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對峙「惡魔」(2 / 2)
而後一人坐在屋裡愣起了神兒,回想著這些年的時光,琢磨著周淩清的脾氣秉性,做著明天的打算。
事實上坦然赴死這樣的話,說起來大義凜然,但真要迎頭趕上的時候,心裡又滿是說不出的滋味兒。楚淮最是倒黴,一次次死裡逃生,又一次次被我拽進黑暗裡。
我的腦海裡七頭八緒著,明明不過才一忽兒的功夫,卻好像已經歷經千年。這滿目的陰霾被外頭逐漸暗下來的天兒詮釋的淋漓盡致,屋子很快籠罩進了一片黑暗裡。我仿佛生了幻聽,老門咯吱一聲,再就是楚淮的聲音。
「明兒……」
我扭過頭,隻見楚淮抱著玖齡站在了門前的陰影裡——不得了,不隻是幻聽,如今還出現了幻視。
「明兒——」
直到楚淮尋了火石點著蠟燭,再次喚了我的名字,我才感知到他們的真實。我顧不上半晌坐麻了的腿腳,掙紮著去接玖齡,起身間卻直直跌倒在了地上。
「明兒!」楚淮急促的大步邁到我身旁,一手抱著熟睡的嬰娃,一手要去攙我,我在他的助力下又坐回了凳子,順手接過了玖齡。
「他……他沒為難你?你……還好?」
我的問候裡滿是顫色。
「未曾,他,他許要放過我們——仿佛是身邊公公附耳勸解了幾句,他想開了罷——」
放過?
楚淮沒說這話的時候,我滿心都是不過一死,他說了我又覺得比一死還要不祥——周淩清,不知又冒了什麼壞心思。
因此當我第二天一早開了院門看到這廝站在門口時,直打了一個巨大的寒顫。
放眼望去,他身側未跟隨一兵一卒,與昨日的目空一切相比,此刻多了幾分低調卑微,就連衣衫也素氣了許多,淺灰色長袍外頭隻穿戴了件做工精細的白狐領披風。
「昨日……是我唐突了……」
我與他對視許久,他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唐突」,不難看出,這大概已經是周淩清能想到的最低聲下氣的禮貌用語了。
「都過去了……」
我是不計較的意思,也願你不要再計較更久遠的以前。
「其實你能活著…我很開心,但看到楚淮,我又立刻被嫉恨沖昏了頭腦,所以……才說了許多沒有來由傷害你的話……」周淩清像做錯事的小孩,手足無措的解釋著昨日的所作所為,「倘若我…不介意你這段時日的遊離,也願意把你的孩子視如己出,你願意,同我一道回宮去嗎?」
周淩清誠懇的不像自己,我亦被驚住了,他在盤算什麼,又意欲何為?
我並不敢搭腔。
「你不必緊張,我沒別的意圖,隻想聽一聽你的真實心意——」
他總是能透過重重衣衫,穿過厚重的肉體,看見我內心的彷徨。
我終於搖了搖頭,「攥緊手裡的才是當下要做的,『而過去』是回不來的——皇上隻當我也已成了『過去』罷。」
我的回答讓周淩清陡然喪氣都許多,他的眸光裡盡顯失落,眼角浮出的笑紋也甚是悲涼,「你果然狠心,這樣竟都打動不了你分毫,那朕,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請你如實相告——一直以來,你心裡可曾有過我分毫?」
這問題,他問過許多次,我都不曾正麵答復。
這回當然,也有的是辦法讓他心涼。
「瞧,你又陷進了『曾經』,『過去』,『從前』這樣的字眼裡,你是這樣聰慧的人,難道還不明白嗎?你我走到今日這個地步,全因三觀脾性實在不合——但不可否認,你會是個好帝王,天下百姓在你的照拂下,必定安康樂業,我將來也會在冥冥中,受足你的恩惠……」
以上的誇絕對真實不違心。
這廝被真情實感哄住了,一時沒了話。
我想說慢走不送,卻遲遲開不了口,結果這遭功夫等來了李德公公。
李德遠遠跑了過來,臉上的贅肉在劇烈的跑動下上下抖得厲害,嘴裡還念叨著「主子一早就走這麼遠,讓奴才好找」的說辭,言語間也已經將一個更厚實的鬥篷披在了周淩清的肩背上。
「為著早些找到娘娘,您不眠不休了好幾日,絲毫不顧及前些日子禦駕親征受得傷,昨晚又發燒咳了一整晚,現下剛好幾分又冒著寒氣尋了來——主子不為自己愛惜身子,也得為子民顧惜自身啊!」
李德言辭憂心的在一旁「歌功頌德」。
周淩清的臉色在李德的「循循善誘」下明顯蒼白了許多,接著「嘭」的一聲倒地,不省人事了。
堂堂一個大周皇帝,死在我的門前,渾身是嘴也讓人也說不清啊。
還好楚淮同隔壁的郎中都聞聲趕了過來,在李德的央求下,周淩清被抬進了西廂房,進行了第一波診治。
在掀開他的衣衫之前,我隻當他有扮柔弱做戲的嫌疑,直到我看到他錦衣下滿身的窟窿,才驚了一身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