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心病難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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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滿,瓦房店。

酷暑的天氣悶得人喘不上來氣,很多老百姓都選擇了光膀子在樹下乘涼,唯獨許銳鋒和人不太一樣,他穿著長衫,鼻梁上還掛著金絲眼鏡,離老遠一看像是哪個學校的老師一般進入了一家『回春堂』。

他是來看病的。

「我睡不著。」

進入藥店,許銳鋒直接坐在了看診台前,沖著一個年近六十的乾枯老中醫說了這麼句話。

老者給店裡的小夥計使了個眼色。

才十六的小夥計很機靈,打櫃台裡繞出直接守在了門口,在那兒攔截想要看診、買藥的人,為他們倆創造了一個極佳的聊天環境。

「沒錢了?」

老人伸手往袖口一掏,一根金條直接擺在了許銳鋒麵前:「最近買賣不錯,接一單就夠你過半個月了。」

許銳鋒連看都不看,撇過了頭:「我是來看病的。」

「那你走錯地方了啊,小鬼子開的西醫院不就在街口麼,聽說那兒的大夫能把人肚子割開再縫上,人還是活蹦亂跳的。」

嘖!

許銳鋒咂吧了一下嘴唇,似乎很不喜歡這大夫開玩笑的口口勿。

「你沒話兒了吧。」

老中醫苦笑著搖頭:「你那病啊,是心病,我治不了。」

許銳鋒病了,像這世道一樣。

老中醫看見許銳鋒的表情,突然開口問了一句:「老許,你不是真信了那小子說的話吧?」

許銳鋒沒言語。

老中醫繼續道:「你都殺了這麼多年人了,這點事怎麼想不明白?人到臨死之前,什麼話說不出口!」

「當年小日本子占了東北的時候,警察局的劉大撇子賣了多少人,那可是出了名的漢奸,當初小鬼子要是再拿槍口往他腦袋上多頂一會兒,這小子能說他親爹是奉係餘孽。」

「這點事你還看不明白麼?」

許銳鋒駁斥道:「他們倆說的不一樣。」

「不都是話!」

許銳鋒用手一揮,暴躁的回了一句:「你根本聽不懂我在說什麼。」

「你倒是說啊。」

許銳鋒深吸了一口氣:「他跟我說,『他死不要緊……』」

老中醫都懶得聽,補了一嘴:「又一個裝大個的。」

許銳鋒瞪了他一眼後,老中醫閉嘴了,這才繼續道:「還問我是不是個中國人,問我想不想看到一個清明世界。」

「在那個世界裡,我們走在馬路上不用害怕小鬼子看過來的目光。」

「當有軍車經過時,心裡不會有半點不安。」

「我們會清楚的知道夜晚不會有人放槍,大喊著『搜捕奉係殘餘』,不會有人滿街的抓共|產|黨、國|民|黨,我們都可以安穩的活著……」

老中醫聽不下去了,直接打斷:「哪有那樣的世道?」

「自打我生下來,耳朵眼裡全是『太平天國』和『八國聯軍』,再往後,看見的是『軍閥當道』、『直奉大戰』,老許啊,咱們是生逢亂世的人,別想美事了行不行?」

「殺人拿錢,然後花天酒地不好麼?」

「再說,你才剛娶了媳婦,老婆孩子熱炕頭不好麼?」

許銳鋒問了一句:「真沒有那樣的世界麼?」

老中醫回應道:「那你就打開地圖看看,光一個上海就分英租界、法租界、日租界和公共租界,再看看咱們東北,俄國人、德國人、日本人遍地,上哪找你說的世界去?」

「可我想活在那樣的世界裡,哪怕就過一天那樣的日子,就算是什麼都不乾,曬曬太陽也行。」

藥鋪裡安靜了,許銳鋒低頭思索著,老中醫也沒再絮叨,倆人就維持著這種平靜。像是剛才許銳鋒的話,將整個屋子給定格了一樣。

「碰見他以後,我就失眠了。」

當許銳鋒再次開口,整個人的狀態差了許多:「每天晚上都能夢見那些被我殺了的人化身厲鬼索命。」

「害怕了?」老中醫問道。

許銳鋒搖了搖頭:「長期失眠讓我的感覺正在變弱,有一次,院裡的一隻貓都走到我腳下了,我竟然沒有發現。」

老中醫終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這的確是個問題,堂堂北滿第一殺手的感官係統下降,接買賣的時候會很危險的。」

「不就是睡不著麼,你等我一下。」

老中醫轉身進入了裡間屋,等再出來,手裡拎著一包藥:「拿回去吃,保準一覺睡到大天亮。」

許銳鋒納悶的接過藥包,用鼻子聞了聞,抬起頭那一刻眼睛瞪的溜圓:「這特麼是蒙汗藥!」

「你管它是什麼呢,吃下去對身體無害,還能睡著不得了?」

老中醫繼續勸道:「還有啊,沒事別瞎琢磨,你老琢磨那些激進分子的話乾嘛?知不知道最近世道這麼亂為什麼咱的買賣依然紅火?」

「全是小鬼子下的單,那些馬上就要見閻王的,哪一個嘴裡不喊著『理想』?」

「江湖上的人都快瘋了,這些玩意兒的腦袋,比平時富甲一方的富商還貴,家裡還沒有護院。」

「要我說啊……」

許銳鋒直接起身,扔下一句:「不接。」拎著藥起身就走。

在身體沒有達到巔峰狀態時,許銳鋒不想接任何生意,寧願回家躺著。

老中醫望著許銳鋒的背影,吆喝出了最後一句:「下藥的時候別忘了連你媳婦那份也備出來,這娘們也是個有路數的,到時候再讓人給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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