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網破(1 / 2)
裘高崗連珠炮似的說完,忍不住從地上抬起頭看了一眼。
他本以為這話一出,屋內眾人都要大驚失色。但陸小鳳毫無反應,風十三娘也毫無反應,似乎並不意外,隻是等著他說下去。
裘高崗咽了口唾沫,道:「一個月前,武萬君忽然來找我借錢,可、可我哪裡借得出?他便想出趁著馬會高價賣馬這個法子,到時候賺了錢,他抽三成利。」
他瑟縮著瞥了陸小鳳一眼,繼續道:「我也是鬼迷心竅,被陸小鳳抓到了把柄,他便威脅我,叫我夥同司馬雲,對、對二老爺下手。」
陸小鳳竟然還笑得出來,悠然道:「那你為什麼沒對二老爺下手,反而下重手擊斃了司馬雲?」
裘高崗咬牙道:「二老爺待我恩重如山,就算被賊人威脅,我又怎能對他不忠不義?」
「那既然你選了忠義,背叛了我,」陸小鳳眨了眨眼,「我卻為什麼沒要你的狗命呢?」
裘高崗一愣,梗著脖子道:「哼,到底邪不壓正,大庭廣眾之下,你又怎敢動手?」
陸小鳳沒有說話,他站在原地,肩不聳,臂不抬,仿佛連手指都沒有動,但就在這時,他的人忽然像燕子般飛了起來,一陣風似的從撞破的窗子間吹過。
等這陣風吹回來的時候,他的人竟又好好站在了原地,手裡卻握著一隻灰羽毛的鴿子,在他掌心中努力撲扇著翅膀。
鴿籠離小樓少說也有五六丈遠,他倏忽來去,卻連氣都沒有喘。
他的身法之輕盈,更勝過了手中的鴿子。
「大庭廣眾之下,」陸小鳳淡淡道,「想要你的命,對我來說也不算什麼難事。」
裘高崗臉上一紅,又倏地變得慘白,竟說不出話來。
陸小鳳笑了笑,不再看裘高崗一眼,轉向花雲溪,道:「其實無論裘總管嘴夠不夠硬,都不過是一麵之詞,僅憑這一點,我還不至於確定凶手就是你。」
他舉起手中的鴿子,道:「真正能給你定罪的,是它!」
花雲溪的瞳孔驟然一縮。
陸小鳳道:「我假裝快馬趕往順德府,一路上都有你七十二堂的耳目向你傳遞消息,確保我不會暗中返回壞你的事。黑風七十二堂的消息網遍布天下,想要全數避開確實很難。」
他笑了笑,又道:「但你沒想到的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七十二堂的耳目偷偷跟著我,卻沒發現他們身後還有花神捕跟著,他們放出的信鴿,正是飛往此處!」
說完,陸小鳳推開破窗,揚聲道:「花四哥,可得手了?」
小樓下,花樂山果然負手立在當地,臉色陰沉,顯然心情並不輕鬆。
隻聽他沉聲道:「人證物證俱在。」
花雲溪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
陸小鳳仿佛鬆了口氣,道:「花雲溪,如今你在三省六府的分堂據點皆已落入我們的掌握,來往信件便是證明你身份的鐵證,你還有什麼話說!」
花雲溪忽然大笑,道:「陸小鳳,你若真的聰明,便該知道與黑風七十二堂作對,下場隻有一個!」
大笑聲中,屋內燭火突然「噗」的一聲熄滅!
黑暗中,隻聽一聲痛苦的悶哼,緊接著便是重物倒地之聲。
之後便再無半點聲息。
隻聽風十三娘沉聲喝道:「莫慌,先點燈!」
待得燭光亮起,隻見裘高崗已栽倒在地,而陸小鳳和花雲溪竟都已不見了蹤影。
王百草扶起裘高崗,他雙目圓睜,臉上的肌肉扭曲著,已變成了令人作嘔的慘碧色。
「又是百花枯!」
付右生跺了跺腳,皺眉嘆道:「此子也太過心狠手辣,既已鐵證如山,又何必下此毒手?」
王百草卻道:「不!下手的另有其人!」
他墊著手帕從裘高崗脖頸上小心翼翼取下一枚毒針,湊到鼻端嗅了嗅,道:「從裘高崗方才站的位置和中針的角度來看,這枚毒針應該是從屋外射進來的。」
付右生驚訝道:「屋外?難道他另有幫手?」
他連忙閃身到窗邊,向外一瞥,立刻忍不住驚呼出聲。
隻見小樓下的空地上,兩個白色的人影正飛快地交手。
一人劍光霍霍,正是花雲溪,另一人長袖飄飄,卻是花滿樓。
兩兄弟功夫路子相仿,走的皆是極柔一路,劍來袖往間,招式宛若飛雲變幻,炫人眼目,又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
花樂山持刀立在一旁,神情凝重,卻偏偏連一招都攻不進去。
而陸小鳳竟不知去了哪裡。
黑暗中,樹木在風中搖舞,仿佛無數不知名的妖魔,正待擇人而噬。天上的星光愈發黯淡起來,似已被庭院中逼人的劍光和殺氣所震懾。
「滿樓,」花雲溪忽然冷笑,道:「你為何還不用劍?」
話音未落,劍鋒竟「嗤」地突出一寸,將花滿樓的長袖劃落半幅。
花滿樓似乎嘆了口氣。
隻一瞬間,花雲溪的招式竟忽然變了,直刺而出,大開大合,劍勢倏地淩厲起來。
竹葉簌簌,劍氣襲人,小小的庭院中仿佛驟然起了肅殺之意。
花滿樓卻在不住後退。
他左手的長袖已斷,右手竟也似招架不支,袖袍翻飛鼓盪,已是守多攻少。
花雲溪長嘯一聲,手中銀劍仿佛化作了一道飛虹,向花滿樓當頭劈下!
這一劍竟劍勢奇猛,逼人的劍氣,催得竹葉散落如雨。
花滿樓的另一條袖子受不住劍氣摧折,竟也碎成了無數片,宛如群鶴驚起,白羽漫天。
這場景淒絕!亦艷絕!
這一劍之威,已足以攫人魂魄!
院中眾人忍不住驚呼出聲。
「叮」的一聲!
滿天劍氣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花雲溪手中的銀劍竟隻剩下半截,一截劍身跌落在地,一寸劍鋒卻被花滿樓捏在指尖。
就在那一瞬間,花滿樓的手指竟然從最不可思議的角度迎上了劍鋒,百煉精鋼,繞指柔劍,在他的兩根手指間,終也脆弱如薄紙。
剎那之間,勝負陡轉!
花滿樓卻木立當地,臉上閃過了一絲痛苦。
三十年前,這一雙銀劍也曾陪伴他母親朝夕,如今竟有一柄毀在了他的手上。
但想破那氣勢如虹的一劍,便唯有挫其鋒纓。
花雲溪卻似早已料到這一著,撒手拋下斷劍,足尖一點,眨眼間便飛身掠出了小院。
「你給我站下!」花樂山暴喝一聲,拔足便追。
剛跑出兩步,身側風聲颯然,花滿樓已施展輕功從他身邊飛掠而過。
身法輕盈,竟連花樂山的一片衣袂都沒有沾到。
小院內又歸於安靜。
風十三娘從地上拾起斷劍,目光似已癡了。
當年她將自己封在箱底決意不再重見天日的銀劍取出,交給身殘體弱的小兒子防身,是否是個錯誤?
後來將另一柄銀劍交給無意中發現此事,跑來癡纏不休的另一個兒子,是否又是個更大的錯誤?
付右生忍不住嘆道:「花夫人,人各有命,江湖中的這些事,還是讓孩子們自行了結去吧。」
「是啊,人各有命。」風十三娘淡淡道。她將斷劍收入懷中,默默地整理了一下衣服。
她已決意要追過去,無論如何,他們都是自己親生的骨肉,她絕不能眼睜睜地看自己的孩子拚個你死我活。
要知道,這世上絕沒有任何話比「孩子」兩個字更能觸動慈母的心,也絕沒有任何人能比孩子更令慈母丟棄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