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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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可是應征文書之職?」倪佚直接開口問。

「正是!」婦人落落大方,朝倪佚行了個禮後虛虛看著他麵前的書案沒有低頭。

光是這一幕就讓倪佚心下滿意:「旁邊有算盤,我說你算出結果……」

倪佚隨便出了幾道百以內的數學題,女子打算盤的動作行雲流水,所得出的答案也全都正確。

於是接下來便是名字籍貫的調查。

女子名叫柳娥,跟隨丈夫在私塾裡給夫子洗衣做飯,夫人見她聰明伶俐,便教授她認字算術。

他們夫妻二人跟隨夫子夫妻遊歷過不少地方,一行人回安江縣的途中遭遇泥石流,隻剩她活了下來,這半年來便帶著孩子一直在鄉下務農。

女子平靜地說著,就算提起亡夫,語氣也絲毫未見波動。

冷靜從容的態度讓倪佚忽地揚起唇角笑了笑,他提起筆似笑非笑地在紙上寫下她的名字:「你脖頸上的傷口大半年都沒消,你那亡夫可不是良人。」

女子脖頸下一抹淺紫色在交疊的領口下若隱若現,倪佚的話音一停,她神色大變下意識地就捂住了傷口。

「不說實話的話,本官不僅不會招你恐還會懷疑你夫君是死在你手下!」

「大人!」

平靜無波的臉終於爬上懼色,女子大駭,直挺挺地朝前一撲,臉上一抹絕望漸漸升起。

「民婦今年方滿二十五……」女子語氣淡淡地訴說著,抬起的手臂輕輕扯下頭上的布巾,覆蓋了半個頭頂的傷疤頓時讓堂上眾人倒吸了口涼氣。

半邊頭皮都沒有頭發,隻餘下密密麻麻的傷口猙獰宣告著曾經的傷痛。

女子確叫柳娥,乃是隔壁隴東縣人士,她前麵所說之事半真半假,她和丈夫其實是一個大戶人家的下人。而她學問確是服侍的夫人所教。

但那不並是見她聰明伶俐才教,而是夫人為了討好夫君特意□□的一個通房。

就算她已成親生子又如何,夫人就是見她容貌秀麗又能生就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

窩囊的丈夫不敢防抗,反倒是把怒氣撒到了她身上,柳娥每日都是在拳打腳踢下苟延殘喘。

在這樣暗無天日的日子裡生活了三年,夫人覺著時候到了,便直接提出讓她去到老爺房裡伺候,若是生下男孩的話就抱到自己膝下養育,屆時會給柳娥一筆錢,並且讓她夫妻二人重得自由之身。

柳娥裝作乖乖聽話,打算回去就勸丈夫一同逃走。

丈夫不僅沒有帶著她逃走,反而責怪柳娥是個賤婦,或許是舍不得她那張臉,竟然趁人睡著後用燒得滾燙的木柴將她半邊頭皮燙傷。

「那畜生還知道避開我這張臉……大人您說是不是很可笑?」

直視倪佚的眼神諷刺與哀傷齊齊湧上,柳娥涼涼一笑,仿佛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一般繼續大聲訴說著。

夫人得知柳娥毀容,隻當她是自殘逃避,雖說沒再把人往老爺房裡塞,這明裡暗裡的磋磨卻越演越烈。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爺看她可憐,沒多久主人一家就因為男主人貪贓枉法闔府上下都被投進了大牢。

女子沖做犯人等待官衙的買賣,而男子全都押解回國都等候宣判。

沒想到毀了半邊頭皮的柳娥卻因此逃過大難,慘痛經歷就連官衙看守都看不下去,便私下讓她找人來贖身。

唯一的弟弟知曉消息後帶著全部身家來贖人,官衙象征性收了點銀子,便還了她賣身契讓家屬帶回了家。

而她亡夫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跟隨那一家子回西平郡城受審時突遇泥石流,最終落得個棄屍荒野的下場。

「民婦隻是心中日日咒那畜生不得好下場……」

本是抱著來試試的柳娥早就沒了能成功的想法,說到這,她忽地咧嘴放肆大笑起來:「沒想到老天爺真聽到了民婦的祈願!」

「哈哈--」

癲狂笑聲飄在空盪盪的後堂上空,好似還不滿足,柳娥笑著笑著竟還飆出了一行眼淚。

可在座之人卻都因她的遭遇心裡頗不是滋味。

隻除了一人!

倪佚麵無表情聽完,隻微微點了點頭,手中毛筆未停,正低頭刷刷地寫著。

直等到柳娥笑完,青白著臉從地上站起朝他鞠了一躬後,倪佚才突然出聲:「明日辰時三刻報道。」

說完,就又低下頭去:「徐縣丞,帶下去錄入。」

不同程度的驚詫留在每個人臉上,柳娥捂著月匈口,不敢置信地看著倪佚,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直到徐縣丞上前朝她攤了攤手,柳娥才顫抖著聲音地高聲喊道:「知縣……」

「以後就叫大人,去取令牌吧!」

右手輕擺,倪佚不欲再說,轉臉朝倪成泛招了招手,等人湊上來後低聲囑咐道:「你們也看到我怎麼查驗的,先去把衙門外的人篩查一遍。」

若是人人都上來一通長篇大論,外麵這些人恐怕熬上幾個通宵都不能看完。

「咳咳!」吳旭林見狀輕咳著起身,朝倪佚微點點頭笑:「我去看著他們!」

「有勞先生把關。」倪佚坐著就朝吳旭林拱手,這位看完了熱鬧,終於舍得幫忙了,至於另一位……轉臉看向另一人,發現倪震也已起身,一言不發地正朝門外而去。

「父……」身後又有響動。

「閉嘴,乖乖站好!」直接開口打斷倪成傑的躍躍欲試,倪佚連頭都沒回:「下一個!」

柳娥的名字被她寫到了劉山旁邊,此女子確實聰慧又堅韌,關鍵是算盤打得極快,若是稍加教導,想必很快就能獨當一麵。

在他這,沒有男女之分,也不會因憐惜柳娥的過往有什麼舉動,一切都已能力為上!

「……」

有了外麵幾人的篩選,倪佚這裡頓時輕鬆了許多。

倪成傑墊著腳尖瞧他寫字,竟真的乖乖站在身後沒再吭聲,這一站就是小半天。

晌午已過,堂上之人都因又冷又餓全都臉色懨懨,年邁的衙役更是牙關都有些打顫。

應征之人前腳剛出去,堂上一片寂靜,那咯吱咯吱的聲音尤其明顯,倪佚抬頭看去,嚇得那人一個激靈,竟不由得打了個嗝。

「嗝--」

「先休息半個時辰,你們先下去吃飯。」倪佚擺手。

等幾人相繼退下,這才轉頭把搖搖晃晃坐在地上打瞌睡的倪成雲抱到了自己膝蓋上蓋好大氅。

這幾日換了湯藥,孩子吃完藥後瞌睡尤其多,在這麼冷的地方竟然也能睡著。

先扌莫扌莫他的額頭,入手還是溫熱,倪佚才放下心來看向好奇的長子:「你也坐下歇歇,腳不痛?」

「嘿嘿,父親!」

咕嚕嚕轉著眼珠子的倪成傑傻笑著撓了撓頭,那似瞟非瞟著桌麵的眼神就差沒寫著快問我幾個大字。

倪佚看得好笑,指指自己空出的右手邊,倪成傑立馬會意,去旁邊拖了個椅子坐下。

「想問何事盡管問便是,扭扭捏捏像個什麼樣?」

話的內容雖是教訓人,倪佚說話的語氣卻溫溫和和,說完還伸手扌莫了下倪成傑的後脖頸,確定暖和才收回手。

「我以後也能叫爹嗎?」倪成傑突然問。

「為何想要叫爹?」倪佚奇怪。

這個問題顯然問到了倪成傑,他腦中有很多想法,卻怎麼也找不到合適的說辭,想了好半晌,終於嘆了口氣:「一個字比兩個字要好聽!」

「那便叫爹就是!」

雖說理由荒唐,倪佚卻意外認可,本就是件小事,當然沒有還反對的道理。

至於什麼王孫貴族的認可,他也從來沒放在心上。

「爹!」響亮聲線高調地宣告著主人的喜悅,倪成傑在椅子上左右搖晃了兩下,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倪佚。

「肚子餓不餓?」倪佚心裡一軟,溫聲問道。

「嗯!」倪成傑重重點頭。

「那你就背著弟弟先回去吃飯,下午就在家溫書。」倪佚把大氅係好,接著又笑道:「你感興趣的事,爹晚些時候再與你細說。」

這回,終於滿意的倪成傑跳起,背起倪成雲就大步往旁邊側門走去。

早晨讓幾個孩子來就是見識下,倪佚還沒真打算讓他們參與到衙門的公事裡,打發走兩個兒子,神色一收,當即朝門口走去。

經由兩位長者的掌眼,長隊少了大半,隻餘下掃一眼就能看到的十幾人還站在左邊等待。

看到倪佚出來,陳楊和倪成泛快步走來。

「老師!」

「二叔!」

倪佚應聲,四處轉轉卻沒看到倪震兩位長者,不由得好奇問了問。

「祖父說……這些人難堪大用無需他掌眼,先前已請吳先生回府休息去了!」

好像怕排隊之人聽到似的,倪成泛壓低了聲音才解釋道。

倪佚無語!

就是招點打雜跑腿的衙役,要什麼人中龍鳳,有那個才華的話早去考科舉了,還到這來作甚?

「那這些人是?」

既然人都回去了,那剩下的這十幾人就不會是他們所選。

「是我們寫了幾條規矩,凡是符合的才留下,其他人都離去了!」倪成泛看向陳楊,兩人默契地點點頭。

「哦?」倪佚意外,示意兩人說來聽聽。

沒想到根本不用聽的,倪成泛指著旁邊立著的一塊木板給倪佚看。

上麵赫然立出了詳細的幾個條件。

衙役需身強體壯,不管何種兵器,都要會使用其中一項,其中柴刀和弓箭也包括其中。

文書的條件就多了些,上麵列舉了些倪佚在後堂上出過的數學題,若是沒算出結果的第一個就被淘汰了。

還有就是寫了篇文章,讓應招文書的百姓們照著讀一遍後抄寫下來,隻有通過這兩項後才有資格進入後堂。

「二叔,我和師弟可是有些自作主張了?」倪成泛有些忐忑地問著。

他們的這個方法一出,被淘汰的人去了大半,眼看連百數中的一半都湊不齊,兩人從方才起就有些擔憂自己壞了事。

「二叔覺著非常甚好!」倪佚淺笑著拍拍倪成泛的肩,對兩人贊善有加:「貴精不貴多,你們做得很好!」

這可不是為了鼓勵兩個年輕人隨口說出的話,看到木牌上工整的字體,倪佚很是滿意。

光是這幾條,就能省去他不少口舌,迅速加快了選人的步伐。

兩人突被誇獎,紛紛有些害羞,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就是不敢看倪佚的方向。

「以後需要你們幫忙的事還多著呢,放心大膽的去做!」

繼續鼓勵兩人放手去做後,倪佚讓他們先回去用飯,下午跟吳先生請示後得到許可才能來。

若是先生要講課,就讓他們待在家裡。

二人興奮地搓著手走遠,倪佚的話給了他們很大信心,紛紛有些要大展拳腳的意思。

而他們身後的倪佚卻搖頭失笑,敢肯定早晨已經缺了半天課的吳旭林不會再讓兩人出門。

或許在經歷許多的長輩們看來,這兩個已成人的孩子都還沒有能獨當一麵的能力。

「我有個想法!」已走遠的倪成泛突然揮拳,低頭湊近陳楊後兩人嘀嘀咕咕起來。

那興致勃勃的樣哪有一絲倪佚問他要不要回侯府時的可憐兮兮。

倪佚雖然明白倪震想讓長孫親近自己人的意思,但當時找到倪成泛時還是直接問了問他想不想進宮?

本是隨口一問,沒想到當時就被倪成泛受傷的神情給刺了一下,當即就改口把話推到了太子身上。

好在話改得及時,倪成泛揉著眼睛說以為倪佚要趕他走,差點就要點頭答應下來。

倪佚幾句就把話頭岔了過去,並且決定以後還要再多注意著些。

兩個孩子聊得興起,在目送下很快消失在轉角處。

倪佚收回笑著的目光,將衙門外的事交給了劉山,凡是來人都按照牌子上執行,通過考驗後再放進來。

效率提高後帶來的效果顯著,下半天選人的速度快了許多,天黑前就已經把剩下的幾十人都篩選完。

一個幾萬人的縣城,竟然連百來個能識字算術的人都找不全,足可見安江縣民情有多封閉。

好在能選出這麼大半人,眼下的事也能陸陸續續開展。

接下來,倪佚要開始做的就是進行人口登記,還有丈量村子周圍的竹林數量,最重要的就是勘察縣誌下一百多個村子的地形。

這些無疑都需要龐大的人群支撐才能完成。

於是……才會首先選擇招人。

***

第二天一早,倪佚提著昨日統計好的名冊剛踏出院子,即時被一群閃亮著大眼的孩子們給圍住了。

「你們不去擔水在這作甚?」

從幾人的包圍中閃身走出,倪佚打著哈欠隨口問。

「老師讓我們今日跟著爹去漲見識!」倪成傑踴躍搶答,對倪佚的新形象表示相當好奇。

今日倪佚沒有穿官袍,隻著一身黑色寬袍,發髻上別了支碧玉簪,看打扮就像是個路過的富家少爺。

說像少爺,還是倪佚昨夜刮去原主留了多年的胡須後眾人猛然發現。

原主長著張娃娃臉,常年被胡須所遮掩的皮膚白皙細嫩,說他才二十歲都有人相信。

今日又脫去官袍,和高壯的倪成泛這麼站在一起,倒像是兄弟倆。

「今日為父要走很多山路,你們腿腳可跟得上?」

其實聽到吳旭林的安排,倪佚心下就已同意了大半,隻是看幾人都還穿著張氏才命人新做的綢衣,故意這麼問上一問罷了。

「跟得上跟得上!」眾人齊齊點頭。

「那就走吧!」

這麼幾套衣裳,就穿了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在身上,關鍵是綢料沾上泥點子後根本清洗不乾淨,倪佚邊想著回來要給他們做點短褐邊帶頭去了前廳。

管家好像早知曉今日孩子們要跟著出門,倪佚剛經過前廳就看到他提著幾個包袱站在旁邊。

「這是?」

「是老夫人給二爺和幾位少爺準備的吃食。」

倪佚:「……」

本來打算輕裝簡行出門的倪佚又經由了張氏的連番叮囑終於踏出大門時,後麵已經跟了長長一隊人。

他嚴重懷疑前些天與倪震的談話是不是沒有效果,身後幾個渾身掛滿包袱的侍衛,隻讓人感覺這是一家老爺帶著少爺們出門踏春去了。

方才看到的吃食隻是其一,後來又有婆子追出來送上了大氅、手爐、甚至還有油紙傘!

侍衛們掛滿包袱,在嘰嘰喳喳的幾個少爺包圍中麵無表情的往前麻木走著。

好在走了沒多遠,倪佚突然回頭朝倪府的方向瞅了幾眼,發現來送行的張氏和管家已經折身進門,腳步一停當即轉身朝幾個孩子招了招手。

「包袱是你們要帶的,那就理當由你們自己來背,以後你們自己花錢請來的侍衛怎麼用是你們的事,我的侍衛沒道理幫你們背包袱!」

說完,倪佚直接從倪一身上取下六個包袱朝倪成泛一丟:「自己背!」

背上包袱才走了沒多遠,倪成傑就後悔無比,他見識過泥路的難走,一想到還要背著這麼多東西上路,當即就覺著行不通。

趁著倪佚走進縣衙,他乾脆拉著幾人躲到了巷子裡,邊問陳楊邊將一些不需要的物件統統撇下交由侍衛又送回了家。

而剛穿過縣衙正堂的倪佚已看見了密密麻麻的人擠滿後院,因著天氣寒冷,不少人都縮著身體原地蹦躂著。

「咳咳!」

倪佚輕咳兩聲,院子裡的人俱是一驚,紛紛站直身子朝他望來。

隱藏在人堆裡的徐縣丞忙小跑而來,倪佚歪了歪頭,示意人站在自己身旁,而後就站在原地打開了名冊。

「我念到的人站上前來……」

倪佚張嘴,沉聲念出冊子上的名字,很快就把五十四人兩兩一組分成了二十六組,剩下的兩人他還沒安排。

「你們拿好冊子和工具,領完物件後就去換上衣裳出發……」

一個衙役一個文書成組,早晨來報道時大家都知曉了今日要做何事,倪佚隻把名字念完,紛紛就有條不紊地四散開來。

畢竟都是篩選出來的人,不用多說大家都知曉該怎麼行動。

等人走的差不多,倪佚便把目光投向了剩下的劉山和柳娥二人。

「你們今日就跟著本官!」

二人低頭領命,麵上表情卻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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