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閱(6)(1 / 2)
李含章的模樣狼狽極了。
釵斜鬢亂,玉麵泛紅,眼眸沁淚。
她平日本就不愛動,這回又著急,被不足百步的路程累得氣喘籲籲。
甚至在路上絆了一跤。
連身上的軟緞襖裙都蒙上泥塵。
廢墟之中,木塊與木柱摔得七零八落。
兵卒們將梁錚所在圍得水泄不通,連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聽見那聲嬌斥,外層的將士紛紛回頭。
神情有些古怪。
交頭接耳聲嘈嘈切切。
李含章急得直跺腳:「還不起開?」
人群凝滯片刻,很快就層層往外剝離。
讓出一條寬敞的大道,內裡的人影當即顯露出來。
梁錚就躺在地上。
雙眼閉合,似是暈過去了。
李含章登時慌得心如擂鼓。
梁錚這個大笨蛋……
隻在乎旁人,不愛惜自己。
她跑到梁錚身旁,不顧髒汙,就地跪了下來。
兩隻小手想去推一推他的身子。
卻不敢擅動,隻好不知所措地僵在半空中。
一雙眸成了泉眼。
水光盈澤,淚花泛濫。
「梁錚!」她慌亂又哀切地喚,「你醒醒!」
地上的梁錚頓時月匈口一悶。
差點沒按捺住跳起來把人揉進懷裡的沖動。
後悔的心念首當其沖。
他真不是個東西,把李含章惹哭了。
可在悔意消散之後,莫大的狂喜取而代之。
連小手都不肯讓他扌莫的李含章,此刻正為了他而六神無主。
這說明,她在乎他。
他在她心中是有一席之地的。
雖然惹哭小孔雀很愧疚,但這感覺真的很爽。
下次再重新做人,這回先爽個夠。
梁錚暗下決心,一動不動地維持原貌,將苦肉計貫徹到底。
眼見此情此景,聚在二人周圍的將士們傻了眼。
長公主哭了,將軍接著裝——這咋整?
唉,將軍真是的。光讓人演,也沒教怎麼演啊!
北府軍將領多半耿直率真。如樓宏明那般笑裡藏刀、處事圓滑的,屬實是少之又少。
眾人直直地愣在原地,反倒比李含章還不知所措。
突然,有個膽大的將士嚎了一嗓子:
「快!軍醫叫咱們給將軍背回主營裡去!」
李含章聞言,忙不迭地抹去淚水。
她站起身,給將領們讓出位置,又急又委屈地朝主營一指:
「還愣著作什麼?快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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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錚被屬下前呼後擁地背回了主營。
年過半百的白胡子軍醫果真等在裡頭,氣定神閒地負手而立。
他早就聽說了梁錚追妻的苦肉奸計。
並對將軍的狡詐欽佩萬分,決定助人一臂之力。
老軍醫往帳外頭瞟了一眼,發現李含章腳程慢、遠遠地落在後頭。
非常好,長公主還沒來。
此刻正是添油加醋、以假亂真的好時機!
老軍醫當機立斷,令眾將士扒下梁錚的明光鎧、隻剩貼身的麻衫,又扌莫出一把早有準備的麵粉、薄薄拍到梁錚麵龐,才命人臥於榻中。
梁錚心中感動萬分。
恨不得當場對老軍醫跪地叩謝。
於是萬事俱備,隻欠卿卿。
待李含章回到主營,一入帳便瞧見——梁錚衣衫單薄、麵無血色地躺在榻上;老軍醫正坐在榻邊,為梁錚把脈,神情泰然。
她心亂如麻,卻沒有出聲,隻緩緩走到老軍醫身後。
老軍醫沒有回頭。
李含章挽起雙手,惴惴不安地等待著。
她甚至不敢來回踱步,生怕自己的足音會耽誤對梁錚的診治。
片刻後,老軍醫終於轉回身來,打破平靜:
「長公主請放心,將軍的骨骼筋肉都很完好,沒什麼大礙。」
李含章聞言,緊提的肩驟然鬆懈。
沒事就好,隻是……
她轉眸望向梁錚,擔憂道:「既然如此,他麵色為何這樣蒼白?」
老軍醫應道:「將軍到底是被木塊砸中,難免傷了些元氣。」
李含章眸光閃爍:「望先生明示。」
從來矜傲的小孔雀神情緊張,此刻,竟恭順得像一隻小兔子。
她的提問正中老軍醫下懷。
老人微微一笑:「長公主不必過於擔憂。將軍的身子骨本就硬實,若能在此刻飲下一碗熱騰騰的粥食,定能有所恢復。」
聽見粥食二字,李含章微訝。
為何軍醫不開方子,而是要給梁錚喝粥?
可她很快恍然大悟:這應當就是傳說中高深莫測的食療食治。
「本宮這就吩咐下去。」李含章扭頭就走。
老軍醫連忙喚她:「殿下留步!」
見她如預料中停步回頭,他捋捋胡子,續道:「軍中當前的夥夫本也是名將士,此刻正在訓練,夥房處恐怕無人得空。」
李含章雙眉微顰,一時陷入沉默。
不知是在想些什麼。
好一會兒,她才道:「無妨。」
「本宮親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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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道人影一上一下,鬼鬼祟祟地躲在某處營帳之後。
梁錚扯了扯樓宏明的衣襟。
他壓低聲音:「下去點,你擋著我了。」
樓宏明麵帶微笑。
非常配合地往下蹲了蹲身。
梁錚滿意頷首,目光緊緊地鎖向前方。
他眼神發亮,滿是疼愛。
簡陋的夥房就建在二人藏身的營帳之前。
肖氏與李含章圍在篝火堆邊。
由於沒有閒暇的夥夫,李含章親自來給梁錚煮粥。可她從來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嬌兒,別說煮粥了,連柴火都不會點。
幸好肖氏聞訊趕來,主動請纓,做了李含章臨時的煮粥老師。
二人便在此一個教、一個學,你來我回地忙碌著。
凝望著麵前的小妻子,梁錚心盪神搖。
嬌小的人兒背手身後,仰著粉雕玉琢的臉龐,全神貫注地聽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