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篇 第一百六十九章 國子監(5)(1 / 2)
張沽和瑰清,一個繼承了自己爺爺善用霸道的棋法,一個繼承了秦芳撚針輕繡花,詭異多變的棋風。二人棋力皆屬於國手行列,故而眼前這盤棋下的極其精彩,如千萬鐵騎互相沖撞,大勢迭起,驚心動魄。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原本空盪盪的棋盤也漸漸擺滿了縱橫交錯的黑白棋子,直到兩個棋盤皆再也拿不出一枚棋子,對弈的兩人才收了手。
張沽盯著棋盤,微笑道:「公主殿下好棋力。我在那條破巷子裡擺攤好幾年,也沒下過像今天這般吃力的棋。」
瑰清說道:「你的棋法極其霸道,卻比你爺爺稍微多了一些王道。按我看來,這就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地方。」
「公主殿下謬贊。」
張沽伸手去扌莫茶杯,因為對弈太久的緣故,茶水已經不再溫熱。這上好的老記大紅袍,以荔枝木焙火,酵藏五年,最後得出能供人煎煮的茶葉,十不足一,自然稀世珍貴。
所以因為太過專注對弈,導致連一口都沒飲上,整壺茶都已經晾涼,張沽覺得有些可惜。
他猶豫一下,還是打定主意再重新煮上一壺,隻是站起身的時候卻被瑰清製止了。
「這茶,還不如以後君臣談道的時候喝。如果你真的想款待我,拿兩壇差不多的酒就夠了。」
「張沽苦笑搖頭,「這個恐怕不行了。除非宴饗,否則平日裡飲酒在國子監可是重罰。」
瑰清突然覺得眼前的棋盤有些礙眼,於是頗為無賴,袖子一揮,毀掉整張棋盤。棋子紛紛墜地,大珠小珠落玉盤,聲音清脆悅耳。
桌上有空地之後,瑰清身體前傾,雙手托腮,淡聲道:「張沽,你應該和李子昕下一盤。」
「我還沒有見過這位傳說中引得朝廷大怒的春闈主考官。怎麼,他下棋很厲害?」張沽好奇問道。
瑰清答道:「和他一樣,都是臭棋簍子。」
張沽愣了一下,隨即強忍笑意,小聲道:「公主殿下應該聽過那名篇,是說屈聖人被流放,遊於江潭,行於澤畔。有位漁夫見到了他,便問你不是三閭大夫嗎?怎麼會顏色憔悴,神色枯槁,落得流放至此的下場?屈聖人回答說,舉世皆濁我獨清,世人皆醉我獨醒,是以見故。」
瑰清輕念道:「聖人不凝滯於物,而能與世推移。世人皆濁,何不掘其泥而揚其波。眾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啜其?何故舉思高舉,自令放為?」
張沽感慨道:「是啊,太子殿下就是這樣的人。不願意與世推移。身之察察,不能受物之汶汶。皓皓之白,不能蒙世俗之塵埃。所以太子殿下下棋和我們不一樣。我們為了贏得棋局,有時會將對手的棋子視為己方,從而反推,得出正解。而太子殿下眼中,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二者具有絕對的界限,也就絕對不能混為一談,所以才導致他明明有棋力,卻總是贏不了。」
張沽環顧四周,囁嚅一下,還是壓低聲音說道:「公主殿下,容張沽大膽言一句,朝廷上可以有很多兩袖清風的正臣,但不能一個奸臣都沒有。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太子殿下當今這般心性,以後會為他惹來諸多問題。」
張沽說的很隱晦,但瑰清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當即眯眼冷聲道:「他坐不上那張龍椅,難道讓你張沽坐得?」
好像是一句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話,張沽瞬間如遭雷擊,冷汗直流,連忙作揖道:「張沽隻是就事論事,絕沒有此意!」
「沒有?」瑰清緩緩道:「沒有,你今天也得給我有。」
張沽猛地抬頭,不敢置信,隻因為自己聽錯了或者是理解錯了。
瑰清站起身,「你沒聽錯,我就是這個意思。」
「張沽,我替他問你,願不願意做大奉的皇帝?」
瑰清雙手負後,不待張沽回答,言語間步步緊逼,「他讓你有選擇的餘地,但是在我這裡,你不存在任何選擇。」
微風稍停,寂靜許久,張沽輕輕問出口,「為何要我去做那大奉皇帝?」
「你想問原因,我爹娘可以告訴你,祭酒可以告訴你,李子昕也可以告訴你,他親自來更可以和你大談幾天幾夜。但在這裡,我隻會告訴你,他為了你,孤身一人留在了大奉,好幾次差點死掉。我不喜歡他這樣做,我也不贊同他讓你當皇帝的想法,但是我更不想讓他平白遭苦受難。我是他妹妹,我心疼他。所以今天,你張沽無論如何也要給我同意。」
瑰清說出這些話的時候,隱約帶著殺意。
平叛八王之亂,罷黜大奉皇室,隻有完成這兩件事,他才會回來。可這要多久,三年?五年?如果坎坷一點,或許要十年?
萬一萬一,他真的永遠留在了離家萬裡的大奉呢?
她真的不敢想。
所以她絕對不能眼睜睜看著他的白白耗命,她絕對不能接受張沽的說出「我拒絕」這幾個字!
瑰清聲音冰冷得滲人,「張沽,這句話我隻問一遍,他想讓你當皇帝,你答應還是不答應?」
「我願意跟隨太子殿下的初衷,隻是為了入仕大靖,而不是當皇帝。」
瑰清勃然大怒,「少廢話!答不答應!」
「不答應。」
張沽臉色是那麼的平靜,沒有絲毫猶豫就說出了這句話。
瑰清深呼吸一口氣,「既然如此,那你去死好了。」
天色猛然大變。萬裡無雲的晴空剎那被煞氣遮蔽。整座京城如置黑夜。
此時此刻,瑰清全身都籠罩著暴戾的煞氣,猶如一尊惡鬼。
她緩緩抬起一隻手,聲音沒有絲毫人性的情感,「殺了你,他就沒有理由繼續留在大奉了。」
張沽點點頭,「是我辜負了太子殿下。張沽死有應得。」
他閉上了眼睛,靜待眼前的女人奪走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