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銀魂篇(三)(2 / 2)
在她期待的目光中,柚月接過高腳杯,淺淺抿了一口,贊嘆道:「好喝哎!」
阿妙笑了:「對吧?我也覺得你會喜歡的。」
然而十分鍾過後,像是為了驗證她自己所說的話似的,杯中藍色液體還剩一半左右,柚月已經躺倒在卡座沙發上。
她臉頰微紅,抱著銀時的小臂,似乎要睡著了。
「我以為啤酒一杯倒是誇張,原來想錯了。」九兵衛凝重地說。
見慣了各種客人的阿妙也忍不住驚訝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不勝酒力的人呢,簡直和四五歲的孩子差不多。」
「阿銀。」柚月小聲說,「嗝……我要抽煙。」
銀時大驚失色:「你從哪裡學會的抽煙?!在外麵這幾年都學了些什麼啊!我都不抽啊!……莫非又是你那兩個小混蛋男朋友教你的?」
她垂著睫毛,有些委屈地說:「是「傑」教我的。」
「好,我絕對要打死那個混小子。」
「……不是那個傑,另一個。」
銀時幾乎要咆哮了:「什麼?!還有第三個?!」
眼前的一切變得混沌而緩慢,懸於房頂的球燈在視網膜前暈出了重重倒影。
柚月慢慢地想起以前的事情。
或許是出於小孩子對大人世界的好奇,她總是想要試試煙的味道,但「夏油傑」不允許,並且每次都敷衍地塞給她一顆糖。細棒會發光的熒光棒棒糖、奶糖、流心軟糖……然後自己卻在抽煙。
日本的《未成年者吸煙禁止法》規定未滿20歲者不能吸煙,711和羅森的店員見到年紀小的購煙者還會要求出示年齡證明,自動販煙機也需要刷卡,柚月找不到偷偷買煙的門路。
「夏油傑」說:「沒什麼好嘗的,又不是好東西。」
後來遇到少年夏油傑,提出「讓我試試」的要求時,他也重復了一遍隻字不差的拒絕話術。少年尚且生澀的麵孔與二十五歲的男人的輪廓重合起來,讓柚月第一次感到了莫名的難過。
他好像是那個人,但又不是。
某個月明星稀的普通夜晚,任務結束後,一年級的三人組買好炸串齊聚學校裡的涼亭。灰原雄順帶去宿舍拿了酒和冰塊來,和七海對杯小酌。
盡管知道酒精會深度乾擾大腦時刻不停的精密計算,柚月第一次主動喝了酒。
是很常見的芝華士兌檸檬水加冰。乍一嘗酸甜可口,度數確實實打實的高。
她強忍著不適,把味道古怪嗆人的液體吞咽了下去,冰冷的酒液卻使得喉管微微發熱。
沒幾分鍾過去,熱意自胃部沿著食道湧上大腦,柚月開始覺得暈了,視聽漸漸緩慢而不清晰,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樣,頭重腳輕。
「怎麼辦?」灰原雄有些無措地看著她,「這……她?沒記錯的話,她好像隻喝了兩口啊?要送她回去嗎?」
七海猶豫地說:「……我們送她回去不合適吧。」
「呃……那聯係夏油前輩?畢竟是她男朋友來著……」
七海果斷地給夏油傑發消息,喊他過來接人。
等夏油傑趕來的時候,柚月已經快睡著了。酒量不佳,酒品卻還好,沒有發瘋說胡話。
「謝謝你們照顧小柚。」夏油傑說,「我先送她回去了。」
然而柚月卻推開他的手臂,拒絕了擁抱。
「你不要碰我。」她說,「……除非……除非給我抽一口煙。」
夏油傑溫聲道:「先回去,好嗎?」
然而醉酒的人卻沒有平時好哄,柚月死活不肯移動半步,堅持「我想抽煙」的要求,可憐巴巴地說「傑、最喜歡你了」,幾乎用上了各種無賴的招數……
「好吧。」最後夏油傑妥協了,認命地說,「……但是就一口哦?」
他從口袋裡拿出盒萬寶路水蜜桃雙爆。混合煙的尼古丁和焦油含量總比烤煙低點,口味也更容易被接受。
似乎怕他反悔,柚月搶過煙盒,取了一根出來,夾在指根,催促道:「快給我點煙。」
「先把爆珠捏裂啊。」
「這裡麼?……原來煙嘴前麵兩個圓圓小球是拿來捏的啊……」
他翻開打火機的蓋子,護著火湊近煙絲。
柚月疑惑:「為什麼不會燃啊?」
他忍不住笑了:「點火的時候,你要吸一口才會點著啊。」
「……哦。」
於是柚月趁機猛吸一口,沁人心脾的水蜜桃香氣和薄荷味裹挾著煙霧湧入喉管,沒忍住猛烈咳嗽起來:「咳……咳咳……」
夏油傑拍了拍她的後背,幫她順氣:「說過不好抽了,沒有騙你吧?」
這一口過後,鼻腔和口腔仍然充斥著煙絲燃燒後的難聞氣味,柚月嫌棄地擰滅煙頭。
嘗到長久以來好奇的味道,她卻並不覺得開心。很多東西都沒看上去那麼好,煙是,酒也是。
「傑,背我回去。」柚月要求道。
他笑了笑:「遵命。」
柚月趴在他的肩頭,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說的盡是些傻瓜話題,夏油傑很耐心地陪聊。而她聞著少年身上的淡淡薄荷味,卻不可避免的想起另一位「夏油傑」。
柚月是很遲鈍的人,總在事情過去很久以後才會意識到它確實發生過。
就像畢業那天非常開心,過了一陣子路過母校的門口,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已經沒有正大光明出入的身份了,校園卡再也刷不開門禁,隻是睹物思人的紀念品。
突如其來的叛逆舉動,更像是對「夏油傑」的一次試探,卻以柚月慘敗告終。
抽煙不會被他皺著眉指責了。
但他再也不會再出現了,任何一個世界,任何一條時間線。
可少年夏油傑的後背是溫熱的,他笑起來也很好看,像是陽光陷落在棉花堆裡,溫和柔軟。他講話不緊不慢,也很耐心,絕不對她說一句重話。
他和「夏油傑」越來越像了,會幫她吹頭發、梳高高的馬尾,冰激淩要讓她吃第一口。柚月很喜歡他,看到他就會開心。
但「夏油傑」呢?他過得好嗎?
在無人知曉的地方,他還在繼續自己的生活嗎?是不是也像之前的自己那樣,在屏幕外看著「五條柚月」的人生呢?
意識到這件事以後,柚月害怕的事情又多了一樣。
第一怕的依然是這輩子再也沒機會見到銀時。
其次就是害怕自己有一天會忘記「夏油傑」,那麼,他真的就變成像憑空消失的無線電波一樣,自此失去了所有存在過的證明。
誰會記得他來過呢?
***
「哎?……小柚這是,哭了麼?」
銀時低頭看了眼抱著他胳膊的少女,說:「還真是,莫非是做了噩夢?……新八,給我遞下餐巾紙。」
新八聞言把紙巾盒推了過去。銀時幫她擦掉眼角的淚痕,佯裝憂鬱道:「青春期小姑娘也有不想被我知道的煩惱了啊。」
新八:「你要過度解讀的話反而惹人討厭吧……話說,五條小姐交往了兩個男朋友,是真的嗎?」
「嗯,是真的,過家家罷了。」銀時團起餐紙巾,丟到垃圾桶裡,「還是沒開竅的小姑娘呢。」
「你這是什麼微妙的正宮語氣……好像篤定了她絕對不會開竅一樣!」新八沒忍住吐槽道,「或者說,確信她要是開竅的話一定會拋下那兩個人選擇你似的……」
銀時抓狂:「才不是!老子是你們這種小年輕嗎?嘰嘰喳喳的,滿腦子就隻有談戀愛和搞對象!」
「……你看著就很像那種監守自盜的監護人啊!」
「絕對沒有!哪怕是這麼想的也絕不會下手好嗎?!」
「說出來了!」新八指著他,義正詞嚴地說,「你果然是糟糕的成年人!」
銀時大聲反駁:「那能是一回事嗎?!你想搶銀行和你會搶銀行,完全是兩個性質啊!」
新八陷入沉思:「……」
「老子對於這個笨姑娘沒有任何要求!她開不開竅無所謂,隻要開心就好了!」
見柚月皺了皺眉,銀時立刻放低了音量,手蓋在她的耳側,對新八說:「她不僅看起來呆,實際上還容易心軟,是那種會為了別人把自己所得利益拱手讓人的超級笨蛋,又重感情,經常難過了也不會跟人說。」
「意識不到的時候還好,如果真的陷入感情漩渦,大概是完全不知道如何拒絕的類型……和她告白,就像和幼稚園小孩子比算術一樣欺負人——要是老子都欺負她,還有誰能保護她啊?」
他低頭,溫和地用目光描繪柚月的側臉輪廓,從飽滿的額頭,順著挺翹的鼻梁線條到嘴唇。
她睡得不太安穩,雪白的睫毛震顫著。
五年前的阪田銀時對她的期待是成為一個好人。他知道在柚月美麗柔弱的皮囊下藏著令人恐懼的力量,也許暴走了會毀滅世界也說不定,生怕高杉哪天給她洗了腦,從此成為恐怖分子。
但在沒有他的地方,柚月還是好好長大了。
好像挺聰明的,有時候又笨得驚人。美而自知,偶爾耍點小脾氣也不招人討厭——並且回到了他的身邊。盡管她從未提起,銀時知道這絕非易事。
「好像也不是完全沒要求……」
銀時想了想,否認了自己原先斬釘截鐵的、「老子對她根本沒要求」的言論。
「有一個吧。絕對不可以在阿銀不知道的地方偷偷死掉。」
他嘆了口氣:「……不然等她回家的人,也太可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