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城南·舊事（1 / 2）
凱旋花園裡當然沒有花，在這幾十年裡，整個聯邦甚至已經完全失去了花的蹤影。人造光源早已完全代替了自然光，在這座被繁密的混凝土高樓所充斥的鋼鐵城市上空，留給人們的就隻剩下了散發著金屬光澤的漆黑的天空。失去了太陽光的照射，這片土地上的所謂植物，早已被奪走了最後的一絲生存權利。
這座名為【花園】的花園所留給行人的，也隻有各式各樣的金屬雕塑罷了。
進前門，遍布赤紅色鏽跡的鐵管被彎折成了各種各樣鮮花和昆蟲的形態，在路過一個巨型尖塔塑像之後，入園的道路也被割裂成了兩股。
一條羊場小路的兩側被無數人類塑像所填滿，這群人類雕塑的材質依次從石雕變為鐵料，再到黃銅、鈦合金，直至現如今隨處可見的高密度金屬鍍層。每個人塑都被雕琢得栩栩如生，他們或站或臥，有俯有仰，各個都麵露猙獰，各個卻都在咧嘴大笑。程東不懂藝術，看到這些形態各異的人像，他的心頭隻能泛起一股難以言說的冷意。
所以他徑自走向了路麵更寬，光芒也相對更為充足的另一個方向。
這條路的兩側幾乎空空如也，隻有五尊巨大卻看不清麵目的大理石雕隨意地分立在路麵兩旁。它們被擺放得麵向同一個方向，或許是在奔跑，或者是在沖鋒。
而路的盡頭，則是一個被刻印上手公司徽誌浮雕的巨型廣場，廣場中央的噴泉附近正有一個舉著小旗的導遊在對三五個遊客進行講解。
「現在大家所看到的，是我們南城區最大的音樂噴泉廣場。在這裡，每隔兩個小時都會進行一次周期性的噴泉表演，表演當中所使用的音樂，都是本世紀最偉大的音樂家瑙爾茲所創作的各種復古式高雅音樂。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留意到，鬼才阿特在為聯邦打造這座花園的時候，有意地將廣場的地板組合成了上帝之手的會徽標致……這裡導遊小趙要問問大家了，你們知不知道，為什麼公司要把會徽設計成手掌和眼球的圖案呢？」
程東和安雲一行在廣場上找了個位置坐好，看著鴉雀無聲的旅行團，安雲不屑地冷切了一聲，小聲道:「那個狗頭音樂家瑙爾茲恐怕也隻是個欺世盜名的音樂流氓罷了，剛剛噴泉裡播放的曲目，是十七世紀由巴赫所寫的【馬太受難曲】，跟瑙爾茲又有什麼關係！聯邦和公司需要給群眾們創造一個天才，所以這家夥便成為了天才，現如今想要給老百姓們創造一個神話，簡直毫無成本可言。」
見眾人不答，導遊得意地咧開嘴角，高聲道：「手掌代表著鼓舞與攙扶，眼睛代表著洞察和關注。手型會徽的標誌，就是在警醒著我們東壑聯邦的每一個人，想要走向強大就需要相互扶持，互相勉勵，才能走向繁榮和昌盛！」
眾人麵麵相覷，深以為然地點頭鼓掌，無不贊嘆著公司對於全聯邦的恩德。
而安雲又在此時冷切了一聲。
「手掌象征的是掌控和支配，眼睛代表的則是監視和照管……在這些家夥的嘴裡，反倒把手公司包裝成了個正義凜然的大英雄了。」
掌聲間歇，導遊搖著小旗引導著旅行團繞過巨大的噴泉漸行漸遠，兩個人還可以依稀聽見那名導遊的講解詞。
「隻可惜，這座花園的締造者，偉大的藝術家阿特先生，最終還是因為嚴重的肺部疾病而過早地離開了人世。我們可以說，南城區的凱旋花園，照應得是整個聯邦的繁榮發展史，如果阿特先生還在人世的話，相信他一定可以創造出更多的……」
人群走遠，導遊滔滔不絕的聲音，也最終消失在了嘈雜的車流聲中。
程東騰出一隻手拄著自己的臉頰，靜靜地看著安雲不說話。安雲被他看得一陣臉紅，小聲道：「你看什麼！」
程東微笑道：「我在等你接著講故事啊。那個導遊……又撒謊了對不對？」
「和霓虹市的所有區域一樣，這裡所有的工作人員，實際上都是公司創造出來的生化人罷了，不是嗎？」
安雲弓起後背抻了個懶月要，凱旋花園的人不多，聯邦裡的大多數人，還是更喜歡窩在家裡進行沒日沒夜的腕表直播。花園裡沒有花，記憶芯片當中沒有記憶，這個霓虹市有太多文不對題的東西了。
她直起身，歪起腦袋打量著花園裡的一磚一瓦，又一次無奈地嘆了口氣：「那個導遊倒是說了句真話，阿特的確是個鬼才。他是上個世紀全聯邦最具前瞻性的藝術家，他是當初全世界上最堅定的和平主義者。所以最後，他死在了同胞的槍下。這些都是我從其他的係統文獻中搜集來的資料……其實我也是第一次離開北城區，第一次參觀這座花園。」
安雲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繼續道：「入門的金屬植物和金屬昆蟲，象征著城市電子機械化的開端，尖塔雕塑則暗示著聯邦裡程碑式的全民義體改造政策。那條羊腸小道上所放置的都是各個階段參與義體研究的試驗品，他們因為痛苦而瞪圓了眼睛，卻因為公司的威懾與脅迫而不得不露出誇張的笑容……而通向這片廣場時擺在路旁的五個麵容不清的雕塑，應該刻畫得是你們……」
程東揚起嘴角，「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