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個願(2 / 2)
孟昭迷迷糊糊抬起頭。/
大橋上車來車往,川流不息,兩岸高樓燈光都纏綿成了一片。/
燈與光糾纏著,她隔著朦朧的水汽,隻記住了來人深邃如同黑曜石的眼睛。/
孟昭愣了一會兒,不知怎麼,難過的情緒忽然鋪天蓋地,像潮水一樣將她包裹。/
她本來就眼眶紅紅,被他一吼,打轉的眼淚「啪嗒」掉到他手背上:「我沒……沒有瞎跑,也沒有不要命。」/
台風天,廣東潮濕又炎熱。/
小姑娘四肢細長,穿著印有小樹圖案的白色短袖和淺卡其色背帶短褲,外麵罩了件淺橙色帶點格子的外搭襯衫,腳上穿著一雙高幫小白鞋,已經被雨水全部浸濕。/
——全身顏色都太淺了,他剛剛在車上,幾乎看成白色。/
「我就是……就是……」仿佛找到情緒的出口,孟昭混沌好幾日的腦子這時依然沒能太清醒,指黑漆漆的江麵,聲音裡也裹挾水汽,斷斷續續地哽咽,「想,想看看下麵……爸爸,爸爸也在地下……」/
謝長晝一言不發,在江風中皺著眉,唇不悅地繃著。/
她今年十四五歲,皮膚白皙,四肢細瘦,長發被風吹散了,有些淩亂地落在肩頭,整個人孱弱得像是下一秒就要隨風而去,卻又透出奇特純粹的美感。/
破碎的,脆弱的,玻璃一樣的少女。/
謝長晝將她帶上車。/
鍾顏已經猜到他大概是見到了認識的人,沒想到帶回來是個小女孩,她幫他把敞篷關了,不忘趁機幸災樂禍:「說一不二謝二少,現在怎麼願意關敞篷了?」/
「我老師女兒。」謝長晝無語,「去幫個忙,把她濕衣服換了,穿我外套。」/
那時候鍾顏也才二十出頭,一頭乾練短發,穿短夾克和牛仔長褲,像個利落的女拳擊手。/
她沒推辭,到後座幫孟昭換衣服,孟昭是突然跑出來的,沒有帶傘,大雨淋得通透,在風裡瑟瑟發抖。/
鍾顏就問她:「小妹妹,你怎麼跑出來了,跟爸媽吵架啦?」/
孟朝夕垂著眼,有點艱難:「我……」/
她「我」了個半天,也沒「我」出個所以然來。/
鍾顏開門下車回到副駕駛,正聽到謝長晝開口,他心情似乎很不好,聲音有點冷:「我送你回哪兒?」/
孟昭低著頭沒說話,陷入思考。/
鍾顏「啪嗒」扣好安全帶,捅捅他,又指指自己的手腕:「阿晝。」/
多年好友,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想說什麼。/
謝長晝困惑,漫不經心回頭看。/
後座光線昏昧,小姑娘已經換好了衣服坐在原地,他的外套對她來說太大了,她垂著眼,默不作聲地拉開袖子,然後折好。/
就那麼個瞬間,謝長晝在她手腕上,看到一閃而過的醒目紅痕。/
他愣住。/
愣了幾秒,低聲叫她:「朝夕。」/
孟昭小心地抬起頭,聲音也細細的:「嗯?」/
「不回家了。」路燈下夜霧浮動,他半張臉浸沒在暖光中,聲音低沉富有磁性,問她,「去你鍾顏姐姐家裡睡一晚,好不好?」/
怎麼可能不喜歡他。/
他根本不是「出現」,而是「降臨」在她世界中的。/
哪怕沒有後麵那段戀愛,她也無法剪短她和謝長晝之間這種特殊的羈絆,隻不過謝先生,並沒有那麼喜歡她而已。/
眼前爐子烤裂了一滴油,劈啪作響,孟昭回過神。/
遠遠地,見趙桑桑提著一個紙袋,風風火火從門口沖回來,放下袋子就開始摘圍巾手套:「天吶,天吶,外麵冷**。」/
孟昭心裡好笑,剛想開口,店內突然響起一道熟悉的前奏。/
「……haybirthdaytoyou,haybirthdaytoyou……」/
兩人皆是一愣。/
這歌不知道是放給誰的,放了一遍,還有一遍,放了第二遍,還有第三遍。/
孟昭愣愣地,想起很多年前,她從繼父那兒逃跑,被謝長晝撿回家,他給她乾燥的衣服和溫暖的水,以及能抱在懷裡的床頭小熊。/
安頓好她之後,他回車裡收拾東西,無意間在後座座位上撿到了她的身份證。/
深夜十一點半,他開始到處找蛋糕。/
孟昭受寵若驚:「不用麻煩了……」/
謝長晝找了兩圈實在沒找著還營業的店,入夜後又下起雨,他穿一件透明雨衣,從外麵回到屋內,腳下迅速積起小小的水潭。/
鍾顏已經休息了,孟昭給他開門,他倚著鍾家的白色大門,居高臨下,頭發上的水汽被頭頂燈光照得根根分明,青年下頜線乾淨漂亮,像從電影裡走出來的。/
她屏住呼吸,就見他慵懶散漫地垂眼笑著,說:「哥哥沒買到蛋糕,但是——」/
他拿出一直藏在口袋裡的手,突然蹲下身,目光與她平齊。/
然後很認真地打亮打火機,輕聲說:「許個願吧,小孩。」/
四下靜寂,盈盈的火光在兩人之間燃燒。/
孟昭愣了好一會兒,吹散火光,眼睛又有濕意,小聲問:「可以許願,每年都有你陪我過生日嗎?」/
謝長晝啞然失笑:「願望說出來了,就不靈了。」/
「不過——」微頓,他又笑著垂眼,揉亂她的頭發,「可以給我們昭昭破一次例。」/
他看著她的眼睛,許諾似的。/
低聲說:「從今往後,每一年生日,我都跟你一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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