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二章 射日之弓(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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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世界沒有一丁點火。

界碑也失去了作用,風雪漫了進來,萬物都結上了薄薄的冰。

趙襄兒孤零零地立著,劍貫穿心髒,朱雀聽著她的提議,陷入了沉默。

趙襄兒忍著劇痛,全神貫注地盯著她,隨時做好了死的準備。

先前,她的心誌確實動搖,腦海中翻騰過寧長久與她們淒慘死去的畫麵時,她檀口翕動,認輸的話語險些就說出來了,但她心中的火鳳卻不停地警鳴著。

趙襄兒不由想起了九羽刺殺自己的那一次,那一次刺殺之後,她回望一生,發現自己每一次的生死邊緣,死都與朱雀有關,生都與不可觀有關,誰在暗中幫助自己從來是一目了然的事,但身處其中時,她卻久久地沒有想通。

如今也是一樣。

朱雀於關鍵點陡然出現,是一個下馬威,其後與自己一戰,自己離勝利隻差一絲半刻,亦是攻心,其後朱雀表露出種種病態,仿佛一個真正的瘋子,隻想對姮娥施加一些可笑的報復,這亦是瓦解她警惕的方式……那一層層的話語更帶著懾人魔力,不停地動搖她的心智。

但這與當初九羽的刺殺一樣,復雜的遮掩下隱藏的,不過是簡單的道理。

朱雀這麼多年最想要的是什麼?無非是三千世界。這是她的核心訴求,那她所有做的一切,一定都繞不開這個核心的訴求。

除非朱雀真的瘋了,那暗日即將降臨,萬物即將毀滅,哪怕十二神主皆是暗主的看門犬,滅世之下,他們也未必能活下來。

朱雀從頭到尾想要做的,都是到三千世界!

當初鵷扶神國裡,白藏被拘押,遲遲不肯認輸,葉嬋宮耗費了數個月才勉強將她的權柄之力吸取了半數,但白藏一旦放棄,她的權柄頃刻便被奪走。

此時也是一樣。

她若下跪喊對方三聲娘親,那便是身心上的臣服,借著這心誌的沉淪,朱雀可以一鼓作氣將她的力量奪走!

這一場決戰本就沒有任何妥協與退讓的空間!

「三息到了。」

趙襄兒亦覺得有些遺憾,她就要死了,這個世界也不知還能不能有未來。

「住手!」朱雀的眼睛冷若冰霜:「我答應你。」

朱雀語速極快道:「我願意交換神國,我送你去西國,送你去我的王座!」

說著,朱雀要走向趙襄兒。

趙襄兒一動不動,平靜地看著她輕輕邁起的腿。

朱雀也注視著趙襄兒。

時間像是凝結了。

兩人之間似充斥著滔天烈焰,也似橫亙著萬古冰河。

最終,朱雀的腳沒敢落下,她看了一眼東方,輕輕嘆了口氣,收了回去,她認命似的無奈笑道:「不愧是我們的乖女兒呀。」

趙襄兒背過身,向著西國走去。

兩人漸行漸遠。

她看著趙襄兒虛弱至極卻強自挺拔的背影,再次嘆息。

稍後,若是與趙襄兒交換了權柄,那她將是三千世界的主人,兩人的位置將會顛倒,先前自己打壓她的一幕,也極有可能在她的身上復現。

而之後,自己能不能活得自由,這份選擇竟要係在趙襄兒的道德水平之上……

朱雀閉上了眼。

趙襄兒此刻意識已模糊,她還有機會去爭得勝機。

但最終,她還是什麼也沒有做。

遠風吹起凰裙,朱雀睜開眼眸眺望,遠方,暗日已經展露出了一角,那是泛著淡白色輪廓的一角,是一個完美的圓。

朱雀看著暗日的降下,恍然發現,屬於他們神主的時代,似乎徹底過去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轉過身,也朝著三千世界的王座走去。

雪鳶與師雨立在黑暗裡,她們看著朱雀向自己走來,身軀忍不住發抖。

「娘親……」

兩人異口同聲地開口,斂裙跪地,垂首行禮。

朱雀看著她們,卻也停下了腳步。

雖然不成器,但到底也是自己女兒……

「嗯。」

朱雀應了一聲,淡淡地笑了笑。

她走入了黑暗深處,再未回首。

趙襄兒的唇早已被自己咬破,玉齒間血肉模糊,鮮血滴了一路,讓人難以想象,少女這般嬌小的身軀裡,竟藏著這麼多溫熱的血。

她的眼睛逐漸失去生氣,身子也越來越輕。

她向著高處走去。

西國的世界為她打開了。

走向王座的道路卻是那樣的孤單。

而神國之下的人間,一道道沖天而去的劍光,陸續開始斷折。

……

最接近蒼穹的是不可觀的一批人。

大師姐的青裙被迎麵刮來的狂風振得筆直,她雙眸金黃,高高舉起了雙手,背後,她的修羅金身亦展露了出來,那是一個半人半蛇的古仙,是神話傳說中摶土造人的女媧大神。

但哪怕是大師姐,在這等不可擋的大勢下,亦被一點點下壓著,那金色的修羅法身逐漸失去光澤,隱隱有崩裂的跡象。

當初天塌時,她曾行過補天之壯舉。

但如今,天不僅要塌,天外還有一個不可戰勝的惡魔要爬進來!

二師兄亦在長空下極速飛掠,傾盡全力出刀,為大師姐攔截從天而落的黑氣。

一襲紅衣的三師兄則也在行那以身鎮海之舉,強壓著地心下可能要逃竄出的邪氣。

四師姐則手握著燃火的長槍,一次次地刺入那片黑暗的天裡,卻都無功而返,數次之後,長槍上的烈焰反而被削弱了許多。

五師兄來到了大師姐的身邊,嘆息道:「若師尊再不得出,就啟動不可觀吧。」

大師姐蹙緊了眉。

不可觀是一座道觀。

完整的不可觀,卻是他們以及大河鎮的古神們精心打造的滅神兵器。

那是玉石俱焚的兵器,一旦啟動,必死無疑。

「再等等!」大師姐斷然道。

五師兄閉著眼點頭,他看著天空,目光茫然,心想那就是所謂的神麼?

無止境的黑氣向著大地上竄來。

與之一同落下的,還有許多被吸乾了的,吞靈者的屍骸。

整個人間也前所未有地團結。

無數道或粗或細,或明或暗的劍光沖天而去,塵世恍若巨大的殿堂,而這些則都是支撐世界的柱子。

天空中,暗日露出了一角。

那真的是一輪黑色的火球。

世界被劈開了。

大師姐的修羅金身亦被撕裂,無盡的力量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將她壓垮,而四師姐的身前,那柄燃火的長槍在最後一次擲入後,一去不復返。

接著,黑暗如野獸般撲來。

四師姐身形驟動,兵器匣中的刀刃盡數攔於身前,想要抵擋,但黑暗像是一張張大口,將兵器一把接著一把地吞下。

轉眼間,四師姐亦是手無白刃。

二師兄那裡同樣不好過,那些黑氣看上去綿柔,但真正斬到時,才發覺那簡直是比鋼鐵還堅硬不知多少倍的東西,唯有以風雷磅礴般的靈氣才能勉強將其切斷。

這個對手,遠比他們過去想象的,還要可怕。

而這隻是暗日的冰山一角,若是整個降臨,那又該如何?哪怕是師尊與師弟能夠出來,恐怕也擋不住吧……

二師兄雙手握刀,如劈巨木般斬斷了一道了黑氣。

他向著四周環顧。

周圍成千上萬的劍氣宛若一道道純淨無暇的天柱。

他的身後,也有許多道強大的身影向著天空中飛來,他們手中握著利劍,身後懸著天碑,與他一同向著天空斬去。

北國,雪山。

簫裘護著一對年幼的兄妹躲入了山洞裡,他再三警告他們不要出去,隨後也提著長槍沖入了黑暗裡。

自蹄山現世後,人間的許多五道強者都赴往了雪山,一同礪劍。

這場礪劍裡,簫裘也結識了不少人,而他最喜歡與他們說的,則是當初天榜裡,自己與寧長久的一戰,以及天榜外的賭場中,自己如何押寧長久勝利,然後贏了劍閣二先生的。

這是他一生最引以為榮的事。

每每講起這個時,會有很多人聚來,詢問那救世之人寧長久的模樣以及劍閣二先生的絕美英姿,也會有許多人抱劍立在一旁,一邊假裝不屑一邊偷偷聽著。

簫裘原本以為,這隻是一次尋常的礪劍。

就在今日,他拗不過這對兄妹,答應帶他們遠遠地來看一眼那座大山。

結果災難就發生了……

「哥哥一定要回來接我們呀。」

山洞裡,小女孩細聲細氣的聲音傳出。

簫裘笑著道:「一定一定,我哪次沒有回來?」

他自認賭運是很好的,哪怕是劍閣的二先生,亦不是他的對手。

他奔出群峰,向著天外掠去。

此刻,暗日已降臨了一半。

那個大到匪夷所思的黑日壓入了人間,它比大海更浩瀚,比任何山嶽也都雄偉。

簫裘舉起手時,真真切切地生出了一種,以羽毛托起泰山之感。

暗日下降地很快。

人間頂尖修士的努力似並未有太大的用處。

它依舊勻速地下沉著,將一道道雪白的光柱吞噬。

一口口鮮血陸續噴濺出去。

許多道心不堅的人甚至飛快地崩潰,開始強書天碑,想要靠著飛升逃離。

但這些都是絕望之舉。

暗主是太陽,也是天空,沒有人能逃得過,無論是渺小的螻蟻還是自認萬物靈長的人類,在它的眼中,都一樣是塵埃。

許多人慘叫著,崩潰著,扭曲著,他們在臨死的時候回憶著自己的一生,想象著一生何其悲壯。

這對於他們而言,確實是悲壯的一幕。

但於暗主而言,並無太大的意義。

它是上一個文明不知道發展了多少萬年之後才造出的『神』,此刻文明初興的他們,並不知道自己麵對的,究竟是何等偉大的造物。

吞靈者的儲備急劇消耗著。

很快,天空中不再有吞靈者落下。

簫裘以槍指天,忽地打了個激靈。

「是誰?」

他感覺有一隻手觸碰到了自己。

但他環顧四周,什麼也沒有看到。

可那種觸感卻是分明的。

那隻手一點點伸入他的身體裡……那是紫府的位置,那隻手伸向了自己的先天靈!

不要……不要!

簫裘瞳孔驟縮,道心幾乎撕裂。這種感覺,無異於看一個人,用手撕開自己的肚皮,把他的五髒六肺一把捏住,拉出!而偏偏,這還是一隻無形的手,他根本做不出任何的反抗!

他的先天靈被一把抓住,生拉硬拽而出!

簫裘雙目赤紅。

他不敢發出慘叫,生怕山洞中的兄妹聽到。

他張大了嘴巴,渾身的靈氣被抽空,使不上勁,他看著天空,看著暗日降臨的神跡,身子側倒,鮮血從衣衫下滲出。

人間還有許多人有同樣的遭遇。

暗主是歷史的車輪,他們皆是擋在車輪前不自量力的螳螂。

人間從鬥誌昂揚到絕望,並沒有花太多的時間。

西國裡,趙襄兒目睹著這一切。

她走上了西國之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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