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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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挑戰我的耐心。」

審訊官不耐煩的用腳尖來回撥弄少年的臉,白淨的臉頰上很快就多了黑灰色的鞋印,「如果不想受折磨的話,快把你知道的有關深淵玫瑰的一切都說出來!」

林無咎匍匐在地上,艱難的用被手銬銬住的雙手捂著肚子,任由鞋尖侮辱性的在他臉上踩來踩去,小聲地抽著冷氣。

雖然一切都在預料中,但還是好痛啊。

這個審訊官是老手了,毆打他的地方都是衣服可以遮住的地方,而且避開了要害處,精準的控製在了一種能讓他痛又不會讓他疼暈的力度。

現在如果脫下他身上的衣服,一定到處是青紫淤痕,隻能用遍體鱗傷來形容。

仿佛過去的情景重演。

林無咎闔上雙眼,遮住了翻滾的情緒。

總算達成了目的,成功驗證了他的想法。

就在審訊官開始不耐煩的時候,他突然聽到沙啞的笑聲。笑聲斷斷續續,就像碎石子路一樣粗糲。

黑發少年在地上蜷縮成一團,邊笑邊含糊不清地嘀咕道:「你再不出手……我就要被別人打死了。」

「你還笑?!」審訊官沒聽清他的話,為他的笑聲勃然大怒,再也沒有留情,黑色馬靴完完整整的踩在他的臉上,隻要他用力——雖然效果肯定是不如頭部壓碎機出色——但是也足以讓他無比痛苦的死去。

阻止他繼續動作的不是突然良心發現,而是從後背脊椎骨上突然竄出來的一股寒意。

怎、怎麼回事?

「審訊官先生,你知道嗎?」腳下少年的聲音近乎嘆息般幽幽響起:「傑克長著黑山羊角。」

審訊官頭皮一陣發麻,好似有條毒蛇沿著他的脊椎骨遊走,對準他的頭皮幽幽吐著蛇芯。

他猛的收回右腳起來,扭身抽出佩劍,如臨大敵的看向自己的身後。

牆壁上倒映著他舉著劍的扭曲影子。

煤氣燈穩定的發著光。

什麼也沒有。

但是他在無數戰鬥中鍛煉出來的直覺在拚命向他發出尖銳的警報——有什麼他看不到的極端危險的東西,正盤桓在那裡向他發送了無聲的死亡預告!

「傑克……是誰?」他這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啞的厲害。

他模糊間似乎聽到了孩童似的清脆笑聲。

「務要謹守,警醒……」

身後蘭斯喑啞的聲音如霧氣飄來,一點點纏上了他的身體,無情吞噬掉每一絲屬於人類的體溫,「因為你們的仇敵魔鬼,如同吼叫的獅子,遍地遊行,尋找可吞吃的人,你們要用堅固的信心抵擋它。[1]」

魔鬼……是的!一定是魔鬼在作祟!

審訊官色厲內茬叫囂著:「魔鬼,出來,給我出來!我不怕你!出來啊!」

他握緊手中的闊劍,防備似的擋在身前,月匈膛震動發出低沉的咆哮聲。

然後,審訊官嗅到了它的味道。

血腥味和萬物腐敗的惡臭,在他鼻尖徘徊不去。

驀然的,他就是知道,這是冥府的味道,是古籍記載的利維坦的味道。[2]

蘭斯從地上爬了起來,慢悠悠的走到椅子處,背對著他落座,笑意盎然道:

「我就觀看,見有一匹灰色馬;騎在馬上的,名字叫做死,冥府也隨著他。」[3]

他的尾音輕快的上揚,像念一首優美的詩。

審訊官瞪大眼睛,寒氣自他五髒六腑擴散開,血管裡奔騰的血液也浸透了寒霜結冰,他僵硬立在那裡,化作冰冷的雕塑。

金發騎士推門而入時就看到眼前奇怪的情景。

身為審訊對象的蘭斯·卡文迪什悠閒的坐在審訊椅上,而審訊官卻手持闊劍護在身前,臉色煞白一副如臨大敵的驚惶模樣僵立在蘭斯身後。

「漢克。」金發騎士,卡特叫出了審訊官的名字,「你在乾什麼?」

這句話仿佛咒語一下子解除了審訊官漢克身上的僵硬,他大汗淋漓,如夢初醒的跌跌撞撞向卡特的方向撲去。

「救救我,救救我!魔鬼!魔鬼在這裡,他盯上了我!」

「什麼?」卡特扭頭看向躲在他身後驚惶不安左顧右盼的棕發男人,「你沒睡醒?說什麼夢話。這裡可是異端審判局,怎麼可能會有魔鬼。」

漢克慢慢恢復了一絲理智。

是啊,這裡是異端審判局,是主的聖所,眾所周知,太陽神是一切邪惡生物的克星,魔鬼在踏入這裡的那一剎那就會灰飛煙滅。

「可是,可是……」他惶惑不安地結結巴巴爭辯道:「我明明感受到了殺意,還覺得很冷……」

「騎士先生——」林無咎多動症一樣來回晃動著椅子,拖長了聲音懶洋洋地說道:「我好害怕啊,沒想到審訊官先生是一個精神錯亂的瘋子,可以申請換個審訊官麼。」

卡特:……

唯獨你沒有這麼說的資格!

難道你就不是個瘋子嗎?

他突然好心累。

卡特冷著臉道:「漢克,清醒一點,你再這樣我就隻能送你去醫院了。」

少年囚犯再次唯恐天下不亂的笑嘻嘻插話道:「對於審訊官先生的這種病情,我推薦放血療法,一天放三次,一次放三大碗,不出三天就能痊愈。」

卡特深深看了副官一眼,「漢克,你覺得呢?」

漢克現在已經徹底恢復了冷靜,剛剛還慘白如紙的臉頰染上一層羞惱的紅暈,他狠狠瞪了黑發少年一眼,才羞愧萬分的低頭道:「我很抱歉……」

現在再回憶起剛剛的一切,隻有一份模模糊糊的記憶。

他說不清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也記不清其中的細節,他隱約記得蘭斯似乎說了一些什麼,可是此時再回憶起來,卻又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宛如水珠融入大海。

就連剛剛讓他驚恐萬分的恐懼寒意,現在都變得格外淺淡起來。

……他剛剛為什麼突然那麼驚恐?

他揉了揉眉心,有些恍惚的說:「我可能是昨天沒睡好。」

卡特:「既然這樣,你先回去吧,這裡由我來提審他。」

漢克:「不!請讓我留在這裡!」

剛剛實在是太丟人了,他一定要一雪前恥!

「那就由你做筆錄。」

卡特在審訊台後麵坐下,冷灰色雙眸牢牢鎖定了對麵的獵物。

林無咎氣定神閒的坐在椅子上,這回他一掃剛剛的不配合,特別積極主動地說道:「騎士先生,你想問我什麼問題?」

他的想法已經得到驗證。沒有必要繼續在這裡耗下去了。

盡快結束吧。

卡特復雜的望著眼前的年輕人。

這是一個很可怕的對手。

他的恐怖不在於暴力,而在於鼓動人心的筆杆子。在合適的時機,這是足以媲美千軍萬馬的可怕力量。

能成為懲戒騎士的無一不是心智堅硬之輩,而卡特自認自己在懲戒騎士中也是佼佼者。

卡特從不懷疑自己對主的虔誠,也從不會對異端有任何無用的同情——他能升到現在的位置,不就是因為他殺了足夠多異端嗎?

想也知道,蘭斯·卡文迪什不可能無辜,單單是女仆的指控,就足以給他定罪了。更別說,他還有一個邪教徒母親,耳濡目染之下,他可能是清白的嗎?

可是卡特鋼鐵的意誌力卻因為這薄薄一疊的文稿給動搖了。

他竟然忍不住開始為蘭斯分辯起來。

興許是有什麼誤會?

作者對傑克的同情憐憫躍然紙上。他很難相信這樣一個有同情心的人會是殺人如麻的□□份子。

漢克疑惑的看著沉默許久的卡特,「頭兒?」

卡特終於醒過神。

那名邪教徒在被抓捕的前一秒就已經刨腹自盡,線索已經中斷。

所以蘭斯·卡文迪什就是唯一的突破口了。

清醒一點,卡特!這些都是魔鬼蠱惑人心的把戲!說不定這本小說根本不是他寫的!

「我的確有個問題要問你。」卡特認真的注視著黑發少年的眼睛,「……《傑克復仇記》的作者是誰?」

漢克:???

林無咎也短暫的愣了一下。

就連他也沒想到騎士先生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他難得有些興奮的身體前傾,興致勃勃追問:「你看了嗎?你覺得怎麼樣?有趣嗎?」

活的!讀者!這還是第一個!

精神病院裡是沒有筆的。

因為在林無咎入院前,有病人用鋼筆刺開了脖子上的動脈,從那以後一切筆都成了要被沒收的違禁品。

他曾經申請過使用電腦,可惜被拒絕了。

所以他就隻能在腦海裡構思編排故事自娛自樂,唯一的聽眾是窗外的樹。

他太自活人的反饋了。

卡特遲疑了一會兒,最終坦白道:「我必須承認,我之前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故事,我不覺得有趣,我隻為傑克難過。」

於是林無咎就心滿意足的笑了起來,「這就是一個好故事!謝謝你喜歡我的故事~」

他看卡特也順眼不少。

雖然是個榆木腦袋,但是還算有品味。

「這部小說的作者是你?!」卡特不能接受,失聲叫道:「不,這不可能,你在騙我!一定是你從哪裡偷來的!」

林無咎迅速收回笑容,麵無表情的看著他。

收回剛才的評價。

這個家夥就是不可回收垃圾。

他耐心徹底告捷。

算算時間,那個人應該也收到信了,差不多該來了。

「我是無辜的。」

少年的眼睛徹底失去了溫度,他唇角上揚,露出了一個仿佛用尺子量過的無比標準的笑容。

寬大的襯衫鬆鬆垮垮的套在他身上,嶙峋的鎖骨若隱若現,他整個人呈現出一種病態的消瘦。

「你們之所以能人贓並獲,是因為我寄出了舉報信。我不清楚瑪麗所處的教派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隻是偶然間聽到了她和家庭醫生卡爾的密謀,他們計劃等她死後,就通過黑彌撒儀式復活她。」

他好似很無辜的說:

「你們誤會了,我可是貨真價實的遵紀守法見義勇為好公民呢。」

漢克拍桌而起,「都到了這種時候了你還撒這種蹩腳的謊言!我看你是小子就是欠揍——」

就在這時,審訊室的門再次被推開了,一個白發老人走了進來。

他長著一個極具特色的寬下巴,頭上係著金黃色絲綢頭巾,身披勾畫著耀金色復雜銘文的神父白袍,月匈前掛著神聖的太陽聖徽。

卡特和漢克立刻起身,單膝跪地行禮,「拜見安東尼檢察官閣下。」

檢察官是異端審判局的第三號核心人物,地位僅次於宗教大法官和審判長,負責提出指控、調查謠言、提審證人等工作。

身為秘密機動大隊隊長的卡特,也不過是安東尼檢察官手底下的小兵罷了。

安東尼目光投向端坐椅子上不動如山的黑發少年,和藹的問道:

「你就是蘭斯?」

林無咎笑容的弧度又大了幾分,唇瓣泛著不健康的青紫,蒼白的膚色襯得他雙眸漆黑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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