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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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師無言,片刻後道:「殿下竟還記得此句……臣幾乎忘了。」

「國朝至今,雖內憂外患,文官依舊掌握有足夠權柄。正如老師所說,若孤不向他們做出一些妥協,政令甚至難以出京,畢竟各州府主管全是科舉出來的書生,隻要是書生,就有同屆,就有座師。若一個科舉出來的書生,敢不在意同屆,敢不在意座師,他便當真該被口誅筆伐,唾罵不止。所以他們當然連成一線。」蕭見深頓了頓,「若此事稍一妥協能夠辦成,孤不憚於對滿朝妥協一二。但此事真要辦成,孤不能有一步妥協。老師不必再勸。」

此時耿夜深深,寂然無言。

站於蕭見深麵前的帝師沉默片刻,去頭上烏紗說:「此事臣不敢苟同。」

蕭見深的目光落在帝師臉上。

君與臣,師與徒。

他道:「老師當知,孤既作此決定,便容不得知曉事情而心懷反對者。」

帝師道:「臣知。」

蕭見深又問:「老師可回心轉意了?」

帝師道:「臣還有幾句話。」

蕭見深微一沉默,隨後頷首:「說。」

「第一,臣與殿下非同道之人,然臣今夜所說諸言,無一字為己,乃憂慮江山社稷之安穩。臣上對得起天地,下對得起黎庶。請殿下留臣身前身後名。」

蕭見深說:「可。廷杖之下,具為誠臣。」

「第二,臣之家人,請殿下賜毒酒一杯,與臣一道上路。」

蕭見深說:「可。」

「第三,臣以命死諫,殿下將來若因此而路遇危難,憶起臣之賤命而能中道收手,臣含笑九泉;臣以命死諫,殿下將來若真排除萬難,做成此之千古一事……臣亦含笑九泉。」

蕭見深:「……可。」

然後。

宮中侍衛進入,將其拖出殿前階上,而後便有專司廷杖之人上前,杖責而下。

重重的拍打聲在夜裡傳出老遠,幾杖下去,血肉模糊。

蕭見深就站在近前。

一滴血劃開夜幕飛濺到他眼睫之上。

他一合眼,血珠便自眼前滾落而下。

這一年,五月榴花紅似火,流紅了這京都幾重樓。

傅聽歡看著眼前的男人。

他突然間明白了對方何以慈悲,何以冷酷。

他沉思許久,緩緩說:「你的名聲就是因那時之事被眾人攻殲,方成今日局麵。」

「不錯。」蕭見深說。

「而你並不在意,因為這些便如塵埃草芥,不能撼動你如磐石前進的腳步。」傅聽歡又道。

蕭見深以沉默表示認可。

「可惜世人不知你究竟做了何事,最該為你生死的人罵你如煬帝厲帝,是否誠為可笑?」傅聽歡道。

「我並未因憐憫做最初,亦不需因回報做最後。」蕭見深道。

「……是。」傅聽歡如此說,「你不過因為平衡之道。」

他又一沉思:「你好男色之流言應當也是自那時而起,這就是三人成虎,言之鑿鑿了吧。」

「沒錯,孤不好男風。」蕭見深回答,但在說話這句話之後,他看著眼前的人,卻突地一頓。

這點細微的之處並沒有引起傅聽歡的注意。傅聽歡此時隻微笑道:「哦?殿下被傳言了這麼久,就當真沒有對——」他看著蕭見深,問,「任何一個男人,產生些許興致嗎?」

殿宇內聲音突然被一隻無形的手拽住。

呼吸、心跳,所有的一切,在這時都凝滯固定。

然後這些被一道聲音打破了,是蕭見深的聲音:「……孤隻曾與一男子春風一度。」他這時方才憶起那殘留與記憶與身體的感覺,那樣的感覺像錦緞包裹,像花瓣簇擁,像在十丈軟紅百裡情水中沉沉浮浮,不能自己。

傅聽歡唇角的笑如冰雪消融。

但蕭見深同樣有些復雜感。那夜的感覺有多好,之後現實的感覺就有多差。就像是他模糊的記憶將一切都美化了。

蕭見深幾乎要當著傅聽歡的麵嘆上一口氣。他本覺得這事已經過去,根本無有可說之處,但麵對傅聽歡,不知為何,話就自然而然說出了口。

然後傅聽歡就聽蕭見深說:「那是孤之後宮十幾個奸細之一,孤現在已不想深究。」

剛剛融雪的微笑還不及因春風而綻放,就再次凋零。

傅聽歡定定地看著蕭見深。

片刻後,他很輕地「唔」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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