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落了嗎(1 / 2)
第8章
風和日光晴朗地,停在一起一落的視線中央。
大約是一兩秒,宋晚梔想,耳邊的世界聒噪又安靜,一切流動的聲音和影像都仿佛是按下快進鍵的黑白電影,變得模糊,光影幢幢。
唯獨那個人在她鏡頭的正中央,清晰到纖毫畢現,她看得到他黑色的發,攀著冷白頸背探出的紅色荊棘,琥珀色的眼眸和點漆似的幽深瞳孔。
這場黑白電影裡他是唯一的彩色,燦爛又恣肆的彩色。
然後光從那裡撕破黑白的幕布。
宋晚梔回神,輕眨了下被灼得微微酸澀的眼:「…謝謝。」
女孩聲音很輕,與之反差的是她在低頭的那一秒就伸出手,從江肆手裡抽走了他剛拿起的申請表,轉身就要跑掉。
確實又是「跑掉」沒錯。
江肆空了的指節輕輕叩下,一點似笑似惱的情緒被日光拓上他眼尾。他朝另一邊側過身,聲音卻勾住了女孩的腳踝:「領表後是不是該登記一下?」
「哎?」棚內的宣傳部乾事一愣,對視一眼後,其中的男乾事硬著頭皮開口,「部長沒說要做登記的事。」
「現在開始做也來得及。」江肆靠在椅裡,像隨口道。
「哈哈,」男乾事尬笑兩聲,「沒這個必要吧主席,這樣折騰有點費時間啊。畢竟隻是領表格,他們還不一定交申請?」
「預防冒領。隻填基本信息,用不了多久。」
「申請表而已,哪會有人冒領啊哈哈——」
「篤。」
指節叩桌的聲響一沉,敲止了男乾事的笑聲。
江肆卻沒看對方,朝著棚外撩起眼。
那束漫不經心的視線在外麵排隊的人群裡停了幾秒,他歪過頭,抬手一一點過去:「這一排,第3,第7,第8,第15……」
數完一排,江肆的手垂擱回桌上,問:「申請表領兩遍以上,你們很缺草稿紙嗎?」
「!」
寂靜後,幾個被點中的女生對視了眼。
有人小聲辯解了句:「我,我是來替我室友領的。」
「我也一樣。」
其餘的多數人隻是通紅著臉,迅速低著頭,互相拉扯著同伴離開了。
而最初想「跑掉」卻沒能成功的宋晚梔,此刻正茫然又聽話地停在棚子邊角外。黑白分明的乾淨瞳仁裡寫滿了不知所措,最新一張領出來的申請表被捏在手指間,隻看邊緣泛起的褶皺也看得出她此時的進退兩難。
江肆等了片刻,沒等到女孩自覺回來。
和宣傳部乾事簡單確認過要填寫的信息後,他側眸望去棚外,語氣鬆散得像漫不經心:「剛剛那個,回來登記。」
「……」
宋晚梔捏緊手裡輕如鴻毛又重於千斤似的申請表。
在光下和那人漆黑的眸子對視兩秒,或許還沒到,她就敗下陣來,有點狼狽地垂了眼睫,垂著長長的白裙腳步緩慢滯澀地挪回桌旁。
白紙被修長有力的指節抵著,推到她眼皮下。
江肆側了側身:「有筆麼。」
「有,應該有,我找找。」男乾事翻找起來。
「三支夠了。一隊發,三隊填,不會耽誤進度。」
「好的,主席。」
江肆從椅裡站起身,邊走邊依序放下另外兩張空表。最後停下,眸子落回那一秒,他瞥見桌外女孩垂在裙邊攥得緊緊發白的指節。
像在忍著什麼。
江肆眸色慢慢晦深。
一兩秒後,他顴骨微微動了下,卻隻從喉結下滾出聲半啞的笑:「你為什麼每次見我,都跟見了鬼一樣。」
「——」
他嗓音壓得極低,且側插著褲袋的神態散漫又隨意。
隔著一張窄桌,也不過夠宋晚梔和她身旁的王意萱聽到。
焦躁的夏風裡死寂幾秒。
宋晚梔眼底輕微的慌張情緒一點點抑下去。後麵不遠就是排成s型的領表大部隊,她隻能裝作沒聽到,也沒敢抬眸看他,小心地輕輕勾過桌麵上被他推到自己麵前的那張。
直到一隻指骨修長的手劃破寂靜,遞來支黑金色的鋼筆:「先用這支。填上班級和姓名,中間空一列。」
那人說話時不輕不慢,也沒看她,語氣鬆散如常。
好像全不在意她方才的沉默。
「謝謝。」宋晚梔輕聲應下,她緊張地接過筆,難得字跡匆匆。
一旁的王意萱則拿著男乾事翻出來的筆,表情古怪地掃了這邊一眼,才和宋晚梔一起彎月要到桌前做下信息登記。
然後兩人一起離開了。
遠去的背影裡,夏風拂得長裙微微飄揚。
露出的半截腳踝被光磨得纖細,透著雪一樣的白。
「咦,主席,」棚下,男乾事左右看看,「你鋼筆是不是被那個學妹拿走了?」
江肆望著棚外,沒動:「嗯。」
男乾事連忙起身要追:「我去給你要回來。」
「不用,」江肆停了兩秒,落回眼,「送她了。」
「啊?」男乾事露出羨慕,「那鋼筆應該不便宜吧。」
「就算回禮了。」
「哎?回什麼禮?」
「……」
江肆顯然沒有幫對方解惑的耐心,他目光懶洋洋落回手旁,輕慢地瞥過白紙上的第一行。
自1班。
宋,晚,梔。
晚梔。
梔子的梔。
江肆忽想起女孩身上涼淡的苦茶香,淺淺的澀意,還有一點梔子香的尾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