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夾在中間活受罪 牧民死活不買賬(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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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庫在尾礦庫北偏西的方向。水庫的上遊是阿拉琴煤礦和煤化工廠,距阿來夫牧場有2公裡遠。這個水庫是截斷河流修建的,前幾年水庫大壩垮塌,淹沒下遊草原200平方公裡。這幾年水庫幾乎沒向下遊牧場放過水,大片草場枯黃,出現了60平方公裡沙塵暴區。今年遇上了多雨的年頭了,煤坑疏乾水和煤化工廠汙水處理池一個勁向外流,水庫的閘門比往常年也抬高許多,水翻著花流向了下遊的草原。阿來夫2600多畝呈u型的牧場,把汙水兜得嚴嚴實實。四五天過後,上遊的幾家牧戶也出現了雨水毒死羊的情況,不過都比阿來夫的損失輕。

環保局提取了水樣化驗,水中含有多種酚類、氰*物、硫氰*物等汙染物。氰*物、硫氰*物比正常的標準值高出17倍以上,初步判定是羊死亡的主要原因。動物檢疫的血樣報告也出來了,羊是喝了煤化工的汙水毒死的。

環保局緊急召開專題會,穩定化解了牧民的波動情緒:煤礦和煤化工廠對草場汙染和死亡的牲畜賠償。事態漸漸緩和了下來。20多天後又死灰復燃了,雨水流過或淹沒的草,過早的枯黃了,牧民不敢喝壓水井裡渾濁發紅發臭的水,要到蘇木買礦泉水喝。10多家牧戶拿著錄製枯黃的牧草和紅紅渾濁的井水到環保局討說法。

會議室裡播放著牧民提供的視頻圖像,巴彥德勒黑科長給了牧民一個滿意的答復:圖片及影像情況屬實,與我們那天看的基本一樣。等局長出差回來開完專題會,盡快給你們一個滿意的處理結果。送走了牧民後,他扶了扶眼鏡,左手托著嘴巴,右手食指與中指不停的摩擦著搖了搖頭,一次次對自己說:……像這樣的事件,每年能接待好幾次,真的沒有辦法,就像食指永遠比中指短一樣。眼下有些事情,可做不可說,更不能隨便評價,環保局夾在中間活受罪。以牧業為主的局麵變了,近兩年來,在邊發展邊治理的思路引領下,旗裡領導組織人員赴外地考察學習,確定優先發展礦產及煤化工等產業項目。如果再不發展工業進行工牧互補,牧民就可能麵臨生計問題。這兩年盟裡也大力宣傳發展礦業和能源企業,招商引資成了旗縣一項考核標準,成了領導的業績考核指標。工業項目的引進到竣工達產要立項、審批、環評、「三同時」驗收。環保局當了上下牙齒中間的「舌頭」,對分管的旗長說好話,對下安撫牧民。說是旗長逼著這樣做,局長不同意,為什麼?要和旗政府保持一致呀,要不然保不住頭上的 「烏紗帽」。在發展工業經濟的喊聲中,誰敢站出來擋路,那不是找死嘛。自己也是地地道道牧民的兒子,世世代代生活在草原上。書記旗長的根兒不在這裡,說調走就調走。礦業和煤化工這樣的項目,根本不允許在草原上建設啊。在大氣候下,誰敢站起來擋招商引資的路。如今出了事,又有誰從源頭上去問責呀。就拿這起汙染事件來說,按環保法相關規定,恐怕這個煤礦和煤化工廠就要關閉,絕不是罰幾百萬的事兒。可實際情況呢,別說關閉,就是罰幾百萬,環保局也說了不算,那不等於把引進來的企業關閉罰跑了。辦公大樓裡的人的工資誰給發?利稅產值虧缺誰來補……這淺顯的道理不用說,人人都清楚。阿拉琴煤礦和煤化工廠的總經理盧德布昨天來旗裡找旗長匯報,說這完全是天災人禍,不下大雨根本不會發生……真是得寸進尺。旗長心裡隻裝著gd,搞gd也不能毀壞草場來換取啊。就在這節骨眼上,旗裡又出台了優惠政策,吸引外部資金來草原開發,能省略的手續盡量減少,能兩個部門審批的項目決不用三個部門……可又有誰為草原的生態承載容量擔憂過?旗長關心的是投資額度是少?幾年建成?何時達產?能上繳多少稅金等等與政績升遷相關的指標。又有誰設身處地關心過達產後,汙染物減排硬指標能達到一個什麼層級?廢水循環利用率能提高多少?化學耗氧量、生化耗氧量能降低多少?廢渣處置率、綜合利用率能提高多少?統統沒有,隻關心 gd的增長比例,要完成盟裡下達的指標。惡性循環下去,隻能是在任領導抓gd,下一任來抓環境汙染治理。人人都心知肚明,人人都不願把這層紙捅破。他不願意繼續往下想了,想得越深就覺得虧欠牧民的太多。嘴上又不能直接說,揉了揉眼窩對我說:「記憶和手上的老繭一樣,剪刀剪掉老皮隔一段又長上一層老皮。按理說該長上一層新皮了。怪怪的鬧不機密,舊事有了新事,也難以忘掉。 事,知道得越多越鬧心,小腿拗不過大胳膊呀。畢竟是招商進來的,還是把路修遠一點,草原大,渴了找不到水泡子,嘴唇起了白皮,鬧心啊。」

我不斷地點頭,幫他分憂解難:「請巴科長放心,我回去多做做牧民的工作,少給局裡添麻煩,更不給你心裡添堵。」

巴彥德勒黑玩笑裡夾雜著擔心和憂傷地說:不是我不想管,下鄉的路太遠。局裡到企業一個單程掉不下150多公裡,老掉牙的老爺車跑不動呀。春夏兩季拋錨了,攔下過路車拖一拖,將就湊合著跑。冬天敢下鄉嗎?誰那麼傻,壞在半路上茫茫一片白雪,白毛風呼呼睜不開眼,幾十公裡遇不見一個蒙古包,那還不凍死在車裡。人走了,老婆當時哭幾聲,不久就上了別人的床,苦了孩子。還能指望後爹掙錢供他上學嗎?開會湊在一起也常念叨這事,國家財力富裕了,國家真的不缺幾十萬噸的煤和幾千萬噸礦石,這草原是脆弱的,毀壞了猴年馬月也補救不回來。缺的是綠油油的天然牧場和草甸草原,可旗長不這麼看,一心為企業開綠燈,讓乾具體業務的人咋乾?能不管的就不管,非乾不可的看著局長的臉兒眼目行事,能拖一天是一天。不能隻有d檔,沒有r檔。不能和黃牛一樣低頭拉車,不抬頭看清楚路,走不遠的。那天有下崗指標,丟了飯碗找誰去?隻能怨恨自己唄。他站起來說:「我這人心直口快,沒少挨老科長的罵,人家是好心。人生和工作一樣,要替自己和別人想想,不能把事做的太絕了,給別人留生路,就是給自己留後路。」

阿來夫指著杯裡的水問巴彥德勒黑:「這事你得管呀,壓水井裡的水汙染得厲害, 煮過的水分層了,黑土顏色的在下麵,上麵還是清水,臭得厲害。」

一個牧民也跟著說:「從井裡打了一杯水不到5分鍾,杯底就出現一層白麵一樣的東西,水燒開了白色的細麵更多了。」

另一個牧民說自己都開著車到十幾裡地外的井裡去打水喝:「我井裡的水都黃了,不能喝了呀。」

巴雅爾湊近巴彥德勒黑大聲地說:「水泡子裡的水像醬油粘粘乎乎的,流到哪兒就粘到哪兒了。高桌矮凳喝茶看報舒坦得不得了,你得管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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