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蒼耳(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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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卷毛低低「嗯」了一聲。

零號的精神力徹底耗竭,他現在正頭痛得厲害,任何試圖轉動的念頭都會牽起劇烈的眩暈……而對方似乎也很清楚這一點。

年輕的拓荒者什麼也沒再問,隻是慢慢揉著他的頭發。

像是哄小朋友一樣的架勢,先打著圈不急不緩地揉著後腦,等到他的呼吸和心率都稍微平穩下來,就繼續向下按摩到頸後的幾處。

不知道為什麼,這種力道適中的安靜按揉,似乎比零號吃過的那些療效各異的止痛藥都更有效。

……或許可以記下來。

以後回到現實裡,頭疼的時候也這樣給自己按一按。

仿佛用鋸子來回切割神經的痛楚漸漸淡去,零號不自覺地放鬆下來,嘆了口氣。

按揉的力道停了下來,小卷毛有些擔憂地抱著他:「不舒服?」

零號搖了搖頭,再次為自己的冒犯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他不僅懷疑對方是假的,還把小卷毛不由分說按在了地上,差一點就情緒失控……他其實不清楚該怎麼為這件事道歉。

「沒關係。」小卷毛扌莫了扌莫他的後腦勺,「在你們那,這種行為很過分嗎?」

零號扯了下嘴角:「非常過分。」

……這種舉止放在現實裡,大概多半要被當做精神失常抓起來。

等回到現實,他會有一天終於不堪忍受,被當做失控的瘋子控製住,送進哪個治療機構嗎?

零號沒真正想過這個答案。

在來之前不久,他倒是已經被警告過一次了。

是在那個拓荒者遇難之後發生的事。

從夢境回到現實,他幾番周折試圖找到這個會在三年後加入拓荒者、會遭遇危險沉入夢域深處的年輕人,可不論怎麼都找不到任何蹤跡。

這種反常的行徑引起了監管部門的注意,他被送到老師的辦公室,而老師前所未有地嚴厲警告了他。

——對方告訴他,未來是不可改變的。

改變未來會導致世界線崩塌,軌跡可能會因為一個最不起眼的小舉動而徹底失序,讓一切都亂成一團。

他在夢裡被送去三年後,指導那些三年後會應召的拓荒者,這沒有問題——因為一切都發生在夢裡,而夢原本就是不需要嚴格遵守因果和邏輯的。

但如果他妄圖在現實中找到那個拓荒者,並且說服對方不要在三年後加入「繭」、不要參與拓荒行動,就會導致現實世界的既定軌跡出現錯亂……

零號被輕敲了兩下腦門。

他回過神,看著麵前正打量著自己的人影:「抱歉……我想得太大聲了?」

「的確很大聲。」小卷毛點了點頭,「還有,你這部分信息的準確性有點問題。」

零號抬起頭,低聲問:「什麼問題?」

「你的老師理論有錯誤——你們那個世界是不會有混亂的,現實如果會因為軌跡的變化而混亂,那也就不能被稱之為現實了。」

坐在他對麵的年輕拓荒者解釋道:「世界線崩塌、軌跡線轉向,這都是潛意識世界發生的事。」

打個比方,三年前的人追上了三年後的某一場夢,他得知了一些信息,然後做出了原本不會做出的舉動和選擇……那未來當然也就隨著改變了。

但那場夢該做還是會做。

三年後,會有一個人醒來後,想起自己昨晚做了一場夢。

夢裡的世界和現在很像,但好像又不太一樣,簡直像是不同軌跡上的平行世界……但誰會把一場夢當真呢?

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對這種事產生疑惑。

現實世界隻有唯一的一條軌跡,而這條軌跡轉不轉向、改不改變,生活在其中的人完全無法察覺,就像不會有人能隻靠自己感覺到「地球在自轉」這件事一樣。

零號垂下視線,沉默了片刻:「照這麼說,潛意識世界的『夢』是絕對存在、不可改變的。」

小卷毛點了點頭。

零號看著自己的掌心。

……也就是說,即使他把人勸下,也絕對不意味著就平安無事了。

在三年後,那個人即使不成為拓荒者,大部分主觀意識也還是會毫無預兆地突然喪失,因為那些意識注定會在那一瞬間跟那場夢融為一體……

「道理是這樣……但你認為你導致了你們那裡的一個拓荒者遇難。」

小卷毛說:「我們沒有監測到類似的波動。」

零號有些錯愕:「什麼?」

年輕的拓荒者查閱著「繭」的記錄,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擠滿了屏幕,他隻是掃了兩眼,就迅速翻到了下一頁,繼續飛速瀏覽著上麵的內容。

「你們在夢域銀河中的一切行動,我們都能探測到,也都有記錄。」

小卷毛說:「但沒有你記憶裡的那個拓荒者。」

零號怔了片刻,若有所思地蹙起眉。

……對方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

按理來說,他應當有能力由此推理,得出一個顯而易見的答案。

可不知為什麼,他的思維就是轉不動——就像是一架龐大的機械儀器,偏偏就被莫名鎖死了一個齒輪。

如果硬要去想,那種仿佛是卡了殼的滯礙就會變成某種鈍痛。鎖死的齒輪和其他齒輪摩擦碰撞,火星四濺,這種鈍痛很快就越來越尖銳……

沁涼的冰水湧上來,把剛剛騰起的痛楚迅速壓了下去。

零號的手還停留在太陽穴上,他的手指有些僵硬,指腹能觸扌莫到自己額頭濕漉漉的冷汗。

小卷毛牢牢抱著他,大概是為了把他從那種狀態裡叫醒,年輕的彼岸拓荒者整個人也跟著翻身跳上了修復艙,蜷起雙腿跪坐在他身邊。

「你的意識必須要好好修復一下……先不要再強行動腦,裂縫越來越多,它馬上就要散架了。」

那雙眼睛迎上他的視線:「想點輕鬆愉快的事。」

「繭」也是剛剛探測到,零號在從那種近乎沉眠的昏迷狀態裡醒來後,意識強度竟然比之前降低了那麼多……純度倒是有顯著提升,許多原本看起來灰蒙蒙的部分似乎都不見了。

這樣當然是有好處的,但同樣也會帶來嚴重的隱患——如果他們不是碰巧在這裡遇到,對方連一朵雲都做不了。

「我帶你回家,把傷養好。」

小卷毛的神色很嚴肅:「剩下的問題我們以後再慢慢解決。」

為了便於交流和理解,他特地模仿著對方的說話方式,用了一個包含時間節點的定位詞。

零號的確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安靜了一會兒,輕輕扯了下嘴角:「我們?」

年輕的彼岸拓荒者點了點頭。

他伸出手,打開瞭望窗的擋板。

冰川在窗外綿延,那是種和零號所見的彼岸的「繭」如出一轍的質地——那是種純淨、堅硬、透明的仿佛寶石的視覺觸感,又因為過於致密堅硬,而呈現出一種令人心醉的藍色。

望不到頭的巨型藍色冰川正懸掛在他們頭頂。

零號沒有再開口,隻是側過頭,目不轉睛地凝注著窗外層層疊疊的冰層。

……那是種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極為奇異的與恐懼並存的強烈吸引力。

恐懼和吸引同樣來自潛意識的本源,或者用精神分析最習慣的說法,集體無意識——某一個種族的全體成員,通過代代相傳沉澱下的最原始的不明確的記憶。

有那麼一瞬間,他的腦海中忽然出現了無數看不清的畫麵。

「在這裡沒有『在時間中穿行』的感受,我們的世界不在時間裡,所以也沒有先後的定義。」

年輕的拓荒者說道:「所以,當我第一次帶你來到這裡,我就可以看到無數個我們的未來。」

零號不自覺地怔了下。

他似乎的確按照對方的要求不再強行動腦,所以額外多花了幾秒鍾時間,才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我們還有很多未來?」

「非常多。」坐在他身邊的人點了點頭,「多到……不可思議。」

這句話似乎藏有什麼極為奇異的力量。

在那一瞬間,零號似乎察覺到有什麼東西亮了一下。他忽然在仿佛天鵝絨一樣的深藍色的柔和天穹裡看到了無數條亮起的細線。

那些細線由四麵八方飛速匯聚延伸,它們的確有一點波折、有一點繞遠,甚至還險些錯過了好幾次,但最終依然不可阻擋地匯在一處,變成格外明亮的璀璨光流。

零號聽見自己的聲音,他不自覺地壓低了音量,輕得像是怕驚擾到任何一條細線的探索和尋找:「這是什麼?」

他沒有得到回答,隔了幾秒鍾才怔忡回神,看向正盯著自己看的小卷毛。

那個年輕過頭的拓荒者正看著他。

零號覺得自己在那雙眼睛裡似乎看到了無數東西……可令人懊惱和泄氣的是,那些內容卻沒有任何一樣能被來自現實世界的意識辨認,隨著對方的視線逐漸恢復清晰,那些內容也悄然淡去。

「是軌跡。」

有人回答道:「在這裡,我們在見到那個人的第一眼,就能看到和對方共度的無數個一生。」

零號這才倏然察覺,始終包裹和保護著他們的那顆「繭」已經不知不覺隱去,他們已經來到了那些冰川的內部。

他們身邊沒有任何人影,也無法循聲找到剛才回答的人的位置。

「是某個『存在』回答的。」小卷毛回過神,拉了拉他的手解釋道,「本人不在這兒,可能在圖書館看書,也可能在海灘釣魚。」

對於剛才回答了零號問題的意識來說,也無非是忽然聽見腦子裡有一個忽然冒出來的問題,順勢就給出了一個答案。

這種交流的準確度和效率,無疑要遠超通過任何一種語言和文字來聯絡。

零號嘗試著去接受和理解這個世界的規則,卻還是難免覺得新奇,抬起頭打量著四周的一切。

他們在冰川內部行走。

始終糾纏在意識深處的疼痛和疲乏像是暫時消失了,零號已經很久沒覺得這麼輕鬆過——就像是許多不同信仰和傳說裡不約而同描述的,他似乎真的過完了自己的一生,來到了可以永久休憩的彼岸。

小卷毛握著他的手,那個身影引領著他不斷往前行進,四周瑰麗的冰川像是夢幻般的寶石,粼粼閃出波光。

零號把聲音壓到最低,悄聲問:「一眼就能看到一生,會覺得無聊嗎?」

「當然不會。」

「隻是軌跡線而已,稍微一調整,後麵的一切就會跟著改變了。」

「有那麼多條軌跡線呢,可以商量著選一條最喜歡的。」

「多選幾條比較好,再美好的軌跡也有點單一,等走到頭,還可以再回過來試試別的。」

「反正也不著急。」

「我們正考慮這個,有人試過多走幾條軌跡線嗎?不會沒有新鮮感嗎?」

「是新來的吧?要新鮮感還不容易,把記憶抽出來,暫時做個繭封起來就好了。」

「也要謹慎一點,聽說對岸有人在收集我們的繭,很多人的記憶都丟了。」

「確實,有好幾對就是因為弄丟了記憶,軌跡一直沒辦法走到一起,最後分手去找別的人了。」

「那是因為原本就不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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