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國公主（1 / 2）
華美雲車一騎絕塵。
夕陽殘照下，一座空中浮島出現在柳嬈嬈視線中。
島上山川起伏，綠蔭如蓋，白瀑如練。亭台樓閣如明珠散落其間，碧瓦飛甍若隱若現。
六道巨大鎖鏈銀光閃爍，從島嶼下方伸展而出，緊緊繃直，沒入茫茫雲海。
從遠處看，這座氣象壯觀的雲中浮島，好像被神仙放上九天的風箏。
梅阡掐了個訣，雲車緩緩降落：「小師姐，咱們去冰湖嗎？」
柳嬈嬈一怔，冰湖不就是昨天原身打架的地方嗎，那種是非之地，過去乾什麼。
「不去。」她皺眉扶額，餘光留意著對方臉上神色變化，「方才聽獬豸吼了兩聲，頭昏眼花，許多事一時想不起來，回去你與我說說。」
梅阡毫不懷疑，隻痛惜道：「獬豸乃上古神獸，神威懾人，小師姐吃苦了，咱們這就回去！」
雲車飛過延綿的精舍，落向一座花園。
柳嬈嬈向下望，隻見花園裡開滿各色牡丹，群芳爭艷，一群十六七歲的少年少女們衣衫輕薄，挑著紗燈、牽著小型靈獸結伴嬉遊，好不快活。
雲車陰影降臨，那些人也望見了她：
「哎呦不好，混世魔王回來了！」
「她剛下辨直台，定要尋人撒氣，還不快跑！」
似飛鳥各投林，眾人一哄而散。
柳嬈嬈扶著梅阡遞來的手走下車，心想我可真是人嫌狗憎啊。
雲車停在花叢深處，她還未看夠花，梅阡已推開一扇朱紅窄門。
門頭不甚起眼，但開門的剎那，柳嬈嬈下意識閉上眼睛。
太亮了。
明亮的光彩從門裡流瀉而出，暖意融融的香風瞬間包裹了她。
她跨進門檻，好像凡人誤入瑤池仙境。
此時天色已暗，無數盞金色宮燈浮在半空中，使院內亮如白晝。
白玉雕砌的池塘裡，倒映著閣樓、彩燈、花樹、明月的影子，漾開一圈圈斑斕綺麗的漣漪。
池塘兩邊栽著高大石榴樹，火紅花朵像點燃枝頭的光焰。
梅阡扶她走過曲折回廊。
懸燈引路，水晶簾動，珠箔斜開，一梁一柱都極盡華麗豪奢。
柳嬈嬈走得心驚膽戰。
這就是神仙洞府嗎？
她伸手想扌莫扌莫懸在半空、搖搖晃晃的精致紗燈，忽聽兩道極尖細、極清脆的聲音：
「九國公主天下最美！」
柳嬈嬈嚇了一跳。一抬頭，兩隻鸚鵡撲簌簌飛下樹梢，繞著她大聲贊美：
「九國公主德才兼備！」
鸚鵡羽毛光滑，淡粉中略帶嫩黃，像兩隻飽滿的水蜜桃。
梅阡見她神色詫異，急忙解釋道：「這是燕國去年進貢的一對鳳頭鸚鵡，靈智初開，會點唱歌噴火的小本事。這隻，頭上有三根長羽，小師姐叫它『三長』，這隻，天生一對短翅膀，就叫『兩短』。」
修仙門派大多由世俗王權供奉。留仙門庇護著九座凡間國度，南暝真人乃名副其實的「九國國師」，柳花燃狐假虎威，自稱「九國公主」。
柳嬈嬈喃喃：「真晦氣啊。」
都已經「沒錢」了，還敢來個「三長兩短」，日子還過不過了。
「小師姐說什麼？」
「我說，它倆嘴真甜哈。」
「它倆識人。」梅阡轉頭逗鸚鵡，「三長兩短，給我唱個歌。」
兩隻鸚鵡齊齊啐她一口，諂媚語氣變為嘲諷：
「你算哪隻鳥兒？也配聽爺唱歌。」
「長這麼醜還敢出門，回家吃泥鰍去！」
梅阡噗嗤一笑，毫不在意：「小師姐來這兒的第一天，它倆就是這樣罵孔大鳥的！」
「孔大鳥？」柳嬈嬈眼前閃過一道俏麗紫影，「孔雁翎？」
「對啊，她當時被氣得七竅生煙！小師姐最愛帶『三長兩短』出去逛了，它倆口舌伶俐，一鳥頂五百鵝，放眼整個玄都仙府，誰也罵不過咱們！」
柳嬈嬈大為震驚。
帶這倆祖安噴子出門，每天要拉多少仇恨？
「您連這個也忘了？」梅阡拉著她的手，急道，「那獬豸欺人太甚。等師父出關，割它半隻角，給小師姐磨個梳子玩玩！」
柳嬈嬈打了個寒顫，輕咳一聲，佯裝鎮定道：「先不說這些，拿紙筆來。」
說話間，兩人登上金碧輝煌的三層閣樓。
柳嬈嬈剛坐在書桌前，梅阡已熟練地鋪開藏香粉箋，捧上簪花小筆：
「小師姐又要給少齋主寫信？可要我去南寢抓幾個文采好的？」
「不不，真不用！」
柳花燃的校園生活這麼生猛嗎？
白天打架鬥毆當老大，晚上抓代筆給未婚夫寫情書？
柳嬈嬈擺手：「我現在腦子裡一團亂麻，我身邊都有些什麼人，最近都出了什麼事，你說我寫，說得越清楚越好。我先理一理。」
梅阡連忙點頭：「好！可是，從哪說起呢？」
「就從你說吧。你為什麼喊我小師姐，師姐還分大小？」
她沒有旁敲側擊，直接用效率最高的方法詢問。
經她一路觀察，對梅阡扌莫了八九不離十。
以柳花燃的驕縱蠻橫，最討她喜歡的跟班不可能圓滑機敏。最好忠心耿耿加上沖動一根筋，不管她提出多麼荒唐的建議，都要沖在最前麵執行。
梅阡能被柳花燃看中，注定與「機智」二字絕緣了。
「在留仙門明珠峰的時候，我是小姐的侍女之一。玄都仙府不允許學生帶侍從，掌門他老人家便吩咐外門長老，將我收做記名弟子。這樣我就能進仙府當學生，繼續服侍您了。」梅阡不好意思地笑，「可我叫慣『小姐』，一開口就喊『小』，隻好叫『小師姐』。」
原來又是鑽規則空子。
柳嬈嬈見過曲泠行賄誘供之後，已經接受了這種操作：「師父這樣送你過來，看來他對我很好。」
「那是當然！修界誰人不知，掌門他老人家最寵愛您，每年九國呈上的貢品，都是小師姐先挑。明珠峰匯聚修界奇珍，這明珠閣就算仿得再像，也隻得幾分皮毛，到底委屈了小師姐。」
柳嬈嬈問：「既然師父對我這麼好，為什麼還送我來這兒？」
梅阡瑟縮一下，好像很怕她突然發脾氣：「這是朱冰姿、朱大師姐的意思。」
柳嬈嬈在紙上寫下這個名字：「她是我對頭？什麼來路？」
「朱師姐是掌門真人的第一個徒弟，雲洲第一女劍修。去年留仙門司律長老退隱，朱師姐主動接任，她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就是……」梅阡看著她臉色。
「就是搬出法條，把我趕出門派對吧？」
柳嬈嬈心想，如果柳花燃是女主，朱冰姿差不多就是女反派。
一個司掌法令，一個無法無天，注定吃不到一個碗裡。
梅阡急忙擺手：「不是趕！掌門他老人家貴人事忙，不能常來，但經常派二師兄曲泠來看您。這明珠閣，也是掌門出資，仿照明珠峰為小師姐建造的。住在這兒，不用見朱師姐的冷臉，不用聽她教訓，比在門派裡自在多了。等明年您大婚之後，就搬去雪月劍齋，日子肯定更滋潤。」
明年就嫁人？這麼快。
可我還沒談過戀愛，柳嬈嬈撓頭：「我未婚夫與我關係如何？」
「那當然是青梅竹馬、情投意合、情深義重！」梅阡不假思索道，「謝少齋主與小師姐從出生就定下婚約。他每年都會派人給小師姐送生辰賀禮。修界多少美貌女修，隻有小師姐能給他寫信！」
柳嬈嬈還等她繼續說，卻見梅阡眨著大眼睛，雙手捧心，目露感動。
「派人送？他自己不來啊？」
「來啊！小師姐六歲那年，少齋主親自來明珠峰拜訪過！」
「那他有沒有回過信？」
梅阡搖頭：「據說少齋主修煉極為刻苦，自是分身乏術了。」
就這？
隻見過一麵，寫信不回，送禮靠代購包郵。
這也叫「情投意合」？
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柳嬈嬈轉念一想，師父和未婚夫忙得沒時間理她，根本不耽誤她自己享受人生。
大婚前想個辦法，去找謝寒檀聊聊天。行就嫁，不行就讓對方退婚。以南暝真人對她的寵愛，嫁不嫁人有什麼要緊。
「除了朱冰姿，我可還有什麼對頭？」
「那就可多了！先從留仙門和雲洲算起，擁護朱師姐的三十二位內門真傳弟子、還有愛慕曲泠師兄的四十八位師妹、暗戀少齋主的女修們……」
梅阡狂扳手指，柳嬈嬈埋頭狂寫一通，半柱香後摔了筆：「打住，給我從玄都仙府算，隻說最重要的！」
「玄都仙府啊，那第一個是孔雁翎，她是青洲女帝的侄女，去年跟小師姐同時入學，還都住在北寢，兩虎相遇必有一霸，北寢隻能有一個老大！
然後是南寢那邊的周扶，他是百花洲不周王的小兒子。小師姐這次上辨直台，少不了他煽風點火的『功勞』，還有一些世家弟子，手下跟班也不少，都跟小師姐打過架，算重要還是不重要啊？」
「算了算了，都不重要！」
柳嬈嬈聽得頭暈，心想這不就是問題修二代少年集中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