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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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九,重陽節。今年入秋後的天氣極端詭異,先是連續大半個月的瓢潑大雨,將京城北邊那些泥坯房頂都澆薄了一層。進入九月之後,天空突然又放晴了,闊朗的晴空上一絲兒雲彩也不見。

剛從憋悶死人的陰雲底下緩了口氣兒的宮人,很快又提心吊膽——景仁宮前院的海棠花竟然在九月裡開了!這片花兒是孝康章皇後在時種下的,順治十一年三月,當今萬歲就是在一片醉人的海棠花香中誕生的。

時隔六十年,這花兒竟然反季而開!老宮人們暗自傳話說,這花兒也知道,等不及明年三月康熙爺就要登臨仙境了,特意來送送他。

佟貴妃聽了大怒,抓了幾十個宮人,捆到胤禛跟前兒,最後怕傷陰騭,又都放了。

太醫院幾乎整個兒全搬到暢春園裡去了。黑龍江的鹿茸,高麗的人參,天山的冬蟲夏草,凡是天底下有的藥材,都被總督巡撫們搜羅著,流水似的往暢春園裡送。天主教的牧師、密宗的活佛、仙山道觀裡長眉飄飄的道長,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齊聚一堂給皇帝祈福,又被康熙趕了出來,直說鬧得慌,叫挪到京郊皇寺法源寺裡住著。

法源寺的青鬆翠柏環繞的庭院裡,晉安命家人收拾了東西,獨自走到角落裡,撿起一顆鬆子把玩,卻聽身後長隨回道:「爺,有人要見您,說是……」

「忘了規矩了?誰都不見!」

「可,可是那人自稱是西山大營嶽升龍嶽提督的家人,特來邀您一聚。」

二人雖是八拜之交,但是皇帝病著,西山大營的兵力何等惹眼?嶽鍾琪在十四手下效力,又娶了烏拉那拉家的女孩兒,正是穩贏之局,何苦再摻和這回事?晉安遂道:「就說我回城去了,請大哥回去,日後再見吧。」

此時法源寺的住持嘉惠和尚,忽然獨身一人過來,雙手合十見了個禮。

晉安連忙拱手道:「避居貴寺多日,承蒙住持照料,然而近日寺內僧道雜居、事務繁多,實在不敢再叨擾。」

嘉惠見禮道:「施主言重了,京中廟宇上百,原是貧僧與施主有緣,才得數月相處。臨別之日,貧僧有一言相贈。」

嘉惠撥弄著佛珠,緩緩地說:「普通士兵風餐露宿,掙得一點微薄俸銀,自是辛苦。許多貧寒出生的將領征戰一生,卻升遷無望,也是苦的。像您這樣功勛卓著,封侯拜相,又有震主之疑。主上君臨四方,為九州百姓之共主,難道就不苦嗎?」

「佟國維是當今親舅舅,結果皇上當著滿朝文武的麵貶斥了他,使之鬱鬱而終。索額圖是元後的親叔叔,結果皇上殺了他。你是德妃娘娘的親弟弟,皇上也貶了你。還有惠妃的族叔納蘭明珠、宜妃的父親三官保、先孝昭皇後和溫禧貴妃的哥哥法喀……這才叫孤家寡人吶!」

「阿彌陀佛,」嘉惠合手長嘆,「眾生皆苦,萬象同空!施主還要看破些才是啊。」

晉安一怔,垂下眼瞼默了半晌才說:「我知道,我得到的並不比旁人少,失去的也不比旁人多……隻是我幼時,家中父兄皆為浪盪之人,是皇上一力提拔了我,寄我以名師,委我以重任。他老人家於我,既是明君,又是楷模,還是長輩。我不明白,僅憑『功高震主』四個字,怎麼就……」

他正說得動情,忽然聽身後有人扯著嗓子咳嗽了兩聲,他回首一瞧,當即驚得呆立在原地:「娘娘?」

繡瑜穿著一身玫瑰紫粵繡滿堂春的旗袍,外頭穿一件小羊皮坎肩,扶著竹月的手立在月洞門外,深深地瞧了他一眼,朝嘉惠福一福身:「多謝大師了。」

「給娘娘請安,您不是在暢春園伴駕……」晉安脫口而問,話一出口,他就悚然一驚。繡瑜親自來邀請他,為的唯有保密二字。

白牆素瓦,綠藤環繞,清溪書屋不愧這「書屋」之名,除去寥寥幾樣桌案條幾,全是滿牆滿架的書。晉安踏著一室藤影日光踏入正殿,隻覺得恍若隔世。

康熙穿著一件褐色夾袍,頭上勒著抹額,正在敞開的窗下閉目養神,手上猶執著公文信函。繡瑜上去耳語幾句,他才緩緩睜開眼睛,從羅漢床上坐起身來:「怎麼樣,法源寺住著可還舒心?嘉惠大師是太皇太後從五台山請回來的高僧,你們可還投契?」

兩年不見,康熙的臉龐竟然都瘦乾了,皺紋猶如刀削斧砍一般深深地爬滿整個臉龐,以往高大威嚴的身軀隻剩下一副骨架子還撐在那裡。晉安想到嘉惠的周全照應,想到近日無人打擾的清閒生活,頓時恍然大悟,上去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頭:「皇上,奴才……」

康熙虛弱地點頭,撂下手裡的戰報:「瞧瞧吧!老十四殺了策旺阿拉布坦。他給你報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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