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2)
邵欽進殿後,直直朝大床走來。
長宜下意識閉上眼睛,渾身上下都變得緊繃。
邵欽坐過床邊,手指貼上她的額頭,上麵發了一層薄汗。
不知是疼痛冒出的虛汗,還是因為太熱冒出的熱汗。
邵欽手擱在膝頭,眉頭微沉,對宮女道:「拿濕汗巾來。」
宮女福身領命,沒多久端了一盆熱水回來,放到銅架上。
她從銅架上拿起一條白汗巾,全部浸到熱水裡,擰乾了疊好,低頭走到邵欽麵前呈上。
邵欽接過,在手中又疊了一折。
白汗巾輕輕按在長宜的額頭上,一點點向下,慢慢拭掉她臉上所有的汗。
擦過她精致的下頜後,邵欽視線下移,落到她瓷白的頸。
手中動作停頓一秒,繼續向下擦拭。
一直繃緊的長宜心頭一驚。
他竟然沒有停!
被子裡的手不由收緊,在汗巾觸到她領口下方的皮膚時,長宜終於忍不下去,緩緩睜開眼。
睫毛微抬,對上邵欽漆黑的眸。
邵欽收回手。
宮女立即上前抬起雙手,邵欽把汗巾放到宮女手中,緩緩搓掉掌心濕意,沉沉開口。
「不裝了?」
長宜指尖輕顫,他竟然看出來了。
她不知道如何應對他,索性不再費心思索,而是直截了當地問:「將軍怎知我在假裝?」
這一開口才發現嗓音乾澀嘶啞,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經歷過一遭生死,再次醒來,他們第一次對話居然如此平和。
兩個人都有些出乎意料。
短暫停滯,邵欽認真道:「你裝睡時,呼吸會很輕。」
長宜本想問「你怎知我裝睡的模樣」,話到嘴邊猛然想起除夕那夜,他在她身側短暫睡過。
若是沒有那夜行刺,他恐怕不會洞察到這一點,隻會把她輕微的呼吸視作尋常睡眠。
邵欽又道:「方才眼皮也顫得厲害。」
「……」
長宜默然。
邵欽唇角微動,帶了些嘲諷:「怕什麼?主動撞箭時怎麼不見你怕?」
長宜臉色一白,正準備駁斥回去。
話到嘴邊,長宜猛然止住。
如果她毫無逃離皇宮的希望,一直被困在深宮便罷。
現在的她,極其需要從邵欽手中獲取在宮中行動的自由。
她不能再像從前那樣出言無忌,處處惹惱邵欽。
對目前的她而言,這樣做沒有任何好處。
長宜是能屈能伸的。
最早假裝綠蕪時,她並沒有在意自己高貴的公主身份,非常能夠放下身段。
那麼現在,她同樣可以。
長宜話鋒硬生生一轉,躺在枕頭上直直看向邵欽。
烏潤眼眸裡含著屈辱的淚。
「可是將軍,長宜還有別的選擇嗎?」
她嗓音乾澀,長睫低垂,覆住眼眸:「我知將軍斷不會原諒我,我不如趁機了此殘生,也算將軍給我一個痛快。」
「將軍何必救我,就讓我死在將軍箭下不是更好?」
邵欽輕輕摩挲月要間白玉。
上下眼睫淺淺交織,視線落在她瓷白如玉的臉上,不放過每個細微表情。
被他這樣瞧著,長宜暗暗揪住床單,心也悄然提起。
他會信嗎,還是發現了什麼?
邵欽將那塊白玉拂到一邊,眼眸幽深。
「李長宜,我不會讓你死。」
不會讓她死,也從未想過傷她。
隻是想讓她感受到他的痛,在生死邊緣遊走又是何等感覺。
長宜淚光一閃:「那我們的賭約呢?」
聽到賭約兩個字,邵欽的臉上瞬間染上一層寒霜。
「在你心裡,贏就這般重要?」
他這樣說,是打算毀約嗎?
長宜想要坐起來質問他,又不敢太過暴露情緒,讓邵欽瞧出自己究竟在意什麼,從而拿捏住自己的短處。
她緊繃著心弦,隻是直視著他:「將軍是要做一國之君的人,您應該知道有一句話叫做君無戲言。」
「君無戲言。」他輕輕將這四個字咀嚼了下,唇角帶著譏諷,「你為了贏過賭約,連命都不在乎,我怎會不成全你?」
他的語氣不太好聽。
但是聽他這樣說,長宜讓自己忽略語氣,心裡的大石頭終於落了地。
那麼她行刺過他的事情,終於可以翻篇了。
長宜暗暗握緊拳頭:「長宜多謝將軍寬宏。」
得她一句謝,他臉上的寒氣並未有所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