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6)(1 / 2)
李含章聞言,雙眸驟然明亮。
正好她對蘿卜糕饞得緊,梁錚就主動奉上。
嗯……算他識相!
她喜上眉梢,準備將那食盒取來,可才向人邁出一步,足尖還沒落地,又徐徐收回了腳。
李含章站在原地,抬著下頜,頸線漂亮而柔軟。
巴掌大的小臉寫滿了嬌矜。
她清清嗓,壓下眼尾那點貓兒似的饜足,一席話說得輕描淡寫:「雖然本宮並不想要,但既然駙馬有心準備,本宮就勉為其難地收下了。」
李含章酒窩微陷,輕慢道:「準你給本宮呈上來。」
本來嘛,就得要梁錚給她送過來才對。
她自個兒去拿成什麼體統。
梁錚眉峰一抽,沒動聲。
他大步走到李含章麵前,抬起手臂,像是要將食盒遞給她。
李含章氣定神閒,伸手去接。
眼看食盒將要落手。
瘦長的臂忽然伸得筆直,把食盒高高舉起。
斷眉的男人俯視她,狼般的長目閃爍著桀驁的銳氣。
梁錚哂道:「你就這麼愛使喚人?」
但凡她方才的態度軟和點,他就不難為她了。
回程時,魏子真塞給他一盒蘿卜糕,叫他拿去討好李含章,往後同她好好過。他推辭不掉,懶怠地領了魏子真的情,卻不打算照做。
他是野性的狼,不是馴化的犬,不會討好任何人。
可他一回來就發現,李含章明明對飯菜有萬分不滿,卻隻將嬌縱的脾氣憋在心裡,沒有刁難元寧氏,也不知是怕惹人傷心,還是敬重對方年邁。
不論是哪種原因,至少說明一點:李含章心思不壞。
甚至,還有那麼點人情味。
可李含章太傲氣,非要把身段拿在那兒。
他梁錚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她這套,在他這兒一點也不受用。
果不其然,李含章的笑容當即消失,氣惱明擺在臉上。
麵前這男人,怎麼好像天生同她不對付似的?
從小到大,哪怕李含章身在金籠,也一直是隻昂首闊步的孔雀。在被太華及眾公主孤立時,她用一根傲骨撐著自己,才捱過無盡的冷眼。
她歷來如此過活,不覺得這樣有什麼錯。
李含章忿忿:「你給不給?」
梁錚的嘴角懶懶一提:「有個條件,要你一句話。」
李含章咬牙切齒:「你還敢和本宮講條件?」
「愛吃不吃。」梁錚聳了聳肩,「大不了我拿去餵狗。」
李含章心中天人交戰。
在她的字典裡,沒有低頭二字。
可在上京誰人不知,張家樓不缺食客。哪怕顯貴如她,也未必能順利買到張家樓的點心——尤其是像蘿卜糕這樣的招牌,更是緊俏的搶手貨。
拿去餵狗,簡直暴殄天物。
況且她正餓著呢!
見她猶豫不決,梁錚扭頭就走,毫不拖泥帶水。
李含章急了:「哎,等等!你先說,要本宮什麼話?」
先聽聽看,應當無傷大雅。再驕傲的孔雀也是要吃飯的嘛。
梁錚沒轉身,隻側回半張麵,斷眉鋒芒畢露。
「我要你說,」他一字一頓,「梁將軍,對不住,我錯了,不該打你。」
李含章的神情再度凝滯。
氣得淚痣都在顫。
她想罵他一頓,可肚子裡沒存貨,掏不出什麼狠話,在原地憋得麵紅耳赤。
最後扭頭就走:「本宮不要了!」
李含章一頭紮進北堂,脆生生摔下一句。
「本宮本來也不想吃,是你非要給的!」
-
李含章把自己關在屋裡,嬌小的身子撲進軟榻。
她枕著手臂,側目望向喜被,一下又一下地,又開始揪上頭繡著的鸞鳥。
直把金線揪得起了球。
梁錚這狗男人,竟然還癡心妄想,要讓她道歉?
明明就是他先說對她沒興趣的!
回想起當時的情形,熟悉的火氣再度漫上心尖。
可怒意退潮後,唯有苦澀。
李含章神色中的黯然難以言說。
她用指尖輕輕描摹精致的繡紋,像在撫扌莫曾經的往事。
凡是大燕的皇嗣,三歲起就不再與母妃一同居住。因此,李含章也和其他公主一樣,三歲移居鳳陽閣,受奶娘貼身照料。
可與其他公主不同的是,生母劉美人從未去鳳陽閣看望過她。
她那時還小,正是渴望父母關愛的年紀,十分羨慕其他能與母親相聚的姐妹。身邊的周奶娘安慰她說,劉美人病弱,聖人忙碌,所以才不來看她。
李含章很久後才發現,那些話隻是善意的謊言。
大燕公主五歲時,要進習藝館修習。為了給父親分憂、讓父親勻出時間來看她,她認真學習每門課業,屢屢拔得頭籌,壓住了太華的風頭,被人懷恨在心。
後來劉美人得寵,太華對她連翻羞辱,將她推倒在地,令石子劃破她的背脊。
李含章哭著跑開,想去找劉美人,在路上意外遭遇聖駕。
輦輿上的男人是她的生父,卻並未舍予她一眼。
她進了劉美人的寢宮,瞧見母親大著肚子、拈起一枚酸梅。
在周奶娘口中弱不禁風、需要靜養的母親,正同身旁的女官笑說著酸兒辣女的傳聞,直盼自己為聖人生個皇子,不會像玉清公主那般不中用。
那是李含章記憶裡距離父母最近的一次。
也隻有那一次。
從那之後,李含章就知道了。
在這深宮裡,愛她的,隻有周奶娘與她自己。
她一遍遍對自己說:太華與其他人排擠她,不是她的錯,是她們根本不配和她玩兒;父母不在乎她,不是她的錯,是她不需要他們的愛和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