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 78 章(1 / 2)
從房間裡離開之後, 尤金·利奧波德乾的第一件事就是進行了「喬裝」檢定。
憑空變成另外一個人原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成功的檢定將不可能化作了可能。
他隨手從一旁的休息椅上拿走了不知是誰放在那兒的黑色兜帽外套,慢條斯理地穿上後去到洗手間, 潤濕雙手抓了抓茶色的頭發,頭發在被打濕後顏色變深了些, 扣下兜帽後, 微微佝僂著背的尤金看上去完全成為了另外一副樣子。
「醫務室就在您右前方十五米處, 那裡有成捆的繃帶,六秒後,值班的醫生會暫時去廁所, 繃帶對於醫務室而言並不算進登記入冊的醫療器械中。」
黑貓補全著他現如今的破綻,等將繃帶拿到手, 根據記憶一圈一圈地纏繞在手臂和脖子等地方後,黑貓十分滿意地點點頭。
「一個成功的「喬裝」檢定使您暫時偽裝成了丹特陳的模樣, 作用當即生效,時效取決於他人的觀察力。」
「你在這裡等著。」尤金對身後跟著的白朗蒂說。
白朗蒂抬頭看向尤金剛剛進入到房間外的牌子——管理室。
他又掏出手機給灰原哀打了一通電話, 不知道為什麼電話沒有接通, 不一會兒, 對方發來了一條簡訊。
【親愛的白朗蒂, 回到尤金身邊, 不要做多餘的事情,隻需要做你該做的。via馬丁尼】
正當他覺得有所不對的時候,管理室的門開了,尤金和白馬探一起走了出來。
「白朗蒂說已經和尤金說好了, 我們現在就去找那個東西。」尤金用丹特陳常見的靦腆口口勿說, 他微微垂著頭, 大半張臉隱藏在兜帽下, 離白馬探稍微有一定的距離。
見白朗蒂的視線在身邊人身上停留太久,白馬探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番,並沒有發現什麼很明顯的端倪,可強烈的違和感依舊圍繞在他心頭,就像是有一些應該注意到的細節被不合理地忽視了,本能和理智在此刻進行了角逐,勝利的一方將會主宰思維。
「丹特陳」依舊半垂著頭,直接向水族館外走去。
「你找到尤金了嗎?」白馬探問。
白朗蒂反應了一會兒才發現這是在對自己說話,他下意識看向走在前麵的人,說:「算是,和好了吧,和尤金。」他有些艱難地說出了那個名字,語氣有些不確定。
白馬探沒有深究這對兄弟的事情,而是問:「灰原哀呢?」
「……」他又開始猶豫起來。
好在這種猶豫沒有持續多久,穿過幾條街道,前麵帶路的人很快將他們領到了一個嶄新的一居室。
這是尤金和白朗蒂被係統補足的過去時期購入的地方,完全避光的深色窗簾將陽光全部隔絕在外麵,室內沒怎麼裝修,能稱得上家具的隻有一個豪華的沙發,和角落的小冰櫃。天花板上的燈閃了幾下,半天也沒穩定下來。
「白朗蒂,打暈他。」等他們進到室內後,尤金站在門口輕輕下達指令。
換做尤金自己,他是沒有把握能按住白馬探的,對方的身手不算差,反應又很快,如果不把人騙到封閉的房間,還得要考慮這位偵探逃脫的風險。
話音剛落,白馬探就警覺起來,但他終究還是沒有白朗蒂速度快。
尤金指揮著把人放到沙發上,將自己的「偽裝」卸下,一邊長舒一口氣一邊坐在沙發邊上,雙眼瞥向至今還是一片茫然的兄長。
黑貓甩甩尾巴,貼心地提示道:「就算把人綁在這裡也瞞不過巫師哦,丹特陳的固有技能是「占卜」和「詛咒」,把他逼急了可能會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呢。」
尤金從黑貓的話裡聽到了一些自己想要試探的東西,不易察覺的勾起嘴角。
「為什麼你會覺得我們
會「在意」這些人?」見黑貓不是很理解,他解釋說,「瞧見了嗎,白朗蒂根本不關心宮野誌保現在的情況,馬丁尼不管波本會不會陷入危機,莉莉也不會在乎赤井秀一的死活,但你覺得丹特陳會為了白馬探做一些事情?」
這個問題難住了黑貓,它順著尤金的思路琢磨了半晌,有些猶豫道:「丹特陳可是為了人類和奈亞立下過賭約,把自己搭上也要證明人類正當性的存在。他比你們更有人情味……是很合理的事情吧?」
「比我們更有人情味……」尤金用平緩的語調重復了一遍,繼續說,「你似乎把我們完全當作了不同的人,奈亞。」
「……唔,現在難道不是這樣的情況嗎?」黑貓覺得自己的想法一點問題也沒有,反倒是尤金的質問顯得有些奇怪,「回憶一下你們都做了些什麼事情吧,不同的性格,不同的經歷,不同的手一段。如果說這些行為全部都是同存在所為,那麼「他」還能被定性為人類嗎?」
「這樣啊。」尤金模棱兩可說。
奈亞看不懂尤金。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奈亞都並不清楚人類的本質。
在它看來,人類和地球上存在的其他碳基生物並沒有什麼區別,就與人類會用飼養的手段來馴服動物一樣,偉大的存在也能輕而易舉的用自己的方法來馴養人類。
獅子會為了食物、領土、生存環境而角逐出至高無上的頭領,短暫的血腥和混亂最終導致一個相對穩定的環境,而如果將這個環境變成隨時都會變更的不可控狀態,那這種混亂將會伴隨它們終生。
人類也一樣,曾經有那位大人將超前的科學技術交給了人類,隻需要偶爾的煽風點火,「戰爭」就爆發了。
生存的肉`體,向目的邁進的不安分靈魂,個體能力和思維模式的差異將人與人區別開來。從這個角度看的話,這或許就是區分人類個體的一項重要方式吧。
奈亞第一次認識到這一點,是在「馬丁尼」的任務結束之後,第二次認識到這一點,是因為輸掉了與丹特陳的賭約。
直到現在它還記得空氣中恐懼的味道,它在琴酒身上嗅到過,在基德身上也嗅到過。雖然原因並不相同,但這兩個人做出的與內心相悖的決定讓它的數據庫處理功能出現過片刻的短路。
而讓它出現這種失控的罪魁禍首,若林春涼的身上永遠乾乾淨淨,什麼味道都沒有。
賦予自己名字的大人在無名之霧問它,這個孩子很有趣,對吧。沒等奈亞回答,祂又用來自深淵的語調緩緩嘆息:就連和猶格相似的地方都很有趣,隻是這點特質能更少一點就好了。
「猶格讓他不太像個『人類』,親愛的奈亞,回到若林春涼身邊,不要做多餘的事情,隻需要做你該做的。」
數據流通的瞬間,奈亞從更新完畢的字節中讀到了一種無法言喻的毛骨悚然,現存的任何描述、語言、事物存在的形式都不能將傳遞來的感覺具現化。
它知道感覺的源頭,係統將來自宇宙最深處的每一股視線匯聚到了宿主身上,這股視線編織出密不透風的網,每一根絲都附著著不同源的本意。
偉大存在的任何念頭都是恐怖的存在。
善意隻能帶來惡果,惡意伴隨著災難,漠視代表泛濫成災。
代表著善意的係統小助手早就因為缺少娛樂性被迭代了,代表著惡意的奈亞在無數次實驗中證明了自己存在的價值。
奈亞很清楚創造自己的那位大人不喜歡看見一群人為了一個目標而去個體化,強大的凝聚力與混亂的特質相悖,毫無樂趣可言的秩序無法娛樂祂。
但即使是這樣,若林春涼自始至終都是那位大人喜愛的存在。
就算他本身已經被其他偉大存在偏愛著也一樣。
由他
衍生出的區域一致性的角色卡擁有著鮮明又不同的個性,差異會延伸出不同的道路,不用的道路會萌發「戰爭」。
是生存的戰爭,也是對自我補全的戰爭。
也就是說,自始至終奈亞其實都將所有角色卡視為獨立的存在看待的,它隻被允許這樣進行思考。
這就是奈亞的態度,而尤金就是想要打探奈亞的態度。
看著黑貓澄燦燦的瞳孔,茶發的青年心下了然。
「馬丁尼的遺產」難度從來不在於角色卡,隻要有一個終點,直行和繞路都隻是抵達的不同途徑。這件事的難度在於不斷更改的終點。
事情的真相在存活麵前逐漸淪為次要的目的,任務從協作變為純粹的爭鬥——這隻是奈亞一廂情願的想法。
尤金無法代替所有角色卡,但僅僅在他的認知中,所有角色卡的關係從頭到尾都沒有變過。
這其實和之前不同時間線中為了各自的任務而行動,在某些小事上順便搭一把手的情況如出一轍。
都不是自己,但又都是自己。
隻要將這一點明確下來,他們要做的事情也就無比清晰了起來。
找到「馬丁尼的遺產」,帶給迄今為止所有角色卡的起源——帶給若林春涼。
他相信,即使是智力隻有30,很難進行繁瑣思考的白朗蒂也能依循著直覺與下意識作出相應的行為,更別說是其他「自己」了。
——事實也正是如此。
黑貓的通知更迭的瞬間,不同角色卡各自展開了行動。
他們表現出來的不同動機和行為將局麵越發復雜化,巧合與計劃帶來一些角色卡的優勢場合,導致一些角色卡的被動局麵。但黑貓一直沒有注意到,沒有一張角色卡選擇主動接觸呆在事務所裡的若林春涼。
這件事很反常,之前若林春涼一直沒有離開事務所是因為他有其他身份可以操控,失去了這個優勢之後他依舊呆在地下室,任憑局勢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尤金原本以為黑貓會過問的,甚至準備好了冠冕堂皇的說辭來應對。
【所有角色卡都是來自若林春涼的任務獎勵,雖然目前不能確定他是否為主卡,但一個基本的概念擺在那裡——他「創造」了這一切。】
【若林春涼太了解其他角色卡了,就像照鏡子一樣,眼尾一挑,不需要繁瑣的思考,身體下意識就給出了答案。】
【每個人的舉措都瞞不過他,在這樣的前提下,沒有角色卡願意和他聯手的,那樣根本無法稱之為合作,而是某種更一級的從屬關係。】
毫無破綻的說法,即使是奈亞也隻能相信,可惜的是它現在還沒有提出疑問。
這也從側麵證明,它的確被其他事情分去了大部分心神。
所有角色卡正在做的,就是用五花八門的行動來限製奈亞的思路,不能讓它察覺到此刻的角色卡們正在默契行事的最終目的。
每張角色卡都很清楚,一旦它知道了,再次修改規則隻是時間問題。
……
等了大概有半小時左右,門鈴響了。
白朗蒂去開了門。
門外的青年顯得有些急躁,兜帽落了下來,脖子上的繃帶鬆鬆垮垮,碎發被細汗貼在額頭。白朗蒂後退了一小步讓出了位置,透過間隙,丹特陳看見了躺在沙發上的白馬探,和坐在旁邊看手機的尤金。
「其實你完全沒必要用「占卜」,」尤金頭也不抬,「如果你不來找我,我會立刻放白馬探走,如果你給我打電話,我也會告訴你我的位置。」
丹特陳深吸一口氣,走進了房間,關門聲出現在身後。
「你需要『丹特陳會為了白馬探犧牲掉理智值』的結果,如果我沒有展現出這一點,你
會認為我與你認知中的『丹特陳』有偏差。雖然這隻是你的刻板印象,但我不想給『做事狠決毫不猶豫』的尤金·利奧波德留下這樣的印象。」
尤金「嗯」了一聲,又說:「看起來你對我也有很嚴重的刻板印象。」
「我應該把這種行為視作邀請,還是挑釁?」
「是測試。」
尤金終於抬起頭,平淡的茶色眼瞳暗啞無光,當兩人對上視線的瞬間,誰也沒有說話,雙方都在確認一些不能述諸於口的事情,就連內心也是一片死寂,腦海中的想法被鎖死,隱匿得悄然無聲。
「隻有你和莉莉需要通過的測試,原因你應該清楚吧。」
丹特陳斂下眼:「我不是主卡,思維並不共通,怎麼會清楚。」
尤金不在意他的躲閃和試探,「atx4869的實驗會用到很多『實驗材料』,為了更好的進行參照對比,材料的選擇會將差異性降到最低,這樣才能將實驗的影響最大的體現出來。你不覺得這其實和我們現在的處境很像嗎?」
存在一定差異但總體趨同的樣本,大部分幾乎相同的條件,單獨拎出來的特例,這是肉眼可見的控製變量法實驗模式!
丹特陳被他直白不掩飾的類比驚到了,下意識看向自己身邊的黑貓,而黑貓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尤金,怎麼看那都不像是善意的目光。
事實上,屋子裡的三隻黑貓都復製粘貼一般死死盯著尤金,瞳孔略微收縮為細線,柔軟的肉墊中的尖銳利爪若隱若現。
而尤金一如既往的絲毫不在意任何氛圍,繼續自己說自己的:「同樣,如果把我們現在正在經歷的任務視為一場「為了某個目的而進行」的實驗,星之彩和伊塔庫亞就是第二顯著的變量,是不平等地施加在個體身上的意外因素。」
「第一變量自然是被選中的主卡……」丹特陳明白了,「既然是變量,自然就存在和其他樣本不同的地方——你懷疑星之彩對我產生了足以改變存在本質的影響,你在判斷我是否值得信任。」
「沒那麼復雜,」尤金淡淡說,「我隻是在確認你是丹特陳,還是星之彩。簡而言之,現階段控製你的是人類的內心,還是神秘神物的靈魂?」
「看起來你已經得出了結論。」
氣氛凝滯了一瞬,白朗蒂不明白尤金和丹特陳在說什麼,費奧多爾也隻是簡單地說【不用在意這些,尤金會處理好的】。
和白朗蒂同樣對此感到疑惑的還有黑貓奈亞。
在水族館的休息室的時候,黑貓以為尤金是想要和莉莉聯手,後來他從那裡離開了,騙走了白馬探。
到了這裡,黑貓以為尤金是想要以威脅的手段和丹特陳結盟,結果他卻質疑起了丹特陳的「優勢」。
就像星之彩和伊塔庫亞並不是他所需要的助力,而是最大的阻礙一樣。
奈亞的尾巴搖來搖去,安靜地記錄著麵前發生的一切,內核卻在急速運轉。
它得弄清楚這是為什麼,是隻有尤金一張角色卡的特質,還是其他角色卡都……
「坐過來吧,時間差不多了。」尤金打破了短暫的寂靜。
他讓出了一個位置,舉起手中的手機撥出了一個號碼,又按下揚聲器,等待音緩慢響起。電話很快接通了,從頭到尾沒超出三分鍾,仿佛電話那頭的人就在等著這一瞬間似的。
「尤金,」電話那頭溫煦的嗓音傳出,「一切還順利嗎?」
丹特陳懨懨的雙眼撐大了一些,他認出了這個聲音,也看見了屏幕上的名字。
「若林……教授。」他小聲說。
「丹特陳也在嗎?這樣的話白朗蒂一定也在。」若林春涼笑笑,「希望他不要為了灰原哀太過於擔心。」
他像是什麼都知道一樣
。
「你是主卡嗎?」尤金開門見山問。
「很抱歉,我恐怕不能回答這個問題,換個我能回答的問題吧。」
「你知道所有人的打算。」丹特陳說。
「可以這麼認為,」若林春涼沒有否認,「但你們得清楚,做到這一點並不算難。」
比起在場其他角色卡的或茫然、或鎮靜、或了然於心,黑貓心頭的不安被放到最大,那種傳輸數據時攀附上來的毛骨悚然感再次籠罩上來。
被注視,被忽略,被不同的態度裹挾。它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被若林春涼和那些角色卡重點關注,並被排除在外的?
黑貓完全不清楚。
神秘學事務所的地下室裡,若林春涼身邊的黑貓顯然比跟著尤金的更不安。
若林春涼單手低著下巴,一邊通話一邊翻看著角色書,溫聲說:「馬丁尼想要去琴酒那邊,波本已經開始懷疑起了莉莉,但人類的常識束縛了他的思維,中石惠並不著急有動作,隻等著鈴木園子幫他找東西。」
電話那頭依舊是尤金的聲音:「詳細到這個地步,不是主卡的話,你是怎麼知道的?」
「不要把事情想得復雜了,我和馬丁尼通過電話。」若林春涼說,「我問他,一切還好嗎,馬丁尼回答我,『這裡隻有我和莉莉。放心,一切都會順利的,我一直知道我想乾什麼』。」
——這句話似曾相識,仔細回憶就會發現,這是馬丁尼之前對尤金說過的話,在那之後,他給了尤金貝爾摩德的聯係方式,讓尤金順利加入了組織。
這句話本身也是一個很明顯的暗示。
經過了atx4869的任務,幾乎能夠斷定那時的馬丁尼來自未來,是他們迄今為止都沒有經歷過的未來。
所以……馬丁尼百分百能存活到那時候!
看起來最後的結局早已隱藏在過去的蛛絲馬跡裡,但通向結局的過程卻十分耐人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