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建康建康(1 / 2)
京口火起,桃豹趁勢攻城,勢頭之猛,大有一舉奪城的決心。
城上守兵卻是比平常少了大半不止,未待趙兵架上雲梯,城內便冒出黑煙,同樣燃起了火頭,東軍已開始焚燒糧草了。
以東軍的實力,勤王和守城隻能二選一,而廣陵再重要,也比不上建康要緊。
東軍棄城的決心,堪比趙軍奪城的決心,現在所謂的抵抗,無非是為主力出城贏得時間罷了。
對麵京口,已有一支火龍飛奔建康方向,天已放亮,仍不滅火把,這是唯恐東軍看不見。
建康城近在咫尺,滿載兵馬的戰船逆江上行,速度絕比不上陸地跑馬,東軍若想牽製對麵那支奔襲京師的敵軍,唯有一途,橫渡江麵,登陸南岸。
對麵究竟是什麼情況呢?
空城?可能嗎?
嘴邊的肥肉誰會放過?
隻能是迎頭狙擊!
但東軍別無選擇,郗鑒熬盡心血維持的所有優勢,在敵軍奇兵突現京口的那一刻,已經喪失殆盡了。
郗鑒甚至期盼留在灘頭伏擊的敵軍越多越好!
這將是東軍成軍以來最艱難的一場仗!
戰船滿載兵馬源源不斷開出廣陵城,經由瓜州水寨進入江道,準備橫渡江麵,強行登陸對岸。
而趙軍似乎已料到東軍的決定,早就分兵出來,沿水道一字長蛇展開,從廣陵到瓜州水寨,沿岸布滿弩床石車,專等候晉船經過便箭石齊發。
這種排兵布陣若是放在以往無疑是自尋死路,東軍隻需攔月要一沖再朝兩頭一卷,便能吃個乾淨利落。但桃豹已經掐準了郗鑒死穴,這個時候郗鑒隻有一個心思就是全力登陸南岸,哪還有半點精力分兵出來?
要勤王,救建康!
東軍隻能忍著!
本是用做攻城的箭石如今鋪天蓋地飛向船隊,被擊中的東軍將士要麼被砸的血肉模糊,要麼被弩箭貫穿身體釘在甲板上。
土石夯築的城牆尚且難當這種轟擊,何況木頭做的戰船?
箭石砸破甲板,射穿船舷,船隊中已有戰船失去航行能力,為免水道堵塞,最好的選擇便是停靠另側岸邊。但是亡國滅種之際,這些船毅然橫在趙軍大陣和船隊之間為袍澤擋下箭石,更有甚者,乾脆調轉船頭,直沖趙軍沿岸。縱然勉強靠岸,未待東軍將士登陸,便有埋伏在陣後的趙軍鐵騎呼嘯殺出,接著便是一番屠戮。
東軍主力則以最大的航速,絕然前行,戰船綿延不斷駛出水道,開進水寨,繼而進入大江,劈開江水,向南橫渡!
留在身後的,隻有狼藉壯烈的水道,以及漸為火海的廣陵城。
十裡航道通向入江口,猶如十裡血路通向煉獄門。
然而,這僅僅是東軍剝皮去骨的開始。
半渡被擊,是所有軍隊的噩夢,現在噩夢已無可避免,廣陵鎮一萬精銳義無反顧第一批沖上了南岸灘頭。
敢死選鋒們擎著大盾,從一艘艘戰船上沖向灘頭,第一個跳進戰場的盾兵,腳還沒落地,便被床弩射出的長箭穿透大盾,直接釘在了船舷上。
盡管他身上套著兩層鐵甲!
而長箭上赫然刻著鹹康二年造五個字,這是東軍京口武庫裡的箭和弩,被敵人搬到了灘頭,對準了東軍自己。
第二人,第三人,第一隊,第二隊,第三隊,踏著同袍的屍體,前赴後繼。
箭矢無情收割著選鋒性命,廣陵鎮血染灘頭,頂著大盾絕然抵進,一寸一尺均是人命相換,隻為開辟出主力登陸的陣地。
角號迭起,箭矢停下,而地麵隨之震動起來,更嚴峻的考驗來了。
敵軍鐵騎出動了!
趙軍和教軍合成的阻擊鐵騎如巨浪般砸向立足未穩的廣陵盾陣。
麵對敵軍沖勢,一字長蛇的盾陣守且不及,卻反守為攻,不顧傷亡,仍是朝前推進。
謝尚身披三層重鎧,手持兩丈長槊,身先士卒頂在了盾陣最前沿,大呼酣戰。
每踏出一步,便暴吼兩個字,隻有兩個字:
「建康!」
「建康!」
「建康!」
廣陵城都沒了,廣陵鎮將士也無意生死了。
但臨死之前,哪怕以血浸透南岸灘頭,也要為袍澤開辟出一條通往建康的道路。
憋在月匈口的委屈和怒火,化作一聲聲呼喝:
建康!建康!建康!
兩個字,是與袍澤辭行,是與敵人示威。
灘頭陣地一尺一丈的擴大,一萬廣陵精銳折損過半,換來敵軍攻勢疲緩,漸漸開辟出可供主力登陸的陣地。
「仍是不夠呀。」
郗鑒在船上眺望灘頭戰場,東軍子弟由人宰割,看的他心頭滴血,不禁長長嘆息。
褚裒知道老帥心意,不是說陣地不夠,而是敵軍阻擊的力量不夠,這說明敵軍統帥的心思隻在建康。
「恩帥,盡人事,聽天命吧,隻願老天有眼,不亡我大晉。」
「天?」
郗鑒躬彎著月要身,抬頭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搖了搖頭,
「指盼老天開眼,不如指盼武昌郡王開眼。」
不知為何,社稷存亡的生死關頭,老頭子心裡隻惦念著一個人,司馬白。
身為國朝最核心的三五個重臣之一,關於司馬白的所有情報都已轉傳給了郗鑒,郗鑒很清楚這個年輕的郡王究竟乾出了多少驚天大事。
且不論在遼東和盛樂打的仗,龍騰左右司、包攬勝軍、追坪狼騎、神武靖平、安守八營,這些被羯趙倚為乾城的精銳,全部重挫於司馬白手中,死在禦衡白之下的敵軍名將,更是數不勝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