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人心(1 / 2)
東萍府內一片慘狀。
雖說之前南地攻打東萍府時,也有人趁機作惡,但都是一些混混雜碎。他們人數有限,膽子也有限,真正殺人放火欺辱婦女的事情有限,更多的是為了求財。受到損失更多的,更多的是一些商人。
這一回動手的都是拿著刀劍的軍漢。他們人數眾多,也不管是什麼人家,一家人都不放過,進去就搶,稍有阻止就殺。看上了的,金銀首飾、乃至於料子好點的衣物,直接從身上扒下來。
東萍府靠海,雖說在北地,卻非常潮濕。和江州差不多,稍微往下挖一點就是地下水,當地沒有挖遞地窖的習慣。不說百姓,就是東萍府的縣令一家也被翻了個底朝天,躲都沒處躲。
那次戰事持續的時間有好幾天,但還沒有這一次半個上午造成的損失那麼觸目驚心。
坊市內,哭嚎聲一片。
在傳出兩軍統帥和一些作惡的士兵的屍身被扔在城外後,不少百姓紅著眼睛,沖了出去,直接用嘴撕咬下肉塊。
守城的陽海軍看著臉色難看。
他們不敢看這些百姓看向他們的眼神。
不管他們之前是什麼心思,不管他們有沒有參與劫掠,對於百姓們來說,沒有及時阻止這場惡事,他們就是惡人,是共犯。
有膽大的百姓咬著滿口的血肉,在經過他們的時候,把口中的肉塊往他們身上吐過來。
同行的其他百姓馬上把他拉住,對著士兵滿口賠笑道歉:「這位軍爺真是對不住。他一家五口都沒了,三個月大的小兒都被……您多擔待。」
陽海軍聽得咬牙,心道那兩軍都是一群畜生,又不好對人發作。
等百姓們散去,城中的血腥味卻越來越濃。
縣衙和縣尉衙門中間,曾經尉遲蘭用來清點賊贓的大型空地上,地上剛長出來的新綠和濕軟的土地被踩得堅硬。
東州軍和萍州軍的人被分批帶進來,四周的圍牆上弓|弩手全都瞄準著。
楊酌帶著兩名親衛坐在唯一的亭子裡,看著他們一個個把衣服脫光,搜出所有的東西,再穿上衣服離開。但凡出現一點不合適的東西,直接剁手或者砍頭。
從中午到晚上,後麵的人進來的時候,地上重新變得濕黏。
來不及處理的屍體隨意丟在門外,有百姓自發拖著板車,拉到城外,築起京觀。
這些板車多數是南軍為了修築城防,臨時建造或者改造的。
東州軍和萍州軍虛有人數,卻連嘩變都不敢。
逃?往哪兒逃?
通往蒲嶺的西城門被堵死。
他們兩條腿,是能逃得過騎馬的陽海騎,還是能下海遊回萍州,還是能跑得過陽海淵的野獸?
不逃,或許什麼事情都沒有。但隻要逃,必死無疑。
腥臭的血水從府衙漫出去,滲進石板的縫隙內,變成黑色的汙物。
東萍府,徹夜未眠。
天色微曦,距離東萍府好幾日腳程的鬆山縣城外,一對膚色黝黑的兄弟,哥哥挑著兩捆柴,弟弟背著一個背簍,和其他入城的百姓一樣,早早守在城門外。
等著無聊,有人見兩人麵生,臉又嫩,就半是試探半是打趣地問:「你們兄弟倆哪家的啊?怎麼以前沒瞧見你們?」
哥哥把柴橫放到地上,和弟弟倆一人坐一邊。弟弟從背簍裡拿了一個乾葉子包著的乾餅遞過去:「這位大叔,我說誰家的你都認識?」
乾餅瞧著紮實,內層卻暄軟,撕開之後露出裡麵一層層的結構。
冷掉的餅子,沒什麼氣味。問話的大叔湊得近,愣是被一股帶著油水的蔥香勾得直咽口水,一時間也忘了自己剛才問的什麼:「你們這餅子自己烙的?還有沒有?給大叔嘗一口?」
隊伍中有同樣歇著的婦人啐了一口:「老小子不要臉,問人討食吃。小夥子別聽他的。有人想吃就花錢買!」
一說到錢,大叔立刻閉上了嘴,回頭狠狠瞪了婦人一眼,和婦人吵了起來。
沒吵兩句,一個鐵塔般的壯漢走到婦人身邊,對著大叔說道:「你對我媳婦兒有什麼意見?」
平心而論,壯漢的語氣十分平和,無奈他的身材著實魁梧,身高比尉遲蘭還高,體型更是尉遲蘭的兩倍,往中等身材的大叔麵前一站,天都瞬間暗了。
大叔頓時噎住,悻悻然回到自己的位置,不敢再多嘴。
其他人瞧著熱鬧,也有和兄弟倆一起吃點東西的。
他們這些人說是住在城郊,可最近的走路過來也得一個多時辰。條件好一些的趕著驢車牛車,普通人家隻能走路,遠一些的半夜就得出發。
今日是鬆山縣的大集,誰都想拿手頭的三瓜倆棗賣點錢,換上一些針頭線腦的家用帶回去。
村裡人賺錢不易。尤其是現在這個青黃不接的時節,野菜還沒長出來,雞鴨也不愛下蛋,多數人都和兄弟倆一樣擔著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