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2)
江獻陽有雙黑闐闐的眼眸,冷淡而不近人情,很少有人和他對視,自是不知道這雙眼細看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世人皆道江獻陽凜冽不可侵犯,有玉劍之堅,但是玉石易碎、劍身易折,失去了眼的江獻陽也終不過是失去爪牙的病貓。
江獻陽眼瞼顫了顫,眼瞼雪白,漆黑的眼眸闔住,他的呼吸是輕淺的,但是嘴唇微張,被水汽浸透,暈開水紅的一片,這張病氣纏身的臉,竟是無端顯出幾分艷。
「還有事嗎?」江獻陽接了遞過來的熱茶,又察覺到什麼,眼瞼輕抬問。
蘇起戎深深看了江獻陽一眼,站起身,生澀地行了個禮。
他暫時還用不好這副幼小的身體,腿短沒月要,江獻陽看不見,這才如此輕易地蒙混過去。
那日,江獻陽一劍斬出,他□□出來的墨綠小蛇僥幸逃出幾條,正好落於小童門外。
因為重傷,他花了好幾日才上身小童。
卻沒想到,正好趕上江獻陽瞎了。
蘇起戎眼底陰鷙,滿是嘲諷地笑了一聲。
他生來便是蛇人祖的王,為了帶領蛇人族走出沙漠,與人修鬥了無數來回,好不容易才一朝進階成蛇皇,卻被這虛偽的人修一劍破了半身,吃了與人修相鬥以來最大的一個惡虧。
更別提後來在天池,他又一劍斬斷他的□□。
他定要取了這人性命,一解心頭之恨。
江獻陽垂了眼瞼,失去視力這事似乎對他沒什麼影響,除了剛開始反應不及時外。
其他時候他便是一副不鹹不淡的模樣,對旁人也無話,身上仍有微薄寒意,像是清晨的冷霜。
蘇起戎準備好了熱水,見江獻陽已然起身,動作雖然稍有乾澀之意,但已經行得平穩。
若不是他上身時,便見這人撞倒了屏風,手腕骨節被壓出如蹂、躪般的青紫,衣裳微亂,兔毛裘領撞了他滿懷,臉頰被擦出緋紅,雪發撲了滿背,背脊線條清臒,隔著厚實的披風依舊纖毫畢露。
是難得一見的脆弱之景,像隻乍然間失了爪牙的吊睛白額虎,顯出令人心頭發癢的惡意。
要讓他更慘更糟,最好是一塌糊塗。
江獻陽接過小童準備的褻衣,小童的手觸感微涼,帶著滑膩,他動作一頓,但小童已然收回了手。
浴室水霧深深,打著波濤。
他解了褻衣,鎖骨平直,雪發未束,腿長而細,骨肉均勻,透著溫潤的玉石質地。
他實在是太單薄了,浴室的熱氣很快讓他紅了臉,濕了眼瞼,像雪地裡探出一枝梅。
江獻陽垂了眼瞼,眼前一片漆黑,耳邊唯餘水聲。
失去視力這件事與他而言是可以預料的,體內劍意紊亂,切割他的經脈,如今經脈已經破出小口,發生什麼事都是可能的。
畢竟天意都注定了,他是早逝之人。
那逝前是何等狀態自然都不必驚奇。
但不能視物對他而言終歸是有影響的。
不周山是生他育他之地,如今人魔鬼三界戰爭蓄勢待發,隻要有朝一日雲夢周挑起事端,不周山便不可能全身而退,特別是在他身體已經顯了征兆後。
如被其他兩族知曉……
是時候尋那鳳述安了,他深明大義,若是同意不周三和青洞派練手,許能使兩派脫了那大浩劫。
江獻陽心念如電轉,正思忖間,突然聽到了一聲極其輕微的落水聲。
「噗呲……」
那聲音像是什麼小物件砸到水裡,清淩淩一聲響,隨後是劃水聲,與他漸近。
江獻陽心裡一凜。
「什麼東西?」
他斂眉冷聲道,卻隻聽得耳邊風聲一掠而過。一股巨力,帶著冰涼的滑膩,如巨蟒攫取獵物般,將他「砰」地一聲摜到了浴桶上。
江獻陽半邊肩膀磕在木質浴桶上,如火蟻撕咬一般,立即起了一大片紅痕,發麻發癢。
但他很快就無暇顧及了,因為冰涼物件有蟒類特有的鱗片感,一刻不停地擠壓著他的月要背,迫使他按在浴桶邊緣的手指越收越緊,掐住紅痕,呼吸越來越急促。
若是從窗外看,這必定是奇異萎靡之景。
墨綠色巨蟒蛇瞳冰涼,鱗片冽冽,透著蛇類特有的滑膩感,體型巨大,看著那人的眼神露骨,像是在丈量能不能一口吞下。
那人周身雪白,卻體型纖薄,約莫蟒身的半身粗,想掙紮,卻被那蟒順勢掐住月要,重新拖入浴桶,伴著一聲悶哼,那如玉質般的指腹燙出點點紅痕。
如被唇舌嘬弄般。
漸失了動靜。
—
這是一片懸掛滿紅色唯紗的寢宮,有蛇身人像的雕塑,褪下的蛇皮,墨色的蛇鱗。
空氣中有蠟燭燃燒的味道。
江獻陽手指無力地顫抖兩下,呼吸是沉重困難的,但是卻奇異的沒有因為病痛帶來的噓噏感。
睜眼。
眼前仍是黑的。
卻是因為眼上的束縛感。
他現在的狀態分外像病弱之前,隻不過……
江獻陽緩緩驅動體內的靈力,卻發現體內一片涸澤。
他試圖站起來,卻在下一刻被猛地拽回床塌上。
手往手腕那兒探去,腕骨處赫然有兩條鐵鏈,用動物皮毛包裹著。
江獻陽眉間緊皺,動作微頓,卻耳尖地聽到有腳步聲。
來人身量極高,有難以言喻的壓迫感,體溫卻有極低,如一塊寒石,滑膩地從對麵透過來,帶著惡意。
江獻陽眼瞼顫了顫,他不知道他怎麼就來了這裡。
體內更是沒有了靈力,沒有了劍意。
和未曾修行的凡人一個樣。
如此詭異的手法,像是之前聽說過的某些種族特有的天賦——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