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我自橫刀向天笑(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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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爐香、一壺清茗、一張書桌、半卷殘書成為了呂翔人生中的最後配置,他這些天都是這麼過的,每天清早就打開『萬元書局』的鋪門,在滿街沒有商戶營業的街頭將店門大敞四開,而後,如學堂的老學究一樣穿著長衫,戴著眼鏡,側身蹺二郎腿露出布鞋倚在椅背上坐那兒看書。

說實話,這幾天是呂翔人生中過過最清閒的日子,也是最踏實的。

隨著書卷翻動,時間已經來到了正午時分,呂翔陷入書海之中不知飢渴的繼續翻動書頁,此時,門外的小五子走了進來。

他沒出聲,但是身上背的家夥事卻『叮當』作響,鐵鍋、鍋鏟、鍋碗瓢盆,搬家似得弄過來一大堆,最恐怖的是,在這一堆鐵器當中,還有蘇製手榴彈,和一把漢陽造的老土炮。

小五子也沒客氣,進了屋就用三塊磚頭架起了爐灶,找了半天實在沒有柴火,乾脆卸下來一扇木窗踹碎扔了進去,還隨手拿了書局裡的一本書撕開引燃。

被繞了清靜的呂翔煩的直皺眉,張嘴說道:「我以為你說的不想『孤零零』,是打算在我之前先走。」

小五子一聳肩:「我是那麼想的,可想來想去還是覺著應該來和你做個伴。」

他從一堆破爛中拎出把刀,將一隻早就宰殺好、拔過毛的老母雞剁成塊,當鐵鍋中的水燒開,把雞肉下了進去。

「老呂,你也知道我打小是個孤兒,為了能活下去,在這城裡能偷就偷、偷不到就搶,混得人嫌狗不待見,要不是馬軍長看咱可憐,給扔到了隊伍裡,不餓死也讓人打死了。」

「後來的事,你就知道了,沒過幾年,你來了,繡娘來了,小裁縫來了,我們這些扛著土槍土炮的山匪都成了正規軍,不怕你笑話,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馬軍長是咱們黨的人,我他娘的還一直以為跟大家夥喝大酒、唱二人轉粉段子的他是個土匪呢,哈哈哈哈……」

噗。

呂翔沒忍住也笑了出來。

小五子說的馬軍長,曾化名張貫一,早期在西露天礦上做礦工,很快就團結了一夥人,當時大家夥都以為這是要立綹子,後來才明白是要抗日。

「那時候真熱鬧啊。」

水開了,在鍋裡咕嚕咕嚕的冒泡,小五子仿佛蒸騰熱氣中看見了當年的景象。

「馬軍長沒告訴我們該怎麼搶地盤,而是時長將那句『隻有把鬼子趕出去,咱們才能在自己個兒的地麵上活得踏實』,當成口頭禪。老呂,你沒來的時候,馬軍長教我們學文化沒讓我們這些泥腿子給氣的,咱們就認為『家』就是老婆孩子熱炕頭,『國』就是收租子建軍隊保護老百姓,什麼國家民主,什麼主權意識,啥也不懂。」

「尤其是我,那給馬軍長氣的半宿半夜睡不著。」

小五子的敘述正如沸水一樣達到了頂點,卻突然急轉直下:「那時候真熱鬧啊,過年的氣氛好極了,從小年一直到正月十五,耳朵邊的鞭炮聲就沒停過,大紅的鞭炮穴壓著皚皚白雪,戴耳包的孩子挨家挨戶門口翻找沒響透的炮仗,要是找著一個帶撚兒(引線)的,能樂出大鼻涕泡來。得趕緊揣兜裡,生怕讓人搶走,然後到了半夜挑沒有動靜的時候點燃,聽那唯一屬於自己的聲響。」

說話間,眼前的景色變了……

街麵上好似出現了成群結隊的虛影,小商小販站在街邊噴著哈氣玩命吆喝,準備賺年前最後一筆錢,孩子們順著擠擠擦擦的人縫鑽,忙了一年的老百姓帶著媳婦老媽在大街上遛彎、趕集,買福字、買春聯、買燈籠、買紙錢兒,連活的帶死的都考慮到了,才算是年。

忽然,這一切全都消失了,冰冷的街麵上寒風帶動著幾根枯黃斷草吹過,從裡到外透著那麼的冰冷,要不是家家戶戶的房子裡還都有人,誰都會懷疑這時候的北滿是做空城。

「看看現在。」

小五子嘆了口氣:「街麵上的日本子要是沖你喊一聲,得屁顛屁顛過去。」

「踧踖如也。」

讓這四個字打斷的小五子回頭看了一眼,呂翔如同老師般解釋道:「你說的那句話用一句形容詞來形容,叫踧踖如也。」

「我不懂。」小五子一揮手:「咱也不是文化人。」

「反正我就覺著在這個地方活的不舒服,像是躺在一個不怎麼合適的棺材裡,哪哪都覺著擠得慌。」

「削足適履。」

當呂翔還想解釋的時候,小五子給了他兩句:「別沒完啊,一鉗工是不是演書局老板演上癮了,真覺著自己是文化人了吧?」

「……」呂翔不說話了,他這才想起自己的真實身份來。

他就是個小偷,正經拜過師的,可這一行是江湖中最讓人瞧不起的行當,如果不是加入了抗聯,來北滿用書局老板的身份來隱藏自己,無論是在街頭還是江湖裡,這種人隻是和活在陰暗潮濕的角落,正席根本上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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