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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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又睡去,昏昏沉沉之間,席格回到了蒙德費格瘋人院。

蒙德費格精神病院又稱蒙德費格療養院,地處偏僻,不在鬧市,這裡貧瘠、苦寒,終年彌漫著大霧。

在夢中,他穿過油漆剝落的拱門,走進一塊被白色柵欄圍起來的小花園,四角處的長青樹瘋長,幾個被黑石圍起來的舊花床,長滿了纖麗如火的野玫瑰,像日漸潰爛的傷口。那烈焰般絢麗的紅色,如山火般劈裡啪啦的席卷了整個病院,仿佛要從高處摧枯拉朽地燒下來似的。

整棟建築由大理石建成,外圍牆壁被漆成白色,不像精神病院,更像是教堂。他的靈魂走過鵝卵石鋪成的小路,光穿過雕花的欄杆,在他身上烙下細碎的影子,仿佛有花在搖動。

沒人能想到這間瘋人院最後的結局,蒙德費格精神病院毀滅於一場大火。

席格走進療養院,大廳不算寬敞,卻意外的乾淨。天花板上吊著漂亮的水晶燈,地麵鋪著光滑的大理石,地麵和牆紙上都殘留著明顯的水痕。

大廳一側連接著長廊,長廊穹頂處有一排高高的天窗,有限的光照讓整條走廊無比昏暗,牆壁被漆成半綠半白,關押精神病人的鐵門則是亮黃色,所有的門都牢牢緊鎖著,偶爾有一扇門開著窄窄的小窗。

病房其實很小,比公寓單間的廁所大不了多少,隻擺得下一張病床,精神病患或躺或坐,每個人都穿著完全一致的白色病服。走廊盡頭懸掛著一幅裝飾畫,正是米開朗基羅的《創世紀》。萬能的上帝跟出生的亞當指尖相碰,仿佛某個舊日承諾的依憑,在歲月的洪流中,神明與凡人曾真切有過一瞬的命運相連。

席格站在大廳中央,抬頭看著那絢爛無比的彩窗。蒙德費格瘋人院前身曾用作教堂,百年前慈愛的神父們念著聖經治愈病人,現在隻被用作瘋子、傻子、流浪漢和殘疾人的收容所,這高高聳立的圓形花窗是仁愛醫院唯一留下的痕跡了。

彩窗落下的影子在午後最美,燦爛的陽光穿透彩色玻璃,在瓷磚上落下色彩斑斕的影子,仿佛各色顏料融化,形成了一個夢幻而華美的漩渦。席格難得被允許走出病房時,最愛乾的事就是在色塊上跳來跳去,就像小孩玩跳格子。

但更多時候,他隻是靜靜抱著膝蓋,坐在大廳的木質長椅上,雙眼盯著彩窗上的聖母。披著白衣的生母擁抱著新生的彌賽亞,眼角劃過一滴金色的眼淚,讓近乎神聖的慈愛中,帶上了仿佛已洞悉命運的悲傷。

席格太過長久地看她,並沒有引起了護士們的注意。在護工和醫生眼裡,他隻是個患有臆想症的精神病人,發呆也是精神疾病的病理表現之一。可某天下午,他又一次坐在長椅上,一個新來的小護士走過來問他,為什麼一直盯著一堵白牆。

直到那時,席格才明白,那不是一扇窗,也不是一堵牆,而是一扇門。

這扇門是小醜贈送給他的遺產,宣告他那惡毒的血液依然在席格體內流動。不論席格多麼不情願承認,他永遠是他的兒子,小醜的基因中最畸形和瘋狂的那一部分,就是他贈送給席格的黑暗禮物。

關於他後半生看到的所有不可感知、不可言說、不可思議的存在,這扇畫著聖母憐子圖的彩窗僅僅是個最溫柔的開始。有些時候席格會懷疑,那個寫下《阿卡姆:瘋子之國》的醫生,真的在那群瘋子的引導下,看見了什麼,聽見了什麼,所以才會滿含戰栗地寫下:「也許就是地獄,或者更勝地獄……」

可能小醜所說的沒錯……瘋狂,是一種天賦。

-

席格從夢中驚醒了。

他一睡就是十個小時,直接從淩晨睡到午後。燦爛的陽光穿過天窗,照進燈塔,把飛揚的塵埃照得纖毫畢現。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水汽和海鹽的味道,鹹味中帶著略微的苦澀。

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穿上襯衫和大衣,從臥室走下來。客廳布置淩亂,木質地板上鋪著大紅色的波斯地毯,牆上有幾個銅質壁燈,落下的燈光是漂亮的暖黃色。門對麵的牆上釘著個木製十字架,上麵隨意掛了個乾枯的花環,角落擺放著幾尊雪白的大理石雕像。

席格盯著那幾尊大理石像,眼神凝固在或柔軟,或健美的人類軀體上,像是聽寫前的學生盯著課本死記單詞。大約過了十分鍾,他才把目光移開,張開五指,掌心向下,權戒上環繞的毒蛇靜靜地注視他,沒有給予他任何回應,仿佛它隻是一枚普通的戒指。

戒指的上一個主人,是500年前的奧斯曼帝國之王賽利姆一世,他一生手段嚴酷,不僅動輒處死官員,還酷愛殘殺血親,他殺兄、殺父、殺子、殘殺宗族,因為一個玩笑處死宰相。

為了奧斯蒙帝國的王位,他逼退了他的父親巴耶濟德二世,殺死了他的哥哥艾哈邁德。加冕後的他為了穩固的自己的地位,將所有皇室男性成員逐一殺害。他的兒子蘇萊曼尼被立為皇子後,他又重操舊業,將其他二十多個兒子全部處死。血親相殘的酷烈程度,就算放到世界歷史中都算罕見,所以世人給予了他「冷酷者」這個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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