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禪位(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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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汝真立即起身,卻聽風承熙喉嚨裡逸出一聲壓抑的悶哼。

「剛才那寒棠下手有點重,這會子後脖頸還有點疼。」風承熙見她折返,道,「你快去,正事要緊。」

葉汝真把康福留下來照顧他,這才離開。

幾乎就在葉汝真前腳剛離開明德殿,風承熙便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陛下!」

康福忙扶住風承熙。

風承熙擺擺手,喘息片刻,看了看衣襟上的血跡:「更衣。」

康福含淚道:「要不要告訴娘娘……」

「這種事情告訴她有什麼用?多一個人擔心朕的身體就能好起來?」

風承熙淡淡道,「去做你該做的事情,禪讓大典少說也要準備兩三個月,一定要可能多放一點蜀軍入城。」

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勢必瞞不過薑鳳聲的眼睛,但因為年節將近,隨各處使者各路商隊紛紛入京,蜀軍可以化整為零,每日少則數十,多則數百,扮成普通百姓或者使者隨從入城。

康福負責在城內策應。

「有一事,」康福道,「咱們之前在城內置下的宅院有限,人手若是過於集中,每日的飲食耗費巨大,說不定會引起有心人注目。」

「那便多置幾處宅子。」風承熙道,「一定要悄悄的,不可驚動任何人。」

*

葉汝真在去坤良宮的路上看到了雲安和太後。

兩人皆披著大毛鬥篷,一起看在雪中盛開的梅花。

太後的精神比最開始時好了一些,人的大腦仿佛總是有本事選擇痛苦最少的那條路——她選擇忘了風承熙,隻記得雲安是她的寶寶。

現在她正折了一枝小小的梅花,往雲安發髻上簪。

動作小心翼翼,像是生怕稍稍用力一些,便會碰壞了她的寶貝。

葉汝真沒有近前,隻遙遙行了個禮便欲離開。

太後卻看見了她,招手叫葉汝真過來,問道:「哀家問你,哀家的寶寶好看嗎?」

葉汝真答:「好看。」

太後心滿意足地笑了:「答得好!賞!」

說著便從宮人捧著的錦匣裡抽出一張房契,塞到葉汝真手上。

「!」

葉汝真隨意瞄了一眼,被這宅子的大小嚇了一跳。

葉汝真已經聽康福說起過,現在太後腦子不大清楚,真金白銀流水一般胡亂賞人。

但還是沒想到,竟然已經胡亂到了這種程度。

京城不易居,這麼一處大宅子,可值天價。

「這是哀家母親的嫁妝,後來母親去世,就給了哀家。哀家原想給寶寶,但寶寶嫁到了好遠好遠的地方,帶不走這房子。哀家瞧你會說話,那便給你吧。」

太後慈眉善目地,若不是此舉過於驚世駭俗,實在看不出有半點瘋癲的模樣,她甚至還拉住葉汝真的手,親親熱熱地道:「你知道嗎?我寶寶有寶寶了,你有沒有啊?」

葉汝真說沒有。

太後當即皺眉:「那怎麼行?你也得有寶寶才好。」

說著又從匣子裡抓了一疊子房契地契出來,就跟給小孩子抓糖果似的,全放在葉汝真手裡:「喏,這些都給你,一定要乖乖生個寶寶哦。」

葉汝真:「!!!」

雲安在旁開口,聲音裡有一絲唏噓:「你拿著吧。她如今就算是家財萬貫,隻怕也用不上了。這些紙對她來說已經沒什麼意思了,還不如摘一朵花兒開心。」

太後果然已開始去摘花了。

這是一片梅林,花紅似火,開始如烈焰灼燒。

太後身上的大紅繡金鳳鬥篷與花海融為一色,太後此時的笑容是從未有人在她臉上見過的輕鬆。

想她嫁進後宮,先帝便心有所屬,好容易鬥倒了情敵當上了太後,風承熙又被心疾所困,帝位不穩。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放下一切煩憂。

葉汝真嘆了口氣。

感慨歸感慨,心裡的震驚也不是假的。

早就聽說薑家富可敵國,單沖這房契當糖果般派送的架勢來看,葉汝真才算知道傳言果然不虛。

葉汝真毫不客氣地把東西往懷裡一塞,真心誠意地向太後磕了個頭。

城內的藏兵之處正嫌不夠用,這些房宅地契簡直是雪中送炭。

然後她才趕去坤良宮。

每一次姐妹情深的喝茶聊天,都是交換消息的時間。

葉汝真把禪讓的消息告訴葉汝成和薑鳳書,葉汝成這邊也有消息:「家裡人都回京了。外祖母的求見牌子剛剛送到鳳書這裡。」

「!」葉汝真,「不是說好讓他們在蜀中嗎?!」

所謂人算不如天算,就是如此了。

蜀軍暗暗入京,大多是扮成商隊。

白氏有胭脂鋪,葉然有布莊,甚至連謝芸娘都借口做甜點生意,采賣了許多麵粉米粉糥米粉並各色原材料,分批派人送往京城。

當日下午,坤良宮準了白氏等人的求見。

第二天一早,葉汝真見到了白氏。

葉汝真打心眼兒裡不想將家人牽扯進來。

白氏道:「既是一家人,那便要同甘共苦,我就在家裡,等著你全須全尾地回來。」

白氏說著,看向風承熙。

明德殿中別無外人,風承熙深施一禮:「謝外祖母成全。」

「兜兜轉轉的,陛下竟還是做了我的外孫女婿,可能這就是緣分吧。我不知道陛下到底要什麼,但請陛下務必做成了。事成之後,一起來家裡吃鵝脯。」

風承熙應下,葉汝真加上一句:「我還要吃抄手,要外祖母親手包的。」

「放心,少不了你的。」白氏伸手待要戳她的腦袋,又忍不住了,拉著她的手,隻望著她。

世間所有的擔憂與關切,都在這雙眼睛裡了。

葉汝真偎進白氏懷裡,抱住白氏。

白氏環顧這富麗高軒的宮殿,聲音裡微微有一絲輕顫:「以後……就在這裡了?這次真想好了?」

「嗯。」葉汝真認真地點頭,「外祖母,我已經想好了,從今往後,我都要和他在一起。」

白氏眼眶微紅。

眼前時空變幻,二十年前,也有一個女孩子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娘,我已經想好了,從今往後,非他不嫁。」

白氏望向謝芸娘。

當初那個離開母親奔向幸福的女孩,如今也是看著女兒奔向幸福的母親了。

二十年仿佛一彈指,謝芸娘終於感受到白氏當年的心境,眼眶通紅,蓄著一大包的淚。

白氏嘆了口氣:「莫要這樣,你也是當人嶽母的人了,不可再像個小孩子,哭哭啼啼的……」

一語未了,謝芸娘撲進了白氏懷中,開口喊了一聲「娘」,便已經泣不成聲。

白氏一手摟著葉汝真,一手輕輕拍著謝芸娘的背脊,多年隔閡一朝而散,母女倆仿佛又回到了相依為命的時光。

葉世澤眼圈也有點發紅,這麼多年了,這對母女能和好如初,當真不容易。

隻是祖孫三人抱著哽咽,尤其謝芸娘痛哭流涕,這場麵怎麼看怎麼有點不吉利。

葉世澤連忙拿話勸住三人,然後向想起自己臉上好像還帶著淚痕。

他還有點不好意思,一麵拿衣袖拭,一麵解釋:「這宮裡頭就是好,暖得很,都讓人想流汗了。」

風承熙微微笑了笑,笑容溫和得不可思議。

哪怕在他作為郗明德執晚輩禮的時候,身上也總有一種常人難以企及的冷傲氣質,此時這笑容卻是暖如春日旭陽。

*

大年初一大朝會,風承熙在葉汝真的陪伴下坐在了龍椅上。

全程乖乖坐著,兩眼發直。

底下的朝臣本來就很少抬頭直視,這麼恍惚間望過去,冠冕袞服俱在,一切好像和從前沒什麼兩樣。

隻是此時葉汝真不再是起居郎,而是扮成了侍立的太監。

朝臣們提出了天下大任該歸於薑鳳聲的建議。

作為屬國使臣,阿偌第一個代表伽南站出來附合。

薑鳳聲再三推辭。

雖說薑鳳聲演技精湛,但已經提前預知的劇情,葉汝真看得直想打哈欠。

薑鳳聲的推辭自然隻是個過場,禮部該籌備的已經開始籌備了。

禪讓大典選在祭天壇,那裡靠近北城門,取七星拱北辰之勢,建有一座天子祭天的高台。

那是天家聖地,葉汝真沒有去過,隻聽說那高台有九十五層,皇帝站在高台上可以聽見仙人語。

風承熙笑著告訴她:「真那麼高,爬上去累也累死了,還祭什麼天?其實有九十五層台階,取九五之尊之數。」

說完,他像是臨時想到了什麼似的,隨意道:「到時候你跟你哥換一下,讓他陪我去。」

葉汝真本是在給他梳頭,他的頭發原本極黑極密,梳子上卻梳下了好幾根頭發,還夾雜著一根白發。

葉汝真在他身後將白發收進袖子裡,在鏡子裡抬眼慢慢瞧了他一下:「我哥哥的命難道就不是命?他要死了,鳳書姐姐怎麼辦?」

「……」風承熙,「胡說八道,誰說一定會死?」

「那你乾嘛讓我和我哥換?」

「……」風承熙,「你哥是男人,萬一動起手來比你頂用。」

葉汝真忽然停了下來,湊近鏡子,盯著風承熙的眼睛。

風承熙在鏡子裡跟她對視,但她的眼睛太過清澈太過明亮,燈火在眸子裡跳躍,簡直像是藏著兩枚小小的太陽。

風承熙垂下眼睛去拿桌上的胭脂。

「你心虛了。」葉汝真道。

風承熙:「……」

葉汝真放下梳子,從後麵抱住風承熙,下巴擱在風承熙的肩上,鏡中兩個人像是一對交頸的鴛鴦。

「風承熙,答應我,別丟下我。你讓我和你在一起,我還能安心一些。若是讓我在這裡等消息,我怕我會瘋。」

葉汝真輕聲道,她的聲音放低的時候,軟中帶嬌,就在耳邊,能叫風承熙半邊身子都酥酥麻麻的,心都軟化了。

但是他不能。

她這些日子在薑鳳聲麵前裝得極好,即便他失敗,以薑鳳聲的委屈,也會留她幾年,以示大度。

而幾年功夫,足夠他留下來的人讓她逃出皇宮。

他一個字也沒說,甚至連嘴角都沒有動一下,葉汝真卻從他臉上讀出了一絲絕決。

葉汝真把他的臉扳得朝向自己:「你答不答應?」

風承熙:「真真……」

葉汝真低頭就在他唇上親了一下,再看著他的眼睛問他:「答不答應?」

風承熙:「……」

葉汝真再次低頭,這一次用時更久,也口勿得更深,再抬頭的時候她已經麵若桃花,聲音也有點喘息:「……答不答應?」

風承熙低低罵了句髒話,攔月要將她抱起走向床榻。

都這樣了誰還管答不答應!

*

風承熙李代桃僵的計劃未能成功。

並非是因為葉汝真的美人計,而是在大典舉行的前一天,坤良宮出事了。

收到消息的時候,薑鳳聲正在家中美美地試穿帝王袞服。

鏡中人長身玉立,隻差戴上冠冕。

侍女正捧著冠冕往薑鳳聲頭上戴的時候,唐遠之匆匆進來,稟報:「有人在皇後娘娘的湯藥中下毒!」

薑鳳聲一震,猛地轉身。

動作略大,拂到了旁邊的侍女,侍女手中冠冕跌在地上,玉珠四濺。

薑鳳聲看看委地的冠晚,再看看散落一地的玉珠,最後看向跪地求饒的侍女。

「晦氣。」薑鳳聲道,「拉出去砍了。」

侍女被拖下去,薑鳳聲有些煩躁地解開袞服,地上的玉珠讓他覺得十分刺眼。

「家主大人莫急,毒雖是下在藥湯裡,但葉汝成待娘娘向來無微不至,是他先遞娘娘嘗了一口試冷熱,即刻便毒發了,娘娘與腹中的胎兒皆無事。」

唐遠之說著拾起地上那頂冠冕,「想來是這頂冠冕配不上陛下。陛下要將風家的龍椅奪過來坐,冠冕嘛,自然也要將風家的奪過來戴才夠味。」

薑鳳聲看著他一笑:「遠之,你怎麼那麼對我的胃口?我用過的人當中,再沒有比你更順手的。我也與你做個約定如何?我做一輩子帝王,你做一輩子宰相,永永遠遠,共圖尊榮。」

唐遠之搖頭:「家主大人莫要取笑我了。我若是相信這些誓言,此時隻怕還困在風家的散星計劃裡賣命呢。世間的一切不過是場交易,我奉上我的才乾,以交換家主大人賜下的榮華富貴,隻要才乾在,富貴在,我便是家主大人最忠誠的仆從。」

薑鳳聲:「那若是有一天旁人比我更能給你榮華富貴呢?」

唐遠之也笑了:「那這可難找了,這一世握是不行了,下一世我努力找找看。」

薑鳳聲仰天而笑。

*

坤良殿內一片兒狼藉,藥碗打翻在桌上,藥汁淋漓滴得地氈上都是。

地氈上除了藥汁,還有葉汝成嘔出的一口口鮮血。

禦醫正一團亂地幫忙救治,葉汝真身上插滿了銀針,禦醫撬開他的牙關灌藥。

薑鳳書坐在一旁哭泣,她的腹部已經微微隆起,顯懷了。

薑鳳聲柔聲道:「阿月兒,你如今是有身孕的人,切莫再哭了,免得傷了身子。」

薑鳳書淚流滿麵:「哥哥,你救救他,快救求他。他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薑鳳聲:「寒棠。」

寒棠現身,直接蘸了一點碗內殘存的藥汁舔了舔,「似乎是改良過的鶴頂紅。」

鶴頂紅本就見血封喉,再行改良一來能夠做到無色無味,二來能加速毒發,瞬間暴斃,根本不給人醫治的時間。

所幸葉汝真隻是試藥溫,入口極少,勉強撿回一條命。

若是薑鳳書一口喝下,立時三刻一屍兩命,神仙難救。

此物常在宮中使用,用來處死那些不聽話的妃子。

王侯府中亦有備用。

「一定是風家的人!」

薑鳳書哭道,「太後和陛下雖然都瘋了,但風家的宗親還未死絕,他們大概知道了哥哥你的計劃,要除掉我們母子,替風家清理門戶!若不是阿成,此時躺在哥哥麵前的就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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