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1 / 2)
虞枝枝打定主意去看一看薛良玉。
自父親戰死,母親失蹤,弟弟昏迷後,虞枝枝再也沒有與他人談及那場戰爭。
雖然她自幼在邊郡長大,又是平虜將軍的女兒,但邊郡戰事實屬機密,父親從來不透露關於任何作戰的訊息。
她記得那一日艷陽高照,父親像往常一樣跨馬出城,弟弟虞昭跟在父親身後,洋洋得意。
這是弟弟第一次隨父出征。
虞昭有些驕傲,有些無奈,沖著揪著他衣角的虞枝枝說:「阿姐,放開我吧,我們很快回來。」
父親再也沒有回來。
消息傳到家裡,母親不信父親會叛國,她留下一封書信,消失不見。
虞枝枝迫切想要知道真相,知道那場讓父親深陷汙名的大戰的來龍去脈。
她和母親一樣,不相信父親會叛國。
她的父親,從來都是光明磊落,坦坦盪盪。
有一次,父親大勝而歸,卻神色鬱鬱,虞枝枝聽說是有貴人見父親輕易掃平敵寇,勸父親養寇自重。
他那時一把將虞枝枝抱在馬上,揚鞭望著大漠孤煙,說:「為將者,心懷坦盪,光明磊落,我怎能因一己之私而害國家大事?」
母親在一旁溫柔地笑,神色裡滿是認同。
父親從來都是這樣光明磊落的大丈夫,甚至對一些對仗之時的詭計也頗為不以為然。
虞枝枝總聽見弟弟虞昭按捺不住和父親爭辯:「兵者詭道也,父親怎可偏頗。」
父親這時總會取笑虞昭:「小陰謀家。」
虞枝枝落寞地想。
或許,弟弟不是小陰謀家,而是他們其餘三人都太過天真。
但即便如此,虞枝枝從不敢忘父親的教誨。
人生天地之間,自有一股浩然正氣,怎能因一時的烏雲遮日,而改節易操?
虞枝枝係好披風,冒著小雪走出了西偏殿。
她找到薛良玉的時候,薛良玉正在從井口汲水。
她一個弱女子,雙手緊緊扯著麻繩,十分吃力,虞枝枝見了,連忙走上前去幫她。
水桶拉上來後,薛良玉淡淡道一聲:「謝謝。」
她似乎不太想和虞枝枝攀談。
看著薛良玉走開,虞枝枝喊道:「薛娘子。」
薛良玉腳步一頓。
虞枝枝走到薛良玉身邊,問她:「薛娘子認出了我嗎?昨日一見,你對我搖頭,是不想我站出來嗎?」
薛良玉嘆一口氣,轉身:「你如今在宮裡隱姓埋名,不是很好嗎?何必陷入從前的糾葛?」
虞枝枝悶悶說道:「我不能再忍受他人隨意汙蔑我的父親,雖然父親的身後名已毀,為他正名,也成了一件天方夜譚的事。」
薛良玉輕笑:「既然你都知道是天方夜譚了,那就更該忘記從前的事。」
虞枝枝抬起頭來,明明是弱質纖姿的女郎,偏偏眼眸像火焰一般,她說:「過去種種,我不能忘。我知道我人微言輕,什麼都做不了,但,我不會忘。」
為父親正名,不僅僅是為父親一人。
這是星夜出奔塞外的母親,沉睡過去的弟弟還有虞枝枝自己都想去做的一件事情。
兩年來,虞枝枝費力請托人去搜尋母親的下落,設法為弟弟求醫買藥。她相信,母親會回來,弟弟會蘇醒。
——隻要她澄清父親身上的冤屈。
薛良玉看了虞枝枝半晌,她放下了水桶,沒有理會虞枝枝,轉身走了。
虞枝枝沒有在意薛良玉的冷淡,她跟著薛良玉,直走進了她的屋子。
薛良玉知道虞枝枝跟著她,她推開門扉後,卻並沒有關門。
薛良玉住的地方破舊但整潔,桌上擺放著幾株梅花,清香幽幽。
薛良玉回頭看了一眼虞枝枝,還是請虞枝枝坐下,她用火筷子撥了撥火盆,炭火滾了一下,發出辟啵的聲響。
她放下火筷子,還是給虞枝枝倒了一盞茶。
虞枝枝捧著茶盞,怔忪問道:「兩年來,沒有人相信我父親是冤枉的,就連姆媽都勸我忘了這件事,薛姐姐聽我說要為父親正名卻毫不驚訝,你……知道些什麼嗎?」
薛良玉搖頭:「我不知道,」她笑了一下,「我其實覺得你可笑,不過,宮裡可笑的人太多了,見了你,我並不稀奇。」
虞枝枝擱下了茶盞,氤氳的霧氣將她長睫熏出了點點水珠,她從霧氣中看薛良玉。
薛良玉的神色太過平靜,不喜不悲。
虞枝枝怔怔道:「說謊!」
在並州有過一小段時間,虞枝枝和薛良玉是玩伴,那時的薛良玉和現在看起來有些相似,細細琢磨卻有很大不同。
薛良玉是邊郡之地的閨秀,溫文爾雅,禮儀典範,但虞枝枝知道,她有很倔的內在。
若認定虞陽叛國,她會嫉惡如仇,會對虞枝枝不假辭色。
若認為虞陽有冤屈,她會同情並安慰虞枝枝。
但眼前的薛良玉,沒有任何情緒,淡漠得像一個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