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6)(1 / 2)
梁錚如遇晴天霹靂。
他攥緊斷簪,指節泛白,神情凝重。
李含章要與他和離——這絕對是他能想到的最壞的事了。
一切似乎都有跡可循。
她的恐懼、驚惶、嗚咽,無一不在佐證這個猜測。
仿佛有一塊巨石驟然壓上心頭。
梁錚月匈中鬱結難舒。
從始至終,他都不曾想過要與李含章和離。
若說最初,他欲同李含章做一對表麵夫妻,是為了穩住軍威;那如今,他已不在乎什麼名聲與威嚴,隻想將她留在身邊。
可是,為什麼呢?
前幾天也不見李含章動此心念。
梁錚百思不得其解。
臉色陰沉如墨。
首飾攤攤主也百思不得其解。
臉色蒼白如紙。
攤主咽了咽口水,決定主動出擊:「那、那個,駙馬……」
「嗯?」
梁錚回過神來。
他低頭,順著攤主的視線望去,終於發現了手中被折斷的木簪。
尷尬的神情一閃而過。
什麼時候的事?他不是故意的。
梁錚輕咳一聲,將木簪遞還攤主:「多少錢?」
攤主狂搖腦袋:「不、不要錢,送您了!」
梁錚眉關微緊。
這哪行,他又不是來搶的。
見梁錚又黑了臉,攤主心中打鼓。
莫不是嫌這一根簪子不夠?!
都說鎮北將軍在邊塞橫征暴斂,果真百聞不如一見!
「這、這些都給您。」攤主訕笑,把攤前的物件悉數推向梁錚,「都是孝敬您的!」
梁錚默然。
怎麼越描越黑了?
這攤主的年紀瞧上去都能當他爹了。
受人孝敬,保準折壽。
他垂目,視線掃過花攢錦簇的首飾,正要拒絕,卻被一朵桃花捉住視線。
那不是桃花,而是以假亂真的琉璃玉。
打成花似的薄片兒,綴在黑檀木長簪的頂端,流光溢彩。
仿佛腐朽的枯木終於逢春。
梁錚心念一動,擇起那支琉璃花簪,認真觀察。
倒是很襯李含章。
他嘴角微翹,目光終於溫柔。
「這兩支我買了,其餘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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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含章倚在貴妃榻上,凝神閱讀手裡的話本。
正是驚心動魄時。
故事裡的江湖第一美人身中奇毒,不出兩個時辰就將毒發身亡。
天涯劍客與美人共困密室,決心舍身相救!
李含章觀讀紙上的配畫,看得津津有味、全神貫注。
翻到下一頁。
小臉頓時紅雲如燒。
解毒就解毒,怎麼還解人衣裳啊!?
這、這不是武俠話本嗎!?
「咚咚。」
敲門聲突然響起。
李含章嚇得將手裡的話本一丟。
她又羞又憤:「誰啊!」
「我。」是梁錚的聲音。
李含章這才想起兌銀票的正事兒。
她自榻上支起身,換了個不那麼懶散的姿勢,回道:「進來吧。」
梁錚推門而入。
他環視屋內,發現李含章在貴妃榻上正襟危坐。
神情挺不自在。
瓷白的小臉紅得像猴屁股。
梁錚皺眉:「臉怎麼這麼紅?」
李含章冷著神色:「屋裡太熱。」
梁錚看了一眼前廳的燎爐——裡頭是空的,沒炭火。
他瞥眼,發現了貴妃榻下扔著的那本書冊。
李含章覺察到了梁錚的目光。
她挪了挪腿,似於不經意間甩動足尖,一腳把話本踢到榻下。
梁錚目睹全程,不動聲色。
李含章瘦腕一擺,呈索要狀,嬌聲道:「銀票呢?」
梁錚走上前來,自懷中扌莫出那疊銀票。
動作卻有些猶豫。
可他最終還是將銀票交到了李含章手中。
李含章沒注意到梁錚的異樣,滿意道:「好,你退下吧。」
她動指,隨意點了點銀票的數額,打算趁著今夜無人時,到西市去埋錢。
如此一來,丹雲寨的事應當能瞞下來了。
怕就怕那惡匪拿了這筆錢,還要出爾反爾、過河拆橋。
李含章越想,神情越凝重。
小山眉也顰出微痕。
她正思索著,一抬頭,卻見梁錚還站在麵前。
男人的身姿挺拔頎長。
右手背在身後,像是藏著什麼東西。
「怎麼?」李含章不解。
梁錚沒回話,隻伸出右手。
他徐徐展平五指——琉璃桃花簪顯露出來。
李含章眸光驟亮。
她拾起長簪,擒在指間把玩:「給本宮的?」
梁錚嗯了一聲。
李含章喜上眉梢。
她是大燕的王室,平日珠翠羅綺、穿金戴銀。
再不受寵,她的衣物首飾也均由頂尖工匠打造,比這琉璃桃花簪金貴百倍。
可不知為何,看著這個小玩意,她心中就是歡喜得緊。
梁錚口口勿溫和:「喜歡嗎?」
經此一問,李含章斂了斂神色,矜傲道:「一般,湊合。」
可她藏不住眉眼裡那點欣喜。
像春桃破開初蕊,在融融的風裡得意地搖擺。
梁錚勾唇,沒有說破。
李含章揚手,正要將琉璃桃花簪別上發間。
剛抬頭,就撞入梁錚的眸中。
他一雙眼長而不狹,明光銳銳,此刻卻笑意沉沉,毫無棱角。
深邃又動人,比夜色更濃,比碎星更亮。
李含章呼吸微窒。
她的月匈口又悶又慌。
像小鹿躍動,在青石上叩出聲響。
確實是好看的。
他應當多這樣笑笑才對。
可是……她為何會這樣想?
李含章執簪的手懸滯半空。
她被自己這突如其來的念頭嚇著了。
似是為掩飾此刻的心潮,她的小臂飛快地落了下來。
梁錚見狀,眸光一暗。
李含章低頭,本要將琉璃桃花簪歸還回去,卻又心中不舍,隻好將它圈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