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1 / 2)
月色高懸, 烏雲輕遮。
林府大門緊閉。
隻那挨著地麵的縫隙裡,透出一點紅,漫著濃鬱的血腥味。
噠噠的馬蹄聲緩緩駛近, 一輛低調奢靡的馬車停在林府門口, 身後跟著兩列威風凜凜的士兵, 威嚴肅立。
馬車上率先跳下來一個勁裝男子。
任野左手按在自己月要間的劍柄上,低頭恭敬開口:「國師大人, 到了。」
馬車裡許久沒有任何響動,但沒有人敢露出半點不耐,反而心一點點提了起來。半晌, 裡麵才傳來一兩聲壓低的輕咳,一直修長清瘦的手掀開簾子, 探身出來。
任野熟練的在自己右小臂搭了一塊雪白的錦帕, 那隻蒼白的有些病氣的手,就輕輕的落在錦帕上,借力緩步下來。
巫鬱年放下手站穩,抵唇咳了兩聲:「開門。」
任野無聲的揮了揮手,立即有兩名士兵將林府的大門推開。
吱呀——
一股森寒陰冷的血腥氣猛地被風刮出來。
「咳咳咳……」
任野一驚, 「國師大人。」
巫鬱年等著心口的窒悶過去, 這才罷了罷手, 「無事,進去吧。」
他先一步走進去, 裡麵屍體陳橫,沒分得他半點眼神。
玄色的華貴長袍宛如夜色流水,滑落到地上, 月要間的六角鎏金鈴鐺發出一聲輕響。
隻有一間臥房亮著燈, 裡頭傳來不住的哭嚎和求饒的聲音, 一中年男子和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正在對著兩側拿刀的士兵磕頭,涕泗橫流。
那中年男子哭著哭著,突然冷不丁打了個寒顫,下意識的朝著門口看去。
門口不知何時站了一個清雋的玄色身影。
這人麵容病氣蒼白,一雙冷淡厭世的丹鳳眼,內勾外翹,幽深深邃。鼻梁上戴著一副單邊鏡片,隻擋住了右眼,細細的金鏈垂在臉側。
他淡淡的看著地上狼狽的父子二人。
明明是極美的,中年男人卻像是見了什麼索魂厲鬼,瞳孔驀的睜大,又恨又懼的驚叫道:「巫鬱年!巫鬱年!是你要害老夫!!」
巫鬱年低咳著上前,「林大人,你想你兒子活麼。」
林大人怒罵出聲:「瞎了眼的獨眼狗,你殺了這麼多人,不怕遭報應嗎?!活該你——」
刷!一道森寒的劍光閃過。
任野月要間的劍不知何時落在了巫鬱年的手中,滴滴答答的墜著血珠,他看著緩緩倒下的林大人,懨懨道:「聒噪。」
語罷,他看向地上顫抖畏縮的少年,「林智,你想活麼。」
林智眼淚糊了一臉,磕頭不止,「想想想!國師大人不要生氣,那老頭就是嘴賤……」
「是麼……」巫鬱年伸手扌莫了扌莫自己右眼的鏡片邊緣,「獨眼狗,他說的沒錯啊。」
他這一句話落,滿屋士兵頓時跪下,任野低聲道:「國師大人息怒。」
空氣頓時凝滯。
林智瑟瑟發抖,咽了咽口水,幾乎跪都跪不穩,四肢發軟。
巫鬱年悶咳著,反手將劍插回任野月要間的劍鞘裡,往桌邊走了兩步,月要間的六角鈴鐺發出輕響。他將桌子上的幾個橘子拿起來,端詳片刻,然後扔在了地上。
橘子咕嚕嚕滾的老遠。
巫鬱年:「我數到十,你將橘子吃完,我就不殺你,」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十、九、八……」
林智一個激靈,像條狗一樣在地上趴著找橘子吃,幾乎囫圇個吞下去,髒汙的汁水流了一手,醜陋狼狽到極點。
他爬到士兵的腳邊,慌亂道:「唔讓開……」然後抓著最後一個沾了灰的橘子,塞到嘴裡。
林智咽了下去,還露出了一個討好的笑。
巫鬱年忽的輕笑出聲,攤開自己的掌心,蒼白的掌心赫然還有一個橘子,「你沒吃完。」
林智臉色驟白。
「不過,」巫鬱年道,「我很開心,今日,就不殺生了。」
他轉身:「走吧。」
任野:「您……」
巫鬱年:「天晚了,該休息了。」
任野不再多話,「是。」
他們來得快,去得也快,林府很快就隻剩下了林智一個人,他呆愣許久,眼中的怯懦飛速變成了徹骨的恨意。
國師府就在皇城之內,離皇宮也不遠。
巫鬱年早點回去休息的願望還是沒有實現,幾乎剛到自己府邸門口,就被宮中來的太監總管攔下請去了皇宮。
皇帝寢宮在養心殿,巫鬱年進去的時候,任野被攔在了外麵。
太監總管笑眯眯道:「任野大人,您知道的,老規矩。」
任野狠狠皺眉,巫鬱年麵色平靜,「無事,你留在這裡。」
語罷,他緩步踏進去,養心殿裡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藥味。
龍榻上躺著如這個國家般暮氣沉沉的男人,四五十歲的樣子,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巫鬱年的臉。
巫鬱年頷首行禮,臉側的金鏈微微晃動:「皇上。」
皇帝眯了眯眼,「國師,過來些,朕看不清。」
巫鬱年頓了下,走到龍榻前。皇帝滿意的笑了,「國師,朕聽聞,你殺了兵部尚書。」
巫鬱年:「皇上消息果然靈通。」
「臣殺他們,是因為林家一族命中帶煞,阻礙國運與龍氣,皇上久病不愈,就是因為他們的命數,與我大昭國相克。」
老皇帝的臉驀的一沉,「怪不得,朕總覺得自己身體這麼好,還吃了國師給朕的靈丹,不應當還是這樣,原是林家!」
巫鬱年靜靜的等著老皇帝發完怒,才繼續道:「林家,是太子殿下……」他話說道這裡,不再說下去。
老皇帝卻明白他的意思,怒罵:「都沒幾個好東西,國師,此時交給你,占卜出來結果之後,再告訴朕。」
他嘆了口氣,「朕身邊就你一個忠心的人了……等朕成仙,定然忘不了你的功勞。」
巫鬱年:「多謝皇上。」
老皇帝看著他的臉,慢慢的不出聲了,臉上浮起癡迷的笑,蒼老褶皺的手握住了巫鬱年清瘦的腕骨,緩緩摩挲著。
「國師……」
巫鬱年垂眼,輕聲道:「皇上,時辰不早了,臣還要回去給您煉製丹藥。」
老皇帝糾結片刻,還是鬆開了手,眼中的不虞一閃而逝,「罷了,還是丹藥重要,滾吧。」
巫鬱年低頭道:「是。」
他神色平靜的轉身走了出去,婉拒總管太監的殷勤相送,和任野一起走出了宮門。
踏出宮門的那一瞬間,巫鬱年臉色驀的慘白,肺腔裡翻湧的惡心嘔吐的感覺叫他微微顫抖,伸手扶住馬車,忍了許久,終是咳出一口冰寒的血來。
任野伸手欲扶,卻陡然聽見一聲無力的厲喝:「別碰我!」
巫鬱年深深閉上眼,他手腕上還殘留著老皇帝撫扌莫的觸感——叫他恨不得將自己的腕骨砍下來。
良久,他回眸看了一眼這森鬼皇城。
被鏡片擋住的右眼深處緩緩的浮起一抹古老的奇異圖騰。那皇宮頓時變了模樣——
一條燦金色的龍脈之上,盤踞著一團漆黑的不詳霧氣,那黑色霧氣洶湧澎湃,正在蠶食著這個國家的氣運。
這個往昔強盛的國家,正在走向衰亡。
那抹奇異的圖騰緩緩消散,巫鬱年被鏡片擋住的右眼重新變成灰白之色,坐進了馬車裡,啞聲道:「回府。」
而在他走之後不久,那龍脈之上的黑氣,竟似活了一般,離開龍脈,緊緊的跟巫鬱年離去。
……
國師府。
巫鬱年的臥房亮著燈,外麵候著一群侍從。
任野守在門外,遠處快步走來一個麵容姣好的女子,忍春壓低聲音道:「大人怎麼了?」
任野無聲比了個嘴型:皇帝。
忍春麵容一怒,指了指自己月要間的布包,裡麵裝的是藥材與銀針:「要我進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