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朝(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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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朝野上下沸騰。

早已習慣睡懶覺的大臣們天不亮就被自家夫人小廝從被窩裡推醒:「老爺醒醒,宮裡來人了,今日陛下臨朝。」

多數大臣疑心自己是出了幻聽,翻個身繼續睡,口中囈語道:「陛下會上朝?這是夢裡才能發生的事。」

等小廝急忙道「是真來人了,就在府外候著呢」,這才猛地睜開眼,瞌睡一掃而光,不可置信問:「陛下真上朝了?」

隨後就是急匆匆地穿上鞋襪,更換八百年難得穿一回的朝服,命人備馬車入宮。

官員馬車在宮中禁行,宮門外停了一溜的座駕,下來一個個穿著官服的大臣,俱是一副沒睡精神的模樣,邊走邊與熟悉的同僚寒暄。

「張大人,好久不見。」

「李大人,也好久不見。」

「大清早聽人奔走相告,說陛下上朝了,可把我給驚的,疑心自己是沒睡醒。」張大人說著打了個哈欠,「上回見著陛下,還是在秦小將軍……不,是秦貴嬪班師回朝罷?再上上回,是三月時的殿試……這次又是為什麼?」

「許是又看上哪家公子了罷。可惜了傅才人,殿試上舌戰群雄,令我等老臣都唯有嘆服,本是狀元之才,陛下見其相貌堂堂,硬說傅郎人比花嬌,應為探花,如此屈居第三。此後更是一天的官都沒做過,就被召進宮裡伴駕。雖是封了個才人,可後宮不得乾政,那一身才華恐是無處施展,可惜,可惜。」

「要說可惜,秦貴嬪不是更可惜?陛下貪戀美色也罷,可如何能將這些國之棟梁納入後宮?長黎多少年才出一個用兵如神的秦小將軍——」

「噓,別說了。」

「攔我做甚?放著腦袋不要我也要說,陛下這事做的就是荒唐!」張大人痛惜道。

今上昏庸無道,民心盡失,威望也在這些朝臣眼裡盪然無存。忠臣是恨鐵不成鋼,奸臣那就是完全不把皇帝放在眼裡了。不過一灘扶不上牆的爛泥,何懼?

李大人壓低聲音:「陛下做的荒唐事還少麼?沒不讓你說,是威遠大將軍來了。」

張大人回頭一看,頓時也不作聲。

外人再痛心,也是沒有威遠大將軍痛心的。

陸家簪纓世族,書香門第,出過許多皇後權臣,卻無不臣之心,代代忠君報國,為長黎百姓謀福祉。秦家世代忠良,一生征戰沙場,世世守護長黎,是長黎百姓心中的英雄。

兩家一文一武,一同為長黎開太平,又加之諸代帝王勵精圖治,才有了長黎的繁榮鼎盛。

到了這一代,兩家更是都出了一個驚才絕艷的後輩。秦家少年自小就愛研讀兵書,展現出過人的軍事才能,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陸家郎君更是過目不忘的神童,三歲識遍天下字,十四歲一舉中狀元,是從古至今最年輕的狀元郎,足以載入青史。

陸丞相與威遠大將軍是一生摯友,也是一生之敵,小時候拚爹,長大後互相競爭誰能為聖上做更多貢獻,老來聚在一起,又最愛比自家孩子誰更優秀。將軍說「玉龍又習會一樣兵器,讓他給你舞舞」,丞相說「雪朝剛作了一首新詞,我念給你聽聽」,將軍說「玉龍小小年紀,居然自行鑽研出一種兵法,連我都不曾想到」,丞相說「我今日朝上解了陛下近日之憂,說來慚愧,其實法子是雪朝提的」……如此暗暗較勁許多年,直至陸雪朝十四歲高中狀元,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將軍才大笑服輸:「比不過比不過,不過我家玉龍本就小你兒子兩歲,再過兩年,他上沙場建功立業,可未必會比你兒子差。」

由此可見,陸雪朝和秦玉龍都是被自家長輩引以為傲的存在。

恰巧這一代的少年太子,亦是聰明過人,對蒼生有仁君之德,對外敵又殺伐果斷,與陸雪朝還是青梅竹馬,感情甚深。陸雪朝高中功名後並未入仕,自請做了東宮謀士,陪太子乾出幾件大功績,隨後又被求娶為太子妃。

陸丞相、威遠大將軍與先帝曾聚在一起把酒言歡,笑談道:「英雄出少年,有這三個孩子在,長黎定能盛況空前,我們這些老家夥總算能放心入土了。」

……放心個屁。

若是先帝知道自己兒子後來混賬成那樣,怕是能氣得從皇陵裡跳出來。

威遠大將軍麵色冷沉,身上散發的寒氣使百官自動退避三尺,不敢觸這個黴頭。

這個節骨眼兒敢跟威遠大將軍說話的,也隻有陸丞相。

「老秦。」陸丞相拍拍他的肩,「玉龍的事我聽說了,今日朝上,我定會請奏陛下,放玉龍出宮……」

威遠大將軍苦笑:「陸兄,陛下獨斷專行,誰的話也聽不進。若他能聽你的,雪朝那孩子何至於在冷宮苦熬三年?」

一句話觸及陸丞相軟肋,才年過四旬的人,眉眼瞬間蒼老下來。

當年今上初登基就將皇後打入冷宮,舉國嘩然,朝中眾說紛紜。說陛下是忌憚外戚專權,陸家榮光太盛,才遭打壓,還猜測下一個遭殃的就是功高震主的秦家。

陸丞相長跪金鑾殿前,又連上數十道奏折,滿朝文臣武將一齊為廢後求情,都未能使今上收回成命。

威遠大將軍當初還在安慰陸丞相,哪想到才過三年,自家兒子也步了後塵。

玉龍打了勝仗,班師回朝,他比誰都高興。誰知陛下召玉龍論功行賞,見了小將軍樣貌,竟當場將封將的賞賜改成封妃。

「陛下是真的要打壓你我兩家?才將這兩個孩子都拘禁在後宮……」威遠大將軍皺眉,「可這樣損的是國之根本,陛下不會不懂其中利害……」

說到這兒,威遠大將軍又沉默了。若是當年那個英明神武的少年太子,自然懂得大局。如今這個……許是真被酒色掏空了身體,也掏空了腦子。

陸丞相道:「陛下或許並無此意,隻是看玉龍儀表堂堂,動了心思……」

「若說樣貌,誰能比得過你家雪朝?」威遠大將軍很不理解,「說陛下好色,他連前皇後那等絕色都能廢去,隻為了姿色就將良才收進後宮,可能麼?」

陸丞相嘆息。他也看不懂如今的陛下。

陛下所言所行,無不荒唐至極,儼然已色令智昏。可偶爾陛下召臣子入宮議事,回復奏折時所注批閱,又仍是思慮周全,明察秋毫,是明君之相。

如此矛盾,就像被附身了一般……

陸丞相陡然一驚,阻止自己胡思亂想。

無論心中怎麼揣測,眾臣明麵上還是井然有序地步入金鑾殿,跪下山呼萬歲。

「平身。」帝王的聲音不辨喜怒,群臣謝過後,皆垂首靜立,除非有事要稟,否則不得直視天顏。

雲珞道:「有本啟奏,無事退朝。」

威遠大將軍愛子心切,首先按捺不住,上前一步:「臣有事要奏。」

「犬子自幼舞刀弄槍,身糙肉厚,恐怕難以服侍陛下。還請陛下,允準犬子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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