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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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見深深吸了一口氣。

室內燭火在這一呼一吸間又由盛大變回平常,原本被逼退在角落的陰影總算獲得了喘息的機會,正在地磚與牆腳的縫隙中緩緩蠕動。這短短的時間裡,俯跪在地上的傳令兵並不能感覺到什麼差異,從後頭匆匆趕上的王讓功也未能成功窺見端倪。

蕭見深已道:「著閻源、唐德、蔣滄浪等諸大臣即刻前來東宮商討南運河事宜。」

剛一腳踏入門檻的王讓功的月要背順著蕭見深的話就塌下去。他保持著弓月要塌背的姿勢靜待片刻,將那些似混雜了一絲冷意的名字一一記在心裡之後,便即刻帶著傳令兵一起離去。

他們走了以後,蕭見深也一刻不停,連旁邊的傅聽歡都沒有心思去管,出了新房便往前殿走去。

半掩合的門這時被一雙素手溫柔的推開一道小縫,一位年輕的姑娘閃身進來,轉過前後屏風見到人的一時間,她還沿用著舊時的稱呼喚道:「娘子——」

正負手欣賞內殿正堂牆上大紅喜字的傅聽歡轉過了身。

兩人正麵相視。

在那進來婢女因驚疑而瞪大眼睛,將要叫出聲來的時候,卻隻覺脖頸一痛,眼前一黑,已沒了知覺!

一步便橫渡足足半間屋子、來到婢女身旁的傅聽歡這時方才一卷長袖,將那暈倒軟下的人掃離自己的腳步。

簷下的大紅喜籠還盛放烈烈的光華,桌前的龍鳳喜燭也正搖曳曖昧的馨香,可再仔細一看,那烈焰變成了冷森森的火,那魅香也成了嗆人的煙氣。

再一陣微風過後,屋內除了一昏倒餘地的婢女之外,就隻有一尊既艷麗、又冷清的鳳冠放於桌麵。

王讓功正守在東宮前廳之外,諸位大人已在東宮侍衛快馬加鞭的相請下出現在了這裡,現在或高或低的聲音正從敞著門的大廳中傳出來,王讓功早吩咐了侍衛統領將帶人將這裡圍得水泄不通,又親自站在門外替自家的太子看起了門來。

但這時正有一個小太監附在他耳邊說話,說的還就是太子妃的事情:「我的乾爺爺,新入門的太子妃帶來的人進去之後就再沒有出來,我們也沒敢硬問些什麼,就是殿下之前叫我們準備的老神仙的牌位香案可怎麼辦……」

他這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在不為人知的時候,從新房裡離開的傅聽歡已出現在了一間空盪盪黑黢黢的屋子裡。

婚禮既成,已無有趣味的傅聽歡本要自行離去,但在離開這東宮之時經過其中一座角落殿宇的時候,他卻聽見有人在說「務必看好了門,待會太子將攜太子妃過來——」

傅聽歡乃是這天底下第一等「不是我的東西我要就搶來,是我的東西我不要別人也不能碰」之輩,沒有聽到就算了,既然都聽見了,怎麼可能不順勢折過去一看究竟?

他輕而易舉地就進了其間。這自外頭看來莊嚴肅穆的殿宇從裡頭看,也是空曠而威嚴。

一幅畫掛在堂上的畫,一張畫下的桌子,桌子上上三柱清香四時祭品以及一篇用鎮山壓住的祭文就是這殿宇裡的所有擺設。

習武之人視黑夜如同白晝。

傅聽歡第一眼就被桌上的紙張所吸引。

他依稀還能嗅到空氣裡未散的墨香,拿起麵前的紙輕輕一撚,便從那些許冰涼中知曉這篇祭文大抵是今日才被人寫完的。

這篇祭文題頭就是「恩師」二字,下行則寫:

「恩師既去,愚嘗以夢回,見恩師音容笑貌一如往昔,憶期年侍奉於恩師足下,所聞者喜怒哀苦,所見者世情百態……然桂折蘭摧,木壞山頹,一日天柱崩,山河失其色……」

此後種種不過都是在說「恩師」之死如日月逆輪天地失序,傅聽歡很快跳到了最後一句,隻見上邊寫道:

「嗚呼!人生百載不過一抔土!恩師已升仙入冥,愚尚未能堪破塵俗。但有日愚之淺薄有一二可得世所承認,愚百死其尤未悔也!此當再隨恩師之足跡,為車前牛馬走!嗚呼哀哉!伏惟尚饗!」

傅聽歡掩了手中的紙。

他的目光自下往上,如一縷輕煙似地停留在了麵前的畫像上。這畫像上的耄耋老者笑意微微,麵容慈祥,身穿一襲灰色長褂,手拿一杆普普通通的木頭煙杆……不曾見任何叫江湖中人聞風喪膽的「天獨」聶齊光的風采。

但他就是「天獨」聶齊光!

而「天獨」聶齊光的唯一傳人——

江湖中人所不可得知的傳人——

傅聽歡剛剛好知曉一二。

那就是在他踏足江湖之時離開的「浪子」蕭破天!

黑暗中,傅聽歡的手指撫上嘴唇,心中充滿了匪夷所思的不可置信。可一轉眼,匪夷所思就變作天經地義,不可置信也變成了有脈能循。

他瞬間就想起了蕭見深那幾乎誇張的武功,隨後又想起了蕭見深身上總總和蕭破天相似的東西——比如說兩個人都是出了名的花心?

當然他還想起了蕭見深這數月來對他的種種。

哪怕傲然如傅聽歡,這時在一間空曠的祭殿裡單獨對著眼前的這副畫像,想著剛剛知悉的秘密,一時間也不由得自月匈中升起了無法言語的盛大得意。

那走時無所謂的心態在這個時候已消失得一乾二淨。

他突然又開始迫不及待地想要出現在蕭見深麵前——他竟忍不住對著麵前的畫像微微一笑,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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