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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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等待他的是更長的靜默。

雍盛一點一點往外蹭著:「天色不早,皇後也早些安寢……」

言猶未盡,隻聽一串珠簾亂響,雍盛撩起眼皮。

謝折衣單手撩簾,月白中衣外罩一層薄如蟬翼的銀紅紗衫,直直望來:「素來聽聞聖上是那風月場中慣作文章的人,豈不知『愛而不見,搔首踟躕』的妙處?今日且讓佳人多等移時,待本宮將兩句話說完,聖上再移步不遲。」

雍盛不明白看鳥洗澡怎麼又跟風月場扯上了關係,但他向來擅於察言觀色,聽音辨意,一聽這話頭有點陰陽怪氣,連忙腳跟一轉,一屁股往屏風後的矮金裹腳杌子上坐下了,雙肘撐膝,不悅道:「不知皇後有何要緊話非說不可?」

他既已坐下,謝折衣也就不急了,緩步踱至鏡奩,垂眸,修長的指尖一一掃過台上羅列的各式角梳。

綠綺見狀知意,乖覺退下。

雍盛耳聽到那扇門在身後掩上的動靜,心裡頭發怵。

老天爺,他一點也不想跟姓謝的獨處一室。

「第一句話。」謝折衣挑了一把犀角鑲金半月梳,抬眼漫視鏡中,一開口就石破天驚,「裴楓其人,不可留在朝中。」

鏡中原本垂首看手的皇帝倏地動了一下,想抬頭而未抬,中途改道的肩頸曲線有一瞬的僵硬,隨後又放鬆下來,再抬臉時,仍是那副吊兒郎當的輕浮樣:「裴楓?那個台諫?怎麼,他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得罪了皇後?」

「他與本宮並無乾係。」謝折衣用梳子輕叩台麵,「隻是聖上若想保全此人,非此舉不能。」

雍盛挑眉,漸漸的,眼裡玩笑之色稍退:「皇後這話實在叫人聽不懂,朕為何要保他?又從何人手中保他?」

謝折衣似笑非笑:「聖上若無意保他,宴上就不會當眾發怒趕他回家。」

雍盛也笑:「他喝醉了胡言亂語,朕不想他壞了氣氛。」

「是酒後胡言,還是借酒壯膽,聖上心中有數,朝臣心中亦有數。」謝折衣語鋒一轉,「聖上可知這裴楓的來歷?」

「不大清楚,隻知道他祖上世代武將,到他卻靠讀書搏了個探花郎,有點文人的氣節,亦頗有才名,作得一手好詞令,頗受雅士清客的擁戴。」雍盛隻揀些無關痛癢的說,「隻是性子嘛……」

「太過耿介。」謝折衣續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他為人原與滿朝文武皆不相容,台諫一職固然合他脾性,但京師人事紛擾,兼宦海浮沉,黨同伐異,相互傾軋,再將他留在朝中,今日之事重復上演,是禍非福。」

「你說的自然也有些道理。」雍盛聽得心下詫異,拇指與食指下意識摩挲起袖口上的暗紋,試探道,「那依你看,朕該將他發往何處?」

謝折衣執篦梳發,懶懶道:「他祖籍雲州,聖上不若將他革去官職發往原籍。」

雍盛嗤地冷笑:「這是皇後的意思,還是謝樞相的意思?」

這原是再正常不過的一句問話,皇後與國丈本就上下一體,國丈礙於君臣有別,有些意見不好明說,便通過皇後向皇帝輾轉傳達,在謝氏專權皇權旁落的局麵下,這種事也實屬稀鬆平常。

隻是雍盛沒料到,他這一句話竟惹惱了謝折衣。

謝折衣沒回話,也沒轉身,長臂驀地一揮,大袖掃落案上奩盒。

啪地一聲,紅白脂粉傾灑一地,直濺雍盛靴麵,觸目驚心。

雍盛冷眼蹙眉,腹中怒火漸熾。

二人的目光於銅鏡中不期相撞,謝折衣鳳目含威,雍盛不甘示弱。

兩雙眼裡各自倒映出對方戒備的身影。

「皇後這是要造反?」雍盛冷了聲線。

一陣逼人的沉默。

謝折衣透出一口氣,闔上黑森森的眸子。

再睜眼時,洶湧的威勢已退,冷靜與自持重新攫取理智。

「臣妾豈敢。」他慢聲道,「但自古以來,雲州一帶就是我朝南北往來的要沖,南下可沿隨河河穀直驅黃河進入中原腹地,向西則可進河西威脅關中,向東則能沿陽泉道出井陘關入冀中平原,此等兵家必爭之地,豈能軍中無人?」

話題突兀地轉到兵事上來。

「豈曰無人?」雍盛眯起眼睛,「天下之兵,莫非王師。」

謝折衣哼笑:「恐怕未必!」

雍盛咬牙:「皇後是在威脅朕?」

「本宮是在提醒陛下,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需親握在手方可高枕無憂。」謝折衣目光如炬,「陛下若擔心裴楓身無一官半職去了太原也無可施為,自可派人暗中相助,短則三年,長則五年,以裴楓之能,門第之望,在家鄉培植起一方勢力想必不是什麼難事。」

雍盛默默覷著他,一言不發。

不得不承認,謝折衣所說,正是他心中所想。

他本欲將裴楓貶去太原,做個小小的參軍,伺機而動,但這樣一來,一怕目的太過堂皇,恐遭猜忌。二怕貶謫太過,寒了裴楓的心。萬萬沒想到,謝折衣不光看穿了他的心思,誠心獻策,而且心比他狠,人比他果決。

雍盛語氣稍緩:「你對這個裴楓,倒是十分信任。」

謝折衣粲然一笑,滿室的針鋒相對頓時消弭於無形:「是聖上先有識人之明,惜才愛才之心。本宮充其量不過是見風使舵,陰附聖意。」

雍盛沉吟:「隻是這便罷黜他,恐怕……」

「聖上莫不曾聽說過一句話,叫『天欲其亡,必令其狂』。」謝折衣與雍盛交換眼神。

試探過後,某些隻可意會的微妙聯係在此間暗室意外達成。

雍盛重新審視他的皇後。

謝折衣無疑很美,且美得很高級。

軒然霞舉,見之忘俗。

雍盛在這書中的世界已熬了六年,做了六年的傀儡皇帝,別的方麵不說有多長進,審美能力已經拉到了天花板。深宮中最不缺的就是形形色色的美女,雍盛見得太多,自以為對美女乃至整個女性群體都建立起穩固的免疫防線,但每次正麵對上謝折衣時,再完美的防線都形同虛設。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疊加了智慧與美貌雙buff的女主光環?

有那麼一瞬間,雍盛覺得眼前的謝折衣真在發光。

他揉了揉眼睛。

夜深了,謝折衣以為皇帝困了,不由得加快了語速:「再者,自大婚以來,禦駕尚未臨幸鳳儀宮……」

雍盛渾身一激靈,頓時眼睛瞪得溜圓,神情戒備,像隻如臨大敵的小動物。

怎麼話題又猝不及防轉到這上麵來了?

「陛下不要誤會。」謝折衣見他一副憋了一肚子難言之隱的模樣,不禁失笑,「夫妻之事,魚水之歡,本就講究個你情我願,陛下不願,本宮也不會相逼。」

被老婆逼著圓房,說出去太跌份兒。

雍盛難堪地刮了刮鼻子,眼神遊魚般躲閃,盡力找補:「這說的什麼話?皇後天人之姿,朕能娶得如此美妻,做夢都能笑醒了,哪來什麼不願……」

「此間隻你我二人,不必說些違心的場麵話。」謝折衣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古語有雲,防人之心不可無。本宮不是不能理解陛下對本宮的戒備與成見,隻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宮裡上上下下這麼多雙眼睛,背後的流言,卻是陛下與我都不得不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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