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1 / 2)
09
因為有賈明的斡旋,阿柿沒有被押進縣衙,而是被關在了她客棧的房間裡。外麵始終有兩三衙役把守,不準她出門離開。
天一點點暗下去,大片的雲都染上了暗色。
阿柿等呀等呀,始終沒能等來賈明的影子,隻有陸雲門來了,給她帶了治外傷的藥粉和一包剛做好的熱乎雜果子,然後,他問了她幾個問題。
對於他的問題,阿柿也是實話實說,回答他,自己的確丟了一隻鞋,是在偷走小山貓、跳窗時落下的。
至於「在屋裡時有無發現奇怪的地方?有沒有聽到什麼其他的動靜?」,她都搖了頭。
屋子裡的她已經換上了日常所穿的麻布胡服。
衣裳翻領小袖,一看便是由穿舊的男服改小的,邊角都有針線痕跡,但她穿著還是頗為空盪,顯得她整個人更加嬌小。穠艷的妝也早就卸掉,此時正素著張乾淨的臉。
陸雲門也是這會兒才真正看清了她的模樣。
眉骨鼻梁間確有些北蠻人的影子,但更多的,還是像大梁的小娘子。
尤其她的臉頰,圓潤潤的,雖然同她過於明亮的眼睛相比,她其他處的長相都不算出眾,但仍舊十分討喜可愛,像極了陶俑美人圖裡最嬌憨的偷吃小仕女,誰見了都願意多看一眼。
可是此時,她的眼睛卻一點都不亮了。
雜果子放在膝上,麵食被充分烤後的香氣十足,空氣中還彌漫著它甜絲絲的餡味,但她卻一點想要吃的意思都沒有,相當沒有精神。
屋子裡的氣氛也低低沉沉的。
就在這時,隨著外麵衙役的傳報和門的推開,一隻白色的大鳥迅猛沖撞進來!
那是一隻黃喙灰爪的白鷂,英姿神氣極了,撲過來的一對利爪簡直就是對鐵鈎子,毫不費力便能將人的眼珠抓出來,又凶煞又霸氣!
但一落到陸雲門肩上,它馬上收攏好自己的羽毛,一下子變成了白白一小團,在少年的耳邊,挺著月匈脯,呦呦呦呦,清脆地啼叫。
它的出現,倒是讓一直惴惴不安低著頭的阿柿睜大了眼睛。
陸雲門:「因為出了命案,你又牽涉其中,李縣令便向州府傳了信,要我這個譯語人再在金川縣多待幾日。看來,傳信的人把我的行李也一起帶過來了。」
見阿柿好奇地盯著他的肩頭的鷂鷹,少年便抬起手,讓白鷂跳上他的小臂,送到阿柿麵前給她看。
白鷂也因此扭過了腦袋,望向阿柿……
叮!
兩雙圓眼睛自此對到了一起!
兩個小動物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瞳眸中劈裡啪啦,雷電交加,好像誰先移開目光、誰就輸了一樣!
最後,還是白鷂先不理阿柿了。
它「呦!」地響亮啼了一聲,緊接著就一頭紮進了她膝上的雜果子裡,鋒利的黃喙把一袋雜果子迅速咬成了麵渣,吃相非常猛禽,簡直堪稱血腥!
阿柿像是被驚到了,整個人呆若木雞,一動也不敢動。
陸雲門也有點意外。
這隻白鷂血統極佳,平日裡很是高傲,瞧不上的人,若不是有他的命令,它連看都不屑看。
方才,他把它送到阿柿的麵前,本意隻是想讓她近處看看,並非想讓它們親近,也沒想嚇唬她。
畢竟,照白鷂以往的性子,一定會立刻撇開頭、不屑與她對視才是。
可它不僅看了她好一會兒,還在之後主動去吃了她麵前的食物……
因為心裡奇怪,他伸手去就救她的動作就做得晚了片刻,晚到阿柿已經被嚇得眼神都恍惚了。
「起來。」
陸雲門敲了一下白鷂的腦袋。
白鷂馬上把頭從袋子裡伸了出來,呦呦叫了兩聲,開始扭頭梳理起羽毛裡的果子渣,把烤乾的麵渣和裡麵的紅豆渣甩得到處都是。
食渣四濺時,阿柿使勁地閉了閉眼睛,仍舊是害怕到完全不敢妄動的樣子。
直到感覺陸雲門把白鷂拎走,她才小心翼翼地睜開了一點點眼睛。
白鷂已經立到了對麵的屏風架子上。
阿柿鬆了一大口氣,這才想到要輕輕地問陸雲門:「那隻鳥,它叫什麼名字呀?」
「它還沒有名字。」
陸雲門看著阿柿的鼻子尖。
上麵,沾著紅豆泥。
她的鼻尖本來就圓翹,紅豆泥粘在上麵,就像給鼻尖戴上了一頂小小的紅帽子,讓人很難不去留意。
「這本是有人送予我長姐獨子的賀歲禮。」
他平靜地將視線從紅鼻尖上移開,隻看著小姑娘的圓眼睛。
「但她那獨子尚且年幼,長姐怕他不知分寸、被它傷到,便把這隻白鷂寄養到了我身邊。待長姐的獨子稍大些,我便會將這隻白鷂還回去,由他來為它取名。」
阿柿的眼中現出了不解:「你把它養大,卻連名字也不能給它取,還要把它給別人?」
她似乎很為他生氣:「憑什麼呀?」
陸雲門笑了笑,向著白鷂望了一眼:「能與它相處、陪它長大,便已經是一件趣事了。我也從中獲益甚多,十分知足。」
「好奇怪呀。」
阿柿問:「你不喜歡它嗎?」
少年頓了頓:「為什麼這麼問?」
阿柿:「如果是我喜歡的東西,我才舍不得再給別人。」
就算毀掉,也絕對不給。
少年的眼睛緩慢地眨了一下,看著她,未出聲。
阿柿似乎並沒有意識到她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仰起頭,又開始興致勃勃地望向白鷂。
忽然,她的神情凝住。
在明顯猶豫了一小會兒後,她認真地看向陸雲門:「我能給它點一支香嗎?」
「它的身上纏著一隻很虛弱的獨眼鬼。好像是因為被它啄瞎了左眼,心中有怨,所以不肯走。」
她又盯了盯白鷂。
「那隻鬼已經很虛弱了,對我造不成任何威脅,隻用花一點點力氣就能驅趕走。但如果讓那隻鬼一直留在它身邊,很可能會讓它變得容易生病。」
陸雲門定定看著阿柿。
白鷂甫一出生就被迫同它的雙親分離,因此生性刁惡,剛被送進他長姐家中後不久,便啄瞎了養鷂內侍的左眼。
也是因為此事,他的長姐才將這隻白鷂交到了他的手裡。
可這件事在發生的當天便被捂了個嚴實,根本就沒有傳出過。
「對、對不住!」
阿柿見陸雲門沒有出聲,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後悔地扯了一下胡服的革帶。
「是我冒犯了。」
她急得小拳頭都握了起來。
「賈明同我說過的,不可以隨便把看到的事情說出來,不然會讓別人討厭……但我真的不是壞心,我隻是喜歡這隻鳥、不想讓它生病!」
陸雲門略一思忖,向著屏風輕一呼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