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笄(1)(1 / 2)
男人?他當然是個男人了。
可,男人怎麼了?長公主府也曾有過男仆役呀。
李含章一時未反應過來。
她望向梁錚,蛛腿似的睫羽懵懂地撲扇。
梁錚的麵龐浸於黃燈暖燭,銳意卻絲毫不減。
她的視線落往他的斷眉,從刀切似的鋒芒裡,隱約捉到一絲攻城略地的意味。
曖昧極了。
李含章的臉迅速地紅了起來。
火辣辣的。連心髒都在月匈膛裡狂跳。
他、他在說什麼渾話!
李含章字句羞憤,話音打顫:「你、你……」
她沒罵完就沉了聲,像被將要出口的幾個字熱到喉嚨。
「我什麼?」梁錚好整以暇,「宮裡人說話隻說一半?」
「你浪盪無恥!」
李含章氣得反手扇去一掌。
梁錚早料到她要打人,一偏頭,輕易將她瘦腕擒在指間。
微凸的腕骨硌著他粗糙的指腹。
掌下的肌膚都在發燙。
「還打?」梁錚低聲,「之前沒給你教訓夠?」
李含章掙紮:「混賬,給本宮鬆開!」
梁錚依言鬆開桎梏。
他本來也沒真想著要欺辱她。
李含章飛快地抽回手,悻悻地揉著細膩的白膚。
手腕疼倒是不疼,他沒使什麼勁兒。
就是氣。氣得想把他剁了。
梁錚直起身,雙臂往月匈前一疊,散漫地側首,打量回歸燭光之下的李含章。
她粉麵含羞,雙眸恨恨,臉頰像瓣桃花,仿佛一掐就能擰出水來。
分明是隻狼狽的孔雀,還非要不甘示弱地開屏。
他輕描淡寫道:「是你叫我留下來,還和我生氣?」
李含章啞然。
的確是她讓梁錚留下的,這話沒說錯。
可她根本沒往那些事上想!
她憋了半天,才極小聲地辯駁:「我沒叫你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什麼事?」梁錚挑眉,「男人打鼾,不吵人嗎?」
李含章一愣。
他想說的是打鼾?
合著是她會錯了梁錚的意思?
李含章:……
她的臉更燙了。羞憤欲死。
從前她不是這樣的。
都怪梁錚這臭混賬啊啊啊!
李含章丟掉手中的話本,嬌小的身軀向被褥裡一縮,將自己藏了起來。
「狗男人,你滾!」
悶悶的嬌嗬從被窩裡甩出。
竟還帶著零星的哭腔。
梁錚沉默:他有那麼過分嗎?
他仔細回想了一下方才的對話,慢慢意識到了李含章生氣的緣由。
一張臉頓時紅了,神情糾結而懊惱。
這小女人的腦袋瓜在想什麼啊?
不過,他雖然沒有那種意思,但留下來確實不大好。
梁錚動了動嘴,本欲為自己辯白幾句,卻終究沒發出任何聲音。
他回到衣箱前,撈出那床被褥,扛在肩頭,朝北堂大門走。
途徑軟榻邊的花幾,紅燭仍在那兒明晃晃地燒著。
火光盈滿室內,興許會攪人安眠。
梁錚往軟榻的方向瞄了一眼。
他想看看李含章是不是當真要歇息了。
若是,他就順便吹了這燭火。
梁錚看見,榻上那小被子包的前端,正鬆著一道縫隙。
被子中的人一瞧見梁錚回首,頓時警惕地閉合縫隙,把自己關得嚴嚴實實。
「不許吹!」
又嬌又軟,毫無威懾。
李含章果然還是害怕。
哪怕睡不著,亮堂也比黑著好。
梁錚哦了一聲,沒再管那紅燭,徑直走到前廳。
身後仍有道視線靜悄悄地跟隨著。
緊緊鎖定他的脊梁。
梁錚心念微動。
可他依然沒有作聲。
李含章聽見北堂的大門開啟又閉合。
步伐在屋外作響,來來去去,在輕微的碎石聲響起後,終於停住。
被窩裡黑黢黢的。
呼出的熱氣悉數落回臉頰。
李含章探出纖軟的幾根指,扒住被褥的邊緣,鑽出一隻腦袋,怯怯地打量室內。
梁錚沒有留下。
留下的隻有良久的靜寂。
李含章忽然嘗到一抹難以言說的失落。
她在失落什麼呢?她不知道,隻是手指些微發冷。
或許是因為,塞進被褥的手爐漸失溫度,整個室內又靜得嚇人。
她有些怔,出神地望著床頂的承塵,陌生的悵然感經久不消。
如果麵朝著大門睡的話,興許會更警覺一些。
就不會再像現在這樣害怕了吧?
李含章如此想著,朝門扉處側過身去。
她看見淡黃的門紙被燭色刷出珠光,淺淺地映出一道高頎的影子。
那道影子似乎有寬闊的肩膀。
山一樣立在那裡,巍峨,沉默,又堅韌。
好像隻要有這無名的影子守在外頭,任何夢魘與邪祟休想近她分毫。
李含章眸光微顫。
掌心緩緩回溫,她好像不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