神情。

不僅是他們茫然,袁鶴鳴確實也有想不通的地方。

從最近查出來的東西來看,這製造的地點確實是設在京城。

雖然隻是一個小點,但是何必要在京城落腳呢?

這之前的幾次掃|盪清查中,他們也多次受驚,不得不頻繁轉移,跟更改聯絡方式。

既如此,為何一定要強求在京城?

這個問題,在擺在正始帝案前的時候,袁鶴鳴還是想不通。

柳存劍倒是說了一句,「或許,是挑釁呢?」

袁鶴鳴站在陛下的桌案前,詫異地說道:「挑釁?挑釁誰?陛下?」

柳存劍的聲音沉穩,之前還偶爾略顯毛躁,可如今卻是十分穩重。他把握著劍柄,沉聲說道:「他在天子腳下行非常之舉,卻是至今都沒有被人發覺。這對他來說,何嘗不是值得誌得意滿的地方?」

袁鶴鳴恍然大悟,如此倒是不錯。

柳存劍的出身比袁鶴鳴要復雜得多,他便是見過這樣自大的人,方才有更深的體會。

劉昊嗤笑了一聲,拱手對正始帝說道:「陛下,如果明春王當真如此聰慧,當初點兵點將,又怎麼會點到虛懷王身上?」

他試圖跟虛懷王聯係上,便是最大的敗筆。

選誰都好,怎會選擇虛懷王!

正始帝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說道:「其實虛懷王不蠢,如果他真是個蠢貨,就不會活到現在。但是他的膽子比孟懷王還小,如果說孟懷王的膽子還有手指頭這麼大,虛懷王的膽子便隻有針尖大小,要讓他參與謀反,那必不可能。」

但是虛懷王還是收下了明春王送來的這份禮物,甚至轉送給兩個他當時最受寵的女兒。

這便是另外一種暗喻。

虛懷王不會去揭發明春王。

劉昊微愣,奇怪地說道:「若是這般,那前些日子在王府……」

當時劉昊回來,也有點心中作嘔。

然他可不敢表露出半分,忍到無人的時候才乾嘔了幾下。

可如果陛下這麼說,那虛懷王之前的說辭,便有些奇怪了。

他何必要木淮自己來說?

袁鶴鳴笑了笑,「劉公公這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虛懷王當時,或許以為自己能出得來呢?不然他怎麼會巴巴讓木淮出麵,提及了最是重要的點。」

劉昊猛地反應過來,咬牙說道:「虛懷王這倒是狡猾。」

正始帝的指尖抵在額頭上,淡笑著說道:「他從第一次就試圖用這消息來換取離開的機會,而等到第二次開門,他已是不敢。但又不敢自己承擔責任,便推了木淮出來。」

劉昊欠了欠身,「偌大一個王府,倒是隻得木淮郡主一個是乾淨的。」

袁鶴鳴隨口說道:「她可也不怎麼乾淨,雖然她不夠囂張跋扈,不過……」他的話還未說完,猛地對上正始帝的視線,一下子就將要說的話吞下去。

「不過什麼?」正始帝不緊不慢地說道,「看起來,這話是跟寡人有關?」

袁鶴鳴:「……」

是有關。

但不是你,而是莫驚春。

他訕笑著說道:「隻是她以前在王府,也有點仗勢欺人就是了。陛下,如今跟著楊天和泄露出來的馬腳,順藤扌莫瓜找到的十三處,有五處捉到人,其餘八處全是空的。或許是撤走,或許是出事。如今直接的證據,還是一個都沒有,他確實非常謹慎。」

正始帝把玩著放在右手邊的小巧弓|弩,淡淡說道:「其實證據,他不是已經留下來了嗎?」

殿內數人都有些茫然,奇怪地看向陛下,就見陛下將這小巧弓|弩擺在麵前,然後當著他們的麵,開始逐漸地拆解。

一片片、一塊塊,直到徹底露出最裡麵的內膽。

如此巧奪天工的東西,確實需要足夠的精細,才能拚湊出來,而陛下在裡麵挑揀了一會,然後將一塊半圓形的東西擺了出來。

那底部朝天的模樣,讓其他幾人都圍了過來。

劉昊是站得最近的,他探過頭去看了一眼,臉色驟變。

鴻雲。

這是明春王的名諱。

誠如柳存劍所說,這確實是個徹頭徹尾的挑釁。

正始帝幽深地笑了笑,將這堆被拆開的東西掃到一旁去,眼底噬人的凶殘鬱色令人畏懼,他屈指敲了敲桌麵,「軍器監到現在都還沒有拆解出來?」

袁鶴鳴不得不欠身說道:「陛下,軍器監正在夜以繼日地做活,不過這些東西著實新鮮,所以一時間還不能夠準確再造。」

主要是裡麵有不少鐵質的東西看起來又不像是鐵,而且還能彈起來再收縮回去,如此有趣奇怪的東西,那軍器監裡的人正鑽研得醉生夢死,不願歸家。

袁鶴鳴親眼去看過一眼,思來想去,還是得給他們辯解一聲。

正始帝看了眼手邊已經被拆開來的東西,輕哼了一聲,「還有什麼事?」

柳存劍欠身說道:「……已經從封地撤離,路上險些被發現,如今已經往南麵去了。」

正始帝:「讓附近州郡的刺史注意一下。」

「喏。」

「……諸王……」

「侯爺……」

「王振明……」

袁鶴鳴和柳存劍都有話要說,這一通上告,倒是說了小半個時辰,這才結束。

等那兩人離開後,這殿內陷入了奇怪的寂靜。

劉昊知道陛下的心情不甚美妙,一直都謹慎微小,生怕今日又有什麼事情惹惱了陛下。隻是當正始帝的眉梢透著扭曲的詭譎時,他心頭就忍不住狂跳,開始憂心忡忡。

「劉昊。」

「喏。」

劉昊欠身,輕聲細語地應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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