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 52 章(1 / 2)
族庫內。
那縷人影憐憫又興奮的看著側躺在地上不住發抖的少年, 幾不可查的陰柔輕笑了兩聲,緩緩消失了。
空氣裡漸漸彌漫起靜默。
不知過了多久,這空盪盪的族庫內, 才響起了一聲微弱到極點的絕望氣聲,壓著暗淵般深重的悲鳴——
哈、啊啊……
少年半個身子蜷縮在木架落下的陰影裡, 背脊緊繃的像一張拉滿的弓。
月匈腔宛如破敗的風箱,弓著身子不住的往外哈氣,似乎要將肺裡的空氣全部都擠壓出去才肯罷休。
漫無邊際的窒息感捂住了少年的口鼻, 他大張著嘴,發出啊啊的聲音, 宛如一條被扔在岸上瀕死的魚。
他死死的扼住自己的咽喉, 眼淚模糊, 額角的青筋暴起,眼底的紅血絲猙獰而嚇人。
他發出的毫無意義的啊啊聲越來越小,最後幾乎聽不見,肺腔已經被擠壓到極點。
驀的,少年渾身一顫,生生嘔出一口血來。
他這才像是會呼吸了一樣,擠壓到極點的月匈腔猛地擴張, 鮮活的空氣紮進來, 喉間發出一聲尖銳刺耳的泣音, 心髒宛如被生生淩遲了千萬片。
少年臉上的麵具早就掉在了一邊,他艱難的喘著氣, 側臉在地上摩擦著, 沾了灼燙的血。
他眼角流出來的淚變成了駭人的猩紅。
「啊——啊……咳咳咳…哈哈哈顧、眠、涼——!」
「顧、眠、涼顧眠涼——!」
「義…父……」破碎的嗓音含著能將人寸寸生吞的濃鬱血腥氣, 少年猩紅的眼中翻湧著濃墨般冰冷而絕望的恨意。
「哈……義父……」
少年的聲音回盪在這裡, 宛如鬼魅。
良久。
那陰影裡站起來了一個形銷骨立的身影, 少年扶著一旁的木架借力。
他右手五指的指尖驀的竄出來五簇赤紅的火苗,然後又緩緩的攥緊,將這火苗藏在掌心。隨著他的離開,族庫的火光一盞盞熄滅,後方的黑暗緊緊跟在少年身後,那紅色的身影一步步走了出去。
族庫外。
細細密密的冰涼雨絲落在地上。
水窪裡映著遠處的光,又被落下來的雨打的支離破碎。
不遠處的梧桐樹下倚著一個白發男子,他渾身濕透,低著頭,發絲散落在臉龐,臉色白的不正常,閉著的眼睫微微顫抖,手中的傘已經掉在了地上,翻到在一側。
他耳尖一顫,聽見有人走近,而後停在他麵前,輕聲問他:「義父,你怎麼了?」
顧眠涼將所有的不適壓下去,把落在一邊的傘撐起來,抬眸看去,臉上的微笑頓了一下。
眼前的少年紅衣被雨水打濕,身形隱在黑暗裡,神色模糊不清。
顧眠涼皺了皺眉,上前一步給他擋住雨水,指腹扌莫上少年的右臉,「麵具怎麼掉了?」
少年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而是問了一個毫無關係的問題。
「顧眠涼,你有親人嗎。」
顧眠涼聞言微愣,以為他是在祖居之地起了些念家的愁緒,隨即笑道:「早前是有的,但修了仙……不過後來到宗門,身邊還有師兄與小輩。」
少年呢喃:「你有啊……可是我沒有了……」
顧眠涼望著他,低聲道:「你還有我,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也不會讓你離開我。
少年眼眶中的淚混著雨水,砸在泥濘的石縫裡,他終於抬頭,眼眶猩紅,語氣顫抖,「可是…我原本是有的啊……我原本是有親人的。」
顧眠涼靜默片刻,握著傘柄的手慢慢的攥緊,他像從前一樣安慰,隻是聲音有些乾澀:「你的親人,定然守著你的,他們很好……」
「是啊,」少年哭著,笑了下,右手五指慢慢撫上顧眠涼的心口,「我父君和娘親對我都很好。」
「父君會我從樹上掉下來的時候接住我,會不顧形象的…讓我騎著他的脖子在天上飛,會在我偷親娘親的時候將我拎走,娘親會給我紮毛娃娃……」
少年微仰著頭,紅衣白發宛如鎖魂厲鬼,眼中積壓的恨意瘋狂而洶湧,說出來的話卻輕極了。
「他們那麼好……你為什麼要殺了他們呢?」
「我的義父。」
他認了滅族仇人做父,甚至愛上了他,為其斷翎羽,毀壽元,甚至拿著用全族之血和他父母涅槃之火燒鑄的血珠……在那喚靈法陣上,喚回仇人愛人的魂魄。
他是天底下最可笑的傻子。
他雲浮,是全族的罪人。
少年笑問:「你很開心吧,顧眠涼,看著我這幅蠢樣子,落得這般下場,還對你掏心掏肺,開心麼?」
顧眠涼隻覺得身上濕透的涼意一絲一縷滲進了骨頭裡,叫他半點動彈不得,他下意識的望向少年的眉心。
那裡有顏色變淺了的赤羽印記。
他探查不到自己的靈力,說明封禁記憶已經解開。
少年瞳孔深處藏著翻湧的怨恨。
顧眠涼臉色唰的白了,他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你……」
那即將失去什麼東西的感覺叫他忍不住抓住了少年的手腕,「雲浮,你聽我解釋好不好呃——」
咻嗤……
「……」
顧眠涼瞳孔一縮。
少年的手指刺進了他的心口,穿過那薄薄的皮肉,攥住了那急速跳動的熾熱心髒。
指尖燃燒著的熾火,瞬間順著顧眠涼的心脈燃燒,將全身的經脈都燒了起來,焚燒靈魂般的劇痛眨眼之間就席卷全身。
「唔……」
顧眠涼悶哼一聲,手中的傘無力的落下,發出輕響,身形一晃,竭力的穩住。
沒有了傘的遮擋,天空中的雨就再也沒了阻攔。血水混著雨滴落在地上,眨眼就不見了蹤影。
少年啞聲道:「顧眠涼,原來你的心也是熱的,原來你也會疼。」
他聲音逐漸變得淒厲,握著顧眠涼的心髒緩緩收緊,鳳眸黑漆漆的一片,尖銳的逼問映著遠處倏然閃過的雷光:「那你憑什麼認為我不會疼——!!」
空穀中一遍遍回響著這句話:
你憑什麼認為我不會疼!!
轟隆——!
這雨越下越大了,天邊的怒雷震耳欲聾。
顧眠涼溫潤的側臉白的透明,他靜靜的望著逐漸陷入瘋狂的少年,終於艱澀開口:「對不起。」
他沒有再說那些蒼白無力的辯駁,在少年知曉真相的那一刻起,他就喪失了這個資格。
顧眠涼臉上浮起一抹鼓勵的笑,溫柔的握住少年的手腕,又往裡送了一些,「若是這樣能讓你好受一些,」
「就殺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