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滅城(1 / 2)
「師兄啊……今天雖然被偷了一袋錢,但那也是師兄錯信於人,就當是買個教訓,可現在……現在你又買這一大堆教訓做什麼呀!這個瓷罐子也就算了,上麵的小人放爆竹還蠻可愛的,可這個瓷人……這綠衣服和腮紅,人家店主估計十年都沒賣出去,讓師兄你給撿回來了?」
寧小齡指著堆在桌上的東西,一臉悲憤,欲哭無淚,看著師兄的目光裡帶著幾分惱怒,幾分疑惑,和幾分……同情。
方才寧長久忽然說想出去買點珍奇古玩,向她申情了一筆不菲的資金,寧小齡心想師兄向來眼光毒辣,應該是一門穩賺不賠的生意,沒有多想多問便允諾了下來。
誰知道……
寧小齡一一盤點著桌上那堆物件,盤點到那個綠衫紅腮舞女像的時候,終於忍不住了,道:「這也是古玩?有這麼醜的古玩,怎麼還缺了個口子……這玩意還這麼大,擺在家裡,不硌眼嘛?」
寧小齡忍無可忍,氣呼呼地跑到寧長久麵前,撩起了他的頭發,扌莫了扌莫他的額頭,擔憂道:「師兄,你最近怎麼腦瓜這麼不靈光了啊?」
寧長久卻拍了拍她的腦袋,自信道:「這些都是老物件,好好收著,以後準值錢。」
寧小齡嘆了口氣,道:「是啊,再過一千年都是老物件,就是不知道到時候我還有沒有命等它們了。」
「師兄……」寧小齡看著他,可憐道:「你不會是想以此來激勵我好好修行,爭取活個一千歲吧?」
寧長久道:「原本是想給嫁嫁姐準備些禮物帶回去的,怎麼也挑不出合適的,就隨便買了些。」
寧小齡苦笑道:「師兄可真隨便。」
寧長久道:「你覺得送什麼合適?」
寧小齡盯著那個醜極了的舞女瓷傭,很沒自信地呢喃道:「師兄,你無論做什麼都是有深意的……對吧?」
沒等寧長久回答,敲門聲響了起來。
寧長久去開門,又見到了那位白日裡的老奶奶,暮色裡,她本就滿是皺紋的臉更添了幾分頹然老態,乾枯的白發像是冬天裡一折就斷的野草。
「老婆婆還有什麼事?」寧長久問。
門外,老人拄著拐杖,此刻天已黑了,她提著一盞燈籠,微紅的光朦朦朧朧地映著她褶皺橘皮般的手上,燈火搖曳,老人嘴向下別著,夜風寒冷。
老婆婆打量了他一會,似是有些健忘,過了會才想起了他:「你是老先生的徒弟……」
寧長久道:「是我。」
老婆婆另一手屈著,臂彎間望著一副火紅的聯子,年邁的聲音緩緩響起:「給老先生送副聯子,送張門神……家裡都是乾這行的,今年特意留了幾張,白天忘記送來了。」
寧長久推拒道:「我們與師父以後可能都不住這了,貼不貼意義不大。」
老婆婆頓了頓拐杖,道:「不可不可,這沒有門神庇佑啊,屋子裡容易生精魅,有了門神老爺,你們不管走多久啊,都可以放心回來。」
寧長久覺得此言有理,收下了老婆婆送的楹聯和門神。
老婆婆手中的紅燈籠在夜風中晃了晃,身子前傾些,肘彎一遞,讓寧長久接過了那些揣著的東西。
寧長久道謝道:「多謝婆婆了,以後見到師父,我會說明此事的。」
老婆婆點頭道:「心意到了,我就心安了……」
說著,她身體緩緩向後轉去。
寧長久忽然問道:「不知婆婆家的孫兒多大了?」
老婆婆答道:「孫兒快十歲了,現在在家學手藝,希望啊以後還能再見到老先生,讓他親自答謝過。」
寧長久點點頭:「會的。」
老婆婆走後,寧小齡走到他的身後,有些生氣道:「那個老東西早就死了,你收人家婆婆的東西也就算了,還給她這種不可能實現的許諾,太過分了啊。」
寧長久將那聯子和門神畫像遞給了她,道:「有些事,能瞞便瞞,瞞一輩子也就過去了。」
寧小齡接過楹聯和畫像,冷哼道:「歪理!」
寧小齡展開了那張畫像,皺著眉頭看了看,身子凜了凜,道:「這是辟邪還是招鬼呀,怎麼畫得這般嚇人……」
寧長久道:「以毒攻毒嘛,難不成還要畫個慈眉善目的老爺爺?師妹若是天官,難道還要指派財神去驅鬼不成?」
寧小齡覺得有些道理,看那濃眉大眼,神色誇張,身披骨頭般的鎧甲,踩著一隻破碎骷顱,手持桃木劍,銅鈴大小的眼睛盯著天空的畫像,好像覺得順眼了些,便語重心長道:「那便派你出征吧。」
她又拿起那副楹聯端詳了一下,分別寫著「天外明月共青山不老」與「一池城府同仙門長生」。
「先放那副呀……」寧小齡默默地盤算著順序,卻也爭氣地沒有求助師兄。
在過去,掛新聯,貼門神可都是家境殷實一些的人家才會做的事情,寧小齡小時候家中便年年換,直到那場突如其來的變故……
她想著傷心事,抱著它們來到門外,張貼了起來,嘆息道:「唉,師兄啊,你看,老婆婆隨手送的東西,可都比你花大價錢買來的實用!」
寧長久在桌案上擺弄著那些他買來的「古玩」,笑著應承道:「師妹教訓得是。」
寧小齡聽著他的敷衍,雙手叉月要,氣道:「師兄真是越來越不中用了!」
等到寧小齡忙活完,寧長久走出去,視察了一下她的成果,寧小齡對於自己一絲不苟親手張貼的門聯滿意極了,越快越喜慶,很有年味。
而寧長久隻是微微笑了笑,然後將視線投向了這片夜色裡,不知在望何處。
……
……
趙國皇城,書房之中,趙襄兒披衣獨坐,墨發散在肩背,一雙點漆眸子望著長案上擺放的書簡和圖卷,似在靜思。
落地宮燈已燃上了火,火光透過帷幔輕紗,落到她身上時已有些淒清綽約。
兩位宮女垂著螓首立在她的兩側,靜靜地等著這位身披漆黑龍袍的年少女帝發話。
那些堆積的書冊趙襄兒已一份一份地看過了,她腦海中推演思索著,那龍袍黑得如稠,其上金線細繡的真龍靜靜地趴著,少女的月要背始終挺得筆直,那衣袍自後頸處便斷崖般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