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龍(7)(1 / 2)
梁錚與樓宏明穿過庭院,走入中堂。
中堂此前冷寂無人,才推門,內外的寒氣頓時融匯。
梁錚拾起柴禾,利落地燃起熏籠。
他向主位上一坐,兩腿交架,手臂搭上茶案,桀驁又不羈。
「坐。」他示意道。
樓宏明依言落座,麵龐不復窘態。
梁錚開門見山:「永慶村狀況如何?」
口口勿平靜泰然,指尖卻在案上無序地敲打。
樓宏明答道:「尚可。」
先前梁錚傳訊,命他暗中調查永慶村。他此番前來,正是為向梁錚稟報情況。
「屬下已派人親涉探查,村中現居十五戶人家,各家各戶自給自足、男耕女織,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周邊山明水秀,可稱安寧祥和。」
十五戶——人數比從前少了許多。
梁錚眉關緊蹙,很快又鬆開。
永慶村受過匪患,本就是歷劫重生,規模稍減也在所難免。
不過,村民人數減少,就意味著……
樓宏明心領神會:「確實如將軍所想。」
「不少屋舍被人棄置不用,其中也包括將軍吩咐打聽的那一間。」
梁錚聞言,目光微亮:「當真?」
躁動不安的手指停了下來。
樓宏明頷首,又道:「閒宅歸於鄉長管轄,恕屬下先斬後奏、購下房契。如今屋舍已被打理妥當,將軍若有需要,可隨時前往暫住。」
行事如此周到。
梁錚嗯了一聲,對此習以為常。
他特意命人打聽的田宅,是曾經與婆婆相依為命時的居所,本以為村落重建、田宅也會受人搶占,沒想到能如此順利地失而復得。
既然如此,重返永慶村時,他就能與李含章暫住那裡。
正好同她故地重遊,一並說說年少往事。
「不過……」樓宏明話鋒一轉,「永慶村籍籍無名,村中又有諸多閒宅。屬下聽說,周邊縣鎮有不少豪紳,會將此地視為藏嬌之所。」
「莫非將軍……」
梁錚默然。
他側目瞟去,對上樓宏明那雙似笑非笑的狐狸眼。
合著這家夥是以為,他要在永慶村養外室?
他皺眉:「想多了。」
駙馬能不能豢養外室暫且不論。
家裡的小妻子都來不及疼,還去外頭找野女人?
樓宏明恍然道:「原是屬下僭越了。」
貌似真摯,又格外敷衍。
梁錚麵無表情,隻當這毫無誠意的道歉是耳旁風。
樓宏明似是被這件事打開了思路,忖度道:「其實,按照長公主的風格,若能讓她拈酸弄醋,於將軍而言,興許效果不錯。」
他轉頭看向梁錚,試探道:「不如——」
沒等樓宏明說完,梁錚便不假思索地打斷道:「不要。」
「出什麼餿主意。」他抱臂月匈前,靠上椅背,「本將是想她喜歡,不是想她受罪。」
何止是受罪呢。
怕是要獨自哭上許久。
然後,她就會悄悄縮回才探出來的小腦袋。
謹小慎微地藏起自己所有的真心。
思及此,梁錚的眸光越發沉鬱。
他知道樓宏明是好心,不忍見他苦苦追尋,方才有此提議。可樓宏明終究對李含章不夠了解,隻知她矜傲而嬌蠻,不知她柔軟又脆弱。
梁錚與樓宏明不一樣。
他聽過李含章細如絲線的哭聲。
這段時日,他牽緊她,引她走向外界、打開心扉。
他絲毫不敢鬆手——稍一放開,她或許又會縮回曾經的孤籠。
能增進感情,固然不錯。
但他不願冒著傷害她的風險。
當然,縱使李含章不是這等性子,梁錚也不會聽取樓宏明的建議。
在他看來,想贏得她的芳心,要自行爭取。
依賴於女子之間的打壓與妒忌,實在是太不男人了。
覺察到梁錚的沉抑,樓宏明沒再說話。
二人一時陷入沉默。
熏籠暖風依舊,中堂內的氛圍卻宛如冰天雪窖。
良久後,樓宏明撩袍起身。
可他尚未開口,推門的聲音就率先傳來。
元青托著茶盤,走入中堂,快步來到二人麵前。
「將軍、長史,請喝……咦?」
見樓宏明站在椅前,元青眨眨眼:「樓長史這就要走啦?」
梁錚伸臂,揉了揉小丫頭的腦袋。
故作輕鬆地唬她道:「茶來得太晚,他等得不耐煩了。」
「真的?」元青驚訝,「我不是故意的!」
樓宏明但笑不語。
將軍這是逮著機會惡心他呢。
元青放下茶盤,急忙忙為樓宏明斟了一杯:「樓長史喝過再走吧!」
樓宏明接過溫茶,徐徐吹拂兩下,舉杯飲盡。
他放盞,揖道:「屬下告退。」
梁錚頷首,示意元青送樓宏明離開。
人影漸稀、中堂重歸於寂。
梁錚再度靠上椅背,長指刮過下頜,陷入沉思。
永慶村狀況不錯,可以與李含章同去。
解開她心結這事不能急於求成,走一步看一步吧。
此外……
他收攏五指,方才的觸感好似殘留掌中。
嗯。
悶不作聲的男人捏了捏鼻子,低下了微紅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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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的門窗關得嚴絲合縫,連隻蒼蠅都飛不進來。
李含章躲在被褥中,將頭埋在枕上。
假裝自己是隻小鴕鳥。
沒有人來找她。
周圍安靜得落針可聞。
潮潤的呼吸熱烘烘地攢在鼻間。
悶——悶死人啦!
小鴕鳥猛地拔出腦袋。
水眸淚盈盈的,眼角微翹、洇開兩尾桃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