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人與劍修(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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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五,夜。
這一天的夕陽艷麗,彩霞染紅了半邊天。
如火,如血,如喜,又如悲。
夜幕低垂,圓月漸升,所有的人都在等待著皇帝入睡。但卻幾近無人知曉,他們的陛下,從不睡覺。
月,攀上了枝頭。
往常這個時候,鈞哥已經溜走,溜去不知何處的深山蠻荒之地練他心愛的劍。
然而今天,他卻沒有。
當宮門落下匙,當宮中四處都亮起宮燈,當夜色變得漆黑寂靜,他依舊坐在禦書房內,靜靜地看著手中的奏折。
他在等人。
在等一個定會在今日,在這個月圓之來到他麵前的男人——
葉孤城,他的兄弟,他的對手,他的摯友。
他知道,今日當兩人的見麵時他們的身份不是劍修,而是兩個各自背負著家族的男人,作為兩個單純的人麵對麵敘說各自的心聲。
鈞哥已經準備好。
他揮去了侍奉在身邊的所有宮人。
就像是之前他們通過王安的小動作猜測的那樣,今夜的來人出乎尋常的多,武當的木道人、峨眉的獨孤一鶴還有許許多多江湖人。
他們手上都拿著禦用布料製成的緞帶,他們每一個的武功在江湖都是頂尖的存在。
這裡是皇宮,是紫禁城,是整個大禹權力的中心,最為威嚴的地方。這裡戒備森嚴,若非鈞哥下達了特別詔令,當今日的緞帶出現了第九個,每一個帶著緞帶來的人無論手中的帶子是真是假都被當場誅殺。
天家威嚴不可輕犯。
決戰之處的太和殿是掌管天下大事的重地,是天下無數能人異士費盡心思望到達、站立的地方。
這裡不是普通人能進入的。即便手握通行的緞帶,想要踏入此處也要有超乎尋常人的膽量。
今夜的太和殿有很多人。除了明麵上的江湖高手和禁軍,在眾人看不見的地方還藏著東廠和皇家暗衛的雙重守衛。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太和殿殿頂,等待著劍神劍仙的出現。
禦書房內的鈞哥也在等。
夜,深了。
葉孤城還未來,另一個人已敲響了禦書房的門。
「咚咚咚「三聲,鈞哥未傳喚,門卻已經被推開了。
這在宮中是極不合規矩的,特別是在帝王麵前。往小了說是殿前失儀,往大了說是藐視皇權,無論哪一種都是重罪。
就算是帝王的親生母親、當朝太後也不可如此。
可來人不但推開了,而且還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穿著一身太監服卻昂著頭,挺著月匈,單手托著茶大步流星地跨進了禦書房。
不出意料,來人是王安。
「陛下,深夜小心風涼。「王安嘴角含笑,道。
鈞哥沒理他。
在外人看來此時的鈞哥是一副沉浸於公務之樣,但若是熟知他德性的菠菜在此定然一眼看出——
這廝是在走神。
看似眼睛盯著奏折,實則靈魂早已飄到了不知哪個九天之外的地方,在漆黑中盪漾,在虛無中流浪。
說不定他的腦殼裡還有倆小人兒,一個臉上寫著吹雪,一個寫著阿城,拿著小木棍兒做成的劍乒乒乓乓。
至於王安,那是什麼東西?
但是王安不知道,他依舊在死亡的邊緣反復橫跳。
他在放肆,他還在放肆。
他打量著眼前這位年輕的君王。
這是他第一次直視這個男人的臉,英俊、冰冷帶著讓人懼怕的威嚴。就像是很多人說的那樣,比起帝王,這個男人更像是神明,高不可攀,塵不可染。
可今夜,神明注定會墜入凡間,狠狠的,被折斷脊骨。
王安有些迫不及待。
快了快了,他心想。
很快,他就能親眼看見神的狼狽不堪,墮落死亡。
王安想到自己在桃公公手下受的氣,再想想南王的計劃,笑容都開始放肆了起來。
「陛下,可要用些熱茶?「他問著,不待回答便將茶推到了鈞哥麵前。
鈞哥還是沒理。
此時他腦內的老顧家房頂大戰正值精彩關頭,就差阿城和吹雪的郎情郎意西來飛仙劍了,才沒有興趣喝什麼破茶。
王安見狀臉上的笑容更是詭異,細看還帶著些興奮,繼續道,「奴婢想請陛下見個人。「
說著,一個穿著龍袍的身影便從他的身後走了出來。
好家夥,身後。
王安的個頭比桃子還要矮上些許,但那人藏在王安身後,其個頭矮小竟是讓鈞哥坐在桌後是一點都看不見。
當然,鈞哥也沒看,也沒興趣。
又不是阿城,來人是誰管他屁事?
反正都是會動的死人。
可和暗衛們一起蹲在房梁上的桃公公就不一樣了,他倒要看看這個膽敢身穿龍袍、冒犯他陛下的賊子是哪來的東西。
桃公公悄咪咪探出腦殼。憑借多年的情報經驗,一眼便是通過那人的身形認出了其身份,南王世子。
南王的屬地遙遠,不是很富也不是很窮,不屬於朝廷重點關注的範圍。因此桃公公也沒怎麼注意過南王一家子,隻是聽說那南王世子長相極佳,出門都戴麵紗。
特別是那雙眼睛,不經意間的淡淡一瞥都足以動人心魄。
現在,桃公公一看世子的臉——
好家夥,可不動魄嗎?那可是和陛下有著九成九相似的臉!
但再相似也無用,就算他再怎麼裝模作樣假裝威嚴在桃公公的眼裡也不及英明神武的陛下半分。
連毫毛都比不上的那種半分。
這叫什麼?這叫赤果果的東施效顰,仿冒偽劣!
更過分的是這假貨竟然還敢用陛下的臉蛋做出歪嘴龍王笑的動作。
呔!大膽!
桃公公登時怒火心中起,一個眨眼,十指間便是夾滿了銀針。要不是暗衛眼疾手快將其攔下,世子估計剛一出現就得暴斃當場。
可憐的世子並不知道自己的命懸一線,還在頂著自覺邪魅的表情從嘴裡放屁。
嗯,就是什麼李代桃僵,說自己才是皇帝,鈞哥才是南王世子的那種屁。
鈞哥也沒聽。
這個世界上會放屁的人太多了,這位世子也就多了份格外的傻逼。
或許是他的冷酷無視傷了傻逼的心,又或許是他的沉默寡言破了傻逼的防。
世子嘴裡的屁放著放著竟還自我產生了怒氣,說什麼要讓鈞哥好看後便突地奪走王安手上的杯子狠狠擲向地麵,接著叱聲大喝:
「斬!」
斬你個頭。
鈞哥才不關心傻逼的弱雞掙紮,此時的他更擔憂阿城的身心健康。
自從王安和南王世子出現後,鈞哥就已經意識到他的阿城可能又被騙了。
而且這一次的阿城慘遭迫害可能不僅僅是錢財,還有他的精神,他的內心,他寧靜祥和的清淨生活。
太可怕了,太殘忍了。
殘忍到鈞哥恨不得隔空向他的兄弟發出最為真誠的問候。
阿城,你當真還安好嗎?
顯然,不是很好。
阿城站在書房外,幽幽地看著天上的月。
他已經在這裡站了很久了。
自從那兩個傻逼搖進禦書房後,他就站在這裡,站在月下,站在風中。
隨著夜風的吹拂,聽著樹葉的摩挲,他的心漸漸寒冷而蕭瑟。
他知道,他又被騙了。
他以為那個南王好歹是個王爺,有權應該還有軍隊。
但南王沒有。
在他們合作的全程,這個王爺一直是那麼的自信,那麼的篤定,甚至在當初商量計劃之時還幾番否決葉家的計劃,說什麼勝利已經掌握在了他手。
看他如此,阿城和葉家上上下下還以為這廝在皇城有什麼不得了的布局。
結果誰曾想,直到計劃正式開始的今夜,這個傻逼才得意洋洋地表示,他的計劃就是他的兒子。
那個除了臉蛋一無是處的廢物世子。
南王說他的世子和帝王長得一模一樣,隻要稍稍操作就可以一發狸貓換太子,成功替換新帝。
在聽到這個屁話的時候,阿城就清楚地意識到,他們的計劃、他們葉家輝煌重回巔峰的未來、他葉孤城奔向自由的希望都在瞬間「砰」的一聲熄滅。
從艷陽初升來到了漆黑的夜,從九天摔下了深淵。
很難想象,這位南王竟是出自那個讓他們葉家忌憚數代的顧氏一族。
很難相信,南王那毛發茂密的腦殼下裝著的不是汪洋大海。
更難以置信的是,這等狗屎計劃竟還能得到南王同黨的贊不絕口。
贊個頭啊?這群豬頭到底有沒有腦子?
連阿城這個遠在南海的人都有聽說過那位瑾昊帝的城府深沉。那等手段可怕的人物是一個廢物世子可以成功假裝的嗎?
就算長得一樣,那氣質怎麼想都不可能是廢物那樣的啊。
瑾昊帝身邊的人又不是瞎子。
阿城窒息了。
如果說這個愚蠢計劃的出現讓阿城的心涼了半截,那世子和王安讓他在外等候接著倆人大搖大擺就走進禦書房還關上門的時候。
阿城的心,徹底地涼了。
他還沒有去過北域,但此時的他卻好似已經站在了吹雪家後的雪山山頂。
赤身,與狂風相伴,與暴雪相依。
因為年輕的他深深知道著一個道理,他的阿鈞一次又一次地在信中跟他說過的理——
反派死於話多。
可這倆反派不但話多,而且還要搞什麼摔杯為號。
有病啊?這兩人。
搞什麼儀式?直接進去把人乾掉不就好了嗎?
拖拖拉拉真是耽誤他和吹雪比劍。
阿城麻了。
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思念過阿鈞,想阿鈞的靠譜,念阿鈞的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