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更】（1 / 2）
「領主大人。」
登上高塔,潘妮難以形容自己心中的激動。她緩緩展開手中的厚重布料，呈在絲塔茜麵前，「這就是從王都帶來的那兩幅旗幟。」
哈洛魯大陸的領主們都有在城牆上方懸掛家族徽紋旗幟的習慣。
確保出入領地的所有人,都能看到那飄揚的高貴旗幟。
他們用這種醒目方式向外界炫耀自己的顯赫家族與來歷,在第一時間告知來自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領地之主是多麼的光榮偉大；
也是在警告一切踏進領地的『有心人』們,令對方抬頭望向那象征榮耀的紋章，提醒人們不要敢在自己的領地上升起任何不敬冒犯之心。
——這就像遊戲裡的限定頭像框與氪金皮膚。既然有了,那肯定要拿出來公開示眾炫耀。
哈洛魯王室的徽紋是一匹銜劍而立的紅色寶冠獅鷲。
王室用這種隻存在於傳說中的神奇動物配以王冠，象征他們至高無上的尊貴血脈與權力，以及強大的統帥與戰鬥能力。
望著那摻著金線繡成的獅鷲旗幟，絲塔茜搖頭嘆息,「我還沒有得到王都允許我懸掛王室旗幟的諭令呢。」
王室從來沒提起過會給予絲塔茜與歐蘭城任何庇護。畢竟在現任國王陛下的二十多個孩子中,絲塔茜是唯一一個『毫無魔法天賦』的廢物。在被教皇宣告這一噩耗之後，她就從此被踢出了任何與王室榮光有關的繼承隊伍。
絲塔茜也沒有問。
畢竟她甚至都從來不在領地裡宣揚光明神,也不遵守潛規則要求領民們按時去教廷大廳懺悔禱告；又怎麼可能容忍王室來染指她領民的信仰。
「啊！」聽到領主大人這麼說,潘妮連忙慌張地將獅鷲旗收好,「抱歉大人！是我的失誤！」
她捧上那麵從未展開過的嶄新旗幟,「那，您要掛上這麵旗幟嗎？」
不是所有王室成員都有資格懸掛獅鷲旗,在完成授封離開王室之後，他們多半都會擁有自己的徽紋：保留王室符號的部分特征,再加上自己的獨特元素。
這種家族傳承的獨特『儀式感』文化，也象征了他們以血緣關係為紐帶的特殊階級概念。
這一次,絲塔茜點了點頭。
其實聚集在城牆下的歐蘭人們，根本看不清高塔上發生了什麼。他們隻能看到領主大人的模糊身影在高處輕輕晃動——但僅僅隻是這樣，他們就已經覺得很高興了。
隻要看到領主大人,他們就會覺得，曾經痛苦難捱的命運與生活，竟然還是存在希望的。
「你們，」檢查完城牆內部的堅硬程度，埃圖斯剛爬下城牆，就看到了正聚集在城門附近的人類們，他疑惑地看看人們，「為什麼要這麼站？」
雖然他們都站在城門附近，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敢踏足城門口那片剛修建好的寬敞新道路。
他們圍繞在那片道路旁邊，小心翼翼地躲開每一塊石磚，寧肯踩在泥濘的土地上，也不敢沾染那片從未見過的平整道路。
「因為，」聽到狼先生這麼問，維娜局促地回答，「那太乾淨了！我怎麼能踩上去破壞那麼美麗的道路呢。」
沒有人見過那麼高大厚實的城牆。即便是歐蘭城北方那座繁華的艾爾小鎮，那地方的城牆都還沒有這片偉大建築的一半高呢！
也從來沒有人見過這麼奇妙的道路。平整筆直，看不到任何泥土留下的痕跡。維娜剛剛鼓足勇氣擦乾淨自己的手，彎月要去扌莫了扌莫那片道路，那條道路竟然如城牆般穩固！
完全不像她之前所熟悉的那些普通道路，隻要稍稍一用力，半條腿就會陷進泥湯裡。
因為祖父是閱歷豐富的獵人，所以維娜從他口中聽過許多吟遊詩。她想，也許隻有傳說中的矮人一族，才能修建出這麼與眾不同的道路吧？
維娜的回答，激起了許多人的贊同。他們用力地點頭附和著。
——他們怎麼能用自己髒兮兮的雙腳踩上這條潔淨嶄新的道路？甚至還不需要供奉道路費，隻需要免費就能夠享用？
這怎麼行！這樣神奇的道路，一定要留給領主大人的馬車通過才可以啊！
「……」這麼多人類同時開口說話，埃圖斯聽得有些懵，也很難理解他們的意思。
不過幸好，赫利歐也很快走下了城牆。
聽著人們的議論聲，他搖搖頭，抬高聲音向人們強調，「但這些，是歐蘭城的一部分。」
「你們是歐蘭城的人民，當然有資格使用它。」
看著人們臉上依舊明顯的不自然與抗拒，赫利歐隻好又補充，「領主大人她，肯定也會希望看到你們使用這條道路。」
「她希望能看到歐蘭城，以及你們每個人的命運，都能夠變得更加美好。」
即便她從未將這一心願宣之於口，但她所做的每一件事，卻都是在這點而奮鬥。
聽到這是領主大人的心願，維娜惶恐地低頭看了看自己鞋子上的潦草補丁與泥水。
「我、我，」她將視線又挪回那條整潔道路上，「我剛打理完農田，我——」
她要回家去擦乾淨自己的鞋和腳。
她還有一雙從來沒穿過的新鞋子！是她母親還在時為她做的！是她最寶貴的東西之一。即便是每年過生日與過節時，她都不舍得穿。
她可以換上那雙鞋，然後、然後再走上去！
他們的領主大人是那樣仁慈寬容，他們當然也要用最最恭敬的態度來對待她所恩賜下的奇跡才行！
赫利歐：「……」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王都教廷大廳的地板，由上千塊名貴魔石鋪成，每一顆上都精心刻著繁復魔紋。
昂貴到無法以數字統計的地板之上，是柔軟的各色地毯。曾經赫利歐以為那些是珍稀魔獸或動物的毛皮。
直到有次，他在掀開的地毯上看到了一張屬於混血種的美麗臉龐。
那可真是，比魔獸毛皮更加難以獲取與保存的珍貴毯子，怪不得現任教皇會那麼喜愛。
可就在王都之外，還有那麼多人，會舍不得踏上城市的新道路。
正當人們紛紛反應過來，準備跑回家中擦拭鞋子的時候，他們突然看到城牆上的高塔上，緩緩升起了一麵旗幟。
「那是——」
望著不斷升起的旗幟，赫利歐也有些驚訝地挑挑眉。
不過他很快便反應過來，豎起魔杖低聲念了一句咒語。
於是一陣微風劃過，眾人頭頂飄揚起象征著絲塔茜與歐蘭城的新旗幟。
灰底銀白色的長劍高高豎起，劍柄處纏繞了一圈盛開的紅色玫瑰。
歐蘭人們向來討厭有風的日子。
怕那些冷風是寒潮即將降臨的先兆，怕森林內的魔獸會為了禦寒而再次入侵歐蘭城搜尋食物，怕刮起的大風會吹塌他們本就不堅固的搖晃房屋。
要畏懼和恐慌的東西有太多，但活下去的希望卻隻有一丁點。
可是現在，即便站在風裡，但望著那如白銀編織般閃亮耀眼的旗幟，他們竟然奇跡般地不再害怕了。
從未有過的陌生歸屬感籠罩著每個人。
風正吹，但他們也正變好。
他們有了更多的食物，更堅固的城牆，見證了許多神跡。
最最重要的是——有了領主大人的庇護。
似乎就連『活下去』，也變成了一件不再那麼困難可怕的事情。
一定可以的。他們還沒有做出足夠的貢獻來報答領主大人的仁慈呢！
哪怕是神棄之地——他們肯定能夠擺脫這個詛咒的！
不會怕的。他們會勝過風，也會勝過城外的魔獸與海妖。
而在高塔之上，在旗幟離開雙手的瞬間，絲塔茜聽到了係統發出的新提示音：
【叮，數據檢測中——恭喜領主大人圓滿完成所有新手任務，順利激活中級建設功能】
與此同時，她看到自己向來淒慘到可憐的血條，猛然向上漲了兩指寬度。
完成了從『應該能活下去』到『應該不會死』的偉大突破。
……雖然這種描述聽起來還是很可憐，但絲塔茜能夠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變得輕鬆了許多。
下滑光屏，絲塔茜看到了更多解鎖開房的新功能。比如格子更多的背包、終於開啟的『礦業』等全新領域。
還額外增加了【領地外交關係】的新頁麵。
頁麵分為左右兩欄，左側為領主私交好感度，右側為領地外交值。
絲塔茜一直藏著歐蘭城發展，不與外界接觸，所以這一頁麵上顯示的信息也很少：
首行當然是哈洛魯王都，左側的數值低得可憐，王都對絲塔茜的態度本就是這樣『可有可無』；右側更是直接接近為【0】，毫不在意。
——如果不是需要給絲塔茜授封領地，王室才臨時想起來了歐蘭城這個地方，否則他們肯定會繼續把這片荒涼無用也交不上錢的神棄之地遺忘下去。
除王都之外，還剩下距離歐蘭城最近的艾爾小鎮，顯示著平平無奇的外交值數額。
畢竟從很久之前開始，就是歐蘭人攢東西去艾爾小鎮單方麵交易。那個小鎮的領主向來看不起這座窮鬼與這座城市。
以及——頁麵最後所顯示的，【人魚族】與【矮人族】。
人魚族是個極其排斥陸地的種族，絕不卷人人類世界。他們與歐蘭城的外交程度也隻達成了比艾爾小鎮更低的數目，隻能說是『順眼』程度。
但在私交欄中，人魚對絲塔茜的好感度卻很高。
『矮人族』這行數值，更是隻出現在了『領主個人好感欄』中，與人魚一樣，都顯示著【友好】之上的數額。
絲塔茜猜測，這應該代表著『特定種族中某個個體對她的好感度』。
她還從來沒見過任何矮人，不過人魚嘛——
當絲塔茜再次來到海邊，從海中快速躍出的奧切安表現得的確是很喜歡她。
「我看到你們的新城牆了！」藏不住心事的小王子，一看到絲塔茜，就興沖沖地開口，「真漂亮啊！」
比其他人類的審美好多了！他願意給出來自海洋的認可！
「你們的新旗子也很好看，」甩甩尾巴，奧切安又忍不住好奇心追問，「我看不到城牆裡的東西，不過我聽到那些在城外耕種的人類們說，城裡還擁有了一條新的道路？」
海底當然是沒有路的，奧切安平時甚至熱衷於在大片珊瑚叢所構成的死角處來回驚險穿梭。刺激，而且能夠更熟悉地形，在與海妖戰鬥時方便甩開敵人。
「他們說踩在那片道路上，就像是踩在雲上一樣。」重復著從人類口中聽到的話，奧切安在心裡努力模擬想象著那種感覺，「是會很軟嗎？」
看著他小孩子般的表情，絲塔茜有些好笑地搖搖頭，「其實隻是普通的道路而已。」
類似於她前世所習慣的柏油馬路。
如果是在習慣了魔石地板的王都，也許那根本掀不起任何波瀾；可歐蘭城的人們，可從來沒有體驗過『居然不會一腳踩進泥坑』的平整道路。
對於他們來說，這種經歷就是像『高空之雲』般不可思議。
奧切安歪著頭看向絲塔茜，雖然依舊迷茫，但還是很快選擇了相信對方，「是嗎……但是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人類城主會為城市修建道路唉？」
他還聽到有人類感嘆，『領主大人城堡前的那片土地，都還隻是普通的道路呢！』
「為什麼呢？」他無法理解這一點，所以乾脆直接問向絲塔茜。
絲塔茜也跟著他一起眨眨眼，「是啊。為什麼呢。」
她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蠢得要命，在這個真的存在魔法與神明的世界，卻在做一個不信仰神明的理想主義者。
或許是因為，她見過更多，在這個世界中看起來『不可思議』的事情吧。
比如她見過『隻需要花費極少的錢幣，但是卻可以繞城跑很久抵達目的地』的公交車輛，而不是平民們一生都攢不夠車費去奢侈享受一次的昂貴馬車；
她見過將大量書籍開放給公眾免費閱讀的書館，而不是放在貴族書庫中發黴生蟲，隻有貴族與體麵人才配識字看懂的書籍；
她見過更多不可思議的事情，更多為那些事而不斷努力的人——
甚至最奇妙的是，那時候他們竟然很少會去想『為什麼要做這些』。仿佛世界本就應該那樣。
……不。
世界也本就應該那樣。
『不急。』絲塔茜垂下眼睛安撫自己因為係統升級而不由沸騰起來的心髒，勾起笑容重新看向滿臉茫然的奧切安，「那樣不好嗎？」
「應該是很好吧？」奧切安認真地思考著回答，「因為那些人類們看起來都很開心。」
在說話的同時，人魚少年擺擺尾巴遊向岸邊，眼神飄忽地望向絲塔茜周圍，來確定對方身邊沒像上次那樣圍著很多其他生物，「嗯——」
他上次還沒扌莫夠呢！她軟軟的，真的很好扌莫！
看著奧切安警惕的小表情，絲塔茜忍不住笑笑，很配合地開口解答，「今天隻有我。」
埃圖斯和裡修斯都留在岸邊收集紫菜；而赫利歐，正站在她身後三步遠方便隨時掏魔杖的位置。
「！」得到這個回答，奧切安立刻興奮起來，他興沖沖碰碰絲塔茜伸出的手，還不忘記維護自己的尊嚴，「我可沒有害怕他們哦！」
他肯定能打得過那兩個狼人！他們倆都有毛，在水下肯定會遊得比他慢！
「是他們實在太小心了。」奧切安故作深沉地抱怨，「我又不是海妖，又不會做什麼奇怪的事情。」
說著奧切安突然想起來，「啊！你還知道更多關於人魚的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