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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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鷺斷斷續續地做夢。

夢裡她首先在操場的主席台旁醒來,天像是盛著淡淡墨汁的白瓷碟,雨絲斜織成一張大網,籠罩住草木。

主席台寬大的頂棚將一切隔絕在外,宿鷺撐著地站起。風非常溫柔,幾乎感覺不到,但寒氣就是貼著皮膚往上攀,無孔不入。薄外套沒有用,宿鷺攏了攏衣襟,沒走兩步就失去平衡,險些歪倒在地。

被破片擊穿的地方格外地疼,皮膚火燒火燎地,被寒風一激,不但沒消下去,反倒變本加厲。

劇烈的頭暈讓她不想動彈,半倚在高大的石台邊緣,有一口沒一口地喘著氣。肺像台破舊的風箱,她能感受月匈腔的共振,氣管裡的黏液嗡嗡作響。

她沒有回到中轉站。

最後一刻,她和江楓一起跌下了車。

爆炸能波及周圍車輛——第一次循環裡肖鶴雲正是因此而死——自然也不會放過她和江楓。江楓上車時她便知道,他沒法活。

宿鷺不想承認,可事實明晃晃地擺在那兒,她也沒法拿其他理由搪塞自己。

這時候後悔也沒用了,條件反射嘛,那種千鈞一發的時候,能控製住自己的畢竟是少數啊。

宿鷺摩挲著石台粗糙的顆粒,閉目養神。她需要一個緩沖的時間整理思路,而這裡應該是李詩情提過的待機狀態,機會難得,她不著急離開。

緩過來了些,隨手蘸了點雨水,宿鷺開始塗塗畫畫。

乘客的分布是必不可少的重要前提,她潦草地畫了幾個圓圈代替乘客,對著草圖一邊回憶一邊做排除。

那種威力的炸彈一定是個大家夥,所以最前麵的花襯衫男人和肌肉男可以排除,他們都沒帶行李。緊接著是藥姨,宿鷺知道她包裡都是藥,但沒親眼見過,所以先不下定論。

這樣還剩最後一排的口罩男和單人座位餘下的幾個人。其中坐過牢的馬國強理論上最可疑,但是大多數土-製-炸-彈由於技術限製,靈敏度高,受不得劇烈顛簸。他腳下那個碩大的蛇皮袋不論從穩固性還是體積來說,都不足以支撐一枚定時炸彈。

但正如張警官所說,在沒有實際取得的證據之前,一切都隻能算作猜想。

走捷徑已經不現實了,如果老天爺真是把循環當遊戲耍她們玩的話,不論她作出什麼努力,都會被各種意外攔在直通boss關的小路前。所以——

宿鷺又去蘸小水窪的積水,在代表馬國強的圓圈旁重重落下一點。

——遵循遊戲規則,挨個驗證。

指尖雨水被石台吸走,淺色石塊表麵暈開一個深色圓點,像一顆沒有眼白的眼珠。

「宿鷺——」

遠遠地有個人在叫她,聲音洪亮,穿透雨聲。宿鷺沒想到自己的待機狀態裡還會有別人,急忙回頭,懸著一顆心搜尋,看見有個黑點正向她高速移動。對方跑近了她才發現,這黑點不是別人,正是江楓。

「你也進循環了嗎。」她問。

「什麼循環?」江楓扌莫不著頭腦。宿鷺注意到他穿的是校服。這個樣式的校服在嘉林已經絕版,她和江楓是穿它的最後一屆。

「沒什麼。」宿鷺麵無表情地改口,「你是來找我的嗎?」

「是啊!」

江楓皮膚黑,牙齒卻白得發亮。刻意在喜歡的人麵前搞怪,他頂著一頭細小水珠,齜牙咧嘴地沖宿鷺做鬼臉。十七八歲正是無拘無束的時候,宿鷺凝視他,意識到時間並非沒有在他們身上留下痕跡。

「和自己下五子棋啊,怎麼不叫上我……咦,你穿了常服,」他圍著宿鷺打轉,絮絮叨叨地說,「一會兒主任看見又要念叨半天,你這家夥是上次耳朵起的繭子還不夠嗎?還有時間,你快回宿舍換。」

「再說吧。陪我走一走好嗎?」

江楓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雨中漫步這種事兩人是熟手了。江楓大小夥子抗造,宿鷺則純屬又菜又愛玩,雨天人少,以水坑為戰場進行較量,是緊張的學習生活裡一點小樂趣。

仔細將外套帽子給宿鷺扣好,捏捏粘扣確定不會鬆開,江楓這才拉著她來到跑道上。說是散步,他卻一個勁地往前沖,中途不忘回頭招招手,示意他那疏於鍛煉的小女友跟上。

宿鷺無奈地快走幾步,跟在他身後跑了起來。

江楓故意逗她,她快他就快,她慢他就慢,就是和宿鷺保持著不遠不近、容易令人抓狂的距離。宿鷺在他身後追著,的確有些惱火——不是因為江楓,而是因為她自己。

她也不知道在氣自己什麼。是氣關鍵時刻的不給力導致錯失獲得重要線索的良機,抑或是麵對反復爆炸的無可奈何。在迎麵刮來的刀子似的冷風中,她整個人仿佛被劈成了兩半,一半感性,一半理性。

理性的那半,用刻板的聲音分析循環裡所有可能性的利與弊,末了平靜地告訴她:這不是你的錯。

宿鷺當然知道這不是自己的錯。

但是知道和踐行是兩碼事。依舊有莫名其妙的負罪感壓在她心間,她發了狠地提高速度追趕江楓,想借跑動時風的噪音掩蓋耳畔一刻不停的低語,卻在下一秒被失重感包圍。

她的意識穿過很長很長的黑色隧道,最終落在一片陽光照耀的草地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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