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長宜坐在窗邊,支著下巴看雪。
窗外大雪簌簌,入目一片白茫茫之色,整個皇宮都靜了下來。
以冬披了一件狐裘襖子在她肩上,而後退下來,福了福身子:「公主,等陛下把叛軍趕出城去,您就能玩冰嬉了。」
永安公主愛雪,一到下雪天,整個皇宮都會忙活起來,給她做冰車,辦冰嬉,雕冰雕,堆雪人……
今年卻是個例外。
叛軍已經攻入上京,駐紮皇城的禁軍隻有十萬,叛軍卻有三十萬,情勢不容樂觀。
莫說前朝,便是後宮也是人心惶惶。
王朝都不一定保得住,國將不國,哪裡還有什麼公主。
這種生死關頭,誰還有心思陪公主嬉戲。
長宜緩緩轉過頭,窗外的雪色映在她如畫般精致的臉上,竟比外麵的雪還要白上幾分。
永安公主有一雙漂亮的眼,烏眸水潤,眼尾微翹,右眼眼角有一顆緋紅的痣,使這雙眼看著動人許多。
她用這雙動人的眼注視麵前的宮女,嫣紅的唇輕啟。
「以冬,去把宮裡的人都叫過來。」
「是,公主。」
以冬再次福了福身,緩緩退下去,走出殿外。
長宜徐徐起身,狐裘自肩上滑落,落在錦繡雲織的地毯上。
她踏著地毯,緩步走到梳妝台邊。
沒多久,以冬走進來,身後領著長樂宮內上上下下二十餘人。
這些人齊聲見禮:「公主。」
長宜一一掃過他們的臉,這些人,無一不是在她身邊伺候五年以上的,她跟他們再熟悉不過。
她微笑開口:「叫你們來,不為別的,隻有一件事,需要你們聽我的吩咐。」
說著,她從妝奩裡掏出一塊令牌來,握在自己的手中。
「叛軍入城,皇城攻陷隻在朝夕之間,這件事,想必你們心中也了然。」
「本宮身為一國公主,也注定會死在這場叛亂裡。」
——「公主!」
——「公主!」
屋裡的宮人齊齊跪下,把頭埋在地毯上,誰都不敢抬頭。
長宜圈弄著令牌的絡子,看著這一地的人,笑容不減:「怕什麼?這裡又沒有旁人。」
「本宮是注定會死的,但你們不一樣。趁著皇城還沒有變天,拿著這個令牌出宮去,能跑多遠就跑多遠。本宮會讓以夏給你們每個人發一百兩做盤纏,也不枉你們伺候本宮一場。」
以夏咬了咬牙,紅著眼睛開口:「公主,我們不能走!」
——「公主,我們死也要守在您身邊!」
長宜一記冷光掃下去:「這是本宮的命令,聽不明白嗎?」
偌大的長樂宮齊齊噤聲。
跪著的這一地人隻是流著淚,誰也不敢多說一個字。
叛軍有多厲害,天下人心裡都清楚。
正值亂世。大淵先祖開國時勵精圖治,開疆拓土,四海升平,到如今歷經三百七十一年,安逸日子過久了,就容易喪失警惕,曾經那些不足為懼的邊陲小國不知何時已經變成龐大的虎,眈眈逼視著大淵這塊早已滿目瘡痍的肥肉。
懶散多年的士兵根本不是那些野心勃勃的精兵對手,這些年來,大淵勝少敗多,士氣磋磨,王朝已見衰敗之色。
然而前些年開始,局勢忽然扭轉。
戰報中敗少勝多,舉朝上下喜出望外,了解之下才知道,原是軍中冒出一個屢立奇功的奇才,且極善用兵。
今上大喜過望,當即下旨封他為上將軍。
而在這幾年中,這位上將軍平定邊疆,打得那些小國們歸還攻占的城池,主動求和,奉上歲貢,不敢再犯。
上將軍也不再是上將軍,而是平定四海、威震八方的驃騎大將軍,百姓心中的大英雄。
舉國上下,一片歡慶。
一月前,朝廷收到線報,驃騎大將軍在沒有接到聖旨的情況下,率兵三十萬班師回朝。
皇帝的聖旨一道又一道發下去,可這位驃騎將軍仍然沒有停下的意思。
心思昭然若揭。
七天前,三十萬大軍已經行至京城之外,十萬禁軍死守城門,才交戰七天,禁軍就已折損過半。
照這個速度下去,不出七天,叛軍就會殺入皇城。
被白雪覆蓋的皇城,也將會被鮮血染就。
繼續留在宮裡,就隻有死路一條。
「我會向父皇請旨,說我想吃宮外的棗泥糕和糖葫蘆,想要宮外的糖人和冰車,如果有人攔你們,就拿這塊令牌給他們看。」
長宜說完,這些宮人沒有一人敢走敢動。
她故意冷下臉:「聽不懂本宮的話嗎?」
眾人渾身一抖,慌忙從地上爬起來,跟著以夏去庫房領盤纏。
長宜的臉色這才舒緩。
她生來嬌貴,卻並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公主。父皇昏庸,整日隻知道沉浸女色,都這個時日了,還在和麗妃梅妃在溫泉池中泡澡嬉戲。
天下落到父皇手裡是百姓的不幸。
春秋變換,生老病死,王朝更迭,自然規律而已。
長宜是看得開的,到了這一天,她也沒什麼好怨。
她相信因果。事到如今,隻希望因李氏王朝死去的冤魂再少一些,到了九泉之下,父皇身上的罪孽減輕一點是一點。
這是她身為公主,唯一能為李氏王朝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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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軍攻入皇城的速度比長宜預想的還要再快一些。
宮裡的奴仆早已被她遣散出去,安靜的長樂宮,甚至能聽到遠方的喊殺聲。
長宜雖懼怕,也平和。
她攤開自己的右掌,掌心那條生命線紅潤綿長,並不是短命之相,可她偏偏就要死了。
死在叛軍的刀下。
殘陽如血,天已經暗了下來,長宜親自給長樂宮的每一處燭台上燈,好幾次還險些被燒到。
就在她站在圓凳上,給廊下的宮燈上燈時,長樂宮門忽然被人推開,一個圓領皂靴的老太監快步走進來,腋下夾著一團粉色的衣物。
「公主,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