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 起浪(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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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策就是大景的罪人!」

「哪怕是將其挫骨揚灰,也難消其罪!」韓書生咬牙切齒道,忍不住憤而拍桌。

幾個同窗交換了一個眼神,藍衣書生好言寬慰道:「韓兄,節哀順變。」

旁邊的一個中年茶客若有所悟,就隨口問了一句:「聽這位韓小兄弟的口音,似是揚州人?」

「我是揚州台陵城人。」韓書生的聲音更艱澀了,兩眼充血。

同桌的幾個同窗麵露同情之色。

他們也都知道韓書生的家在台陵城,九年前,南越大軍突襲揚州時,韓書生在白鹿書院就讀,因此躲過了一劫,而他的家人全都死在了台陵城,無一活口。

韓書生眼圈更紅了,如血似火,仰首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透著幾分言語難以描摹的悲憤。

九年前,他正月離家去書院前,父母兄嫂弟妹還言笑晏晏,闔家歡樂。

不過短短三月不見,台陵城乃至周邊村鎮十室九空,他的父母兄嫂弟妹全都死了,他成了無根的浮萍,從此孑然一人……他的弟妹死的時候甚至還不滿五歲!

那一年,南越人退兵後,他也曾回過台陵城一次,整個村子全空了。

所有人都死了!

他認識的人都死了!

一股如海浪般洶湧的情緒猛地將他整個人覆蓋,淹沒……

他滿腔怒意與悲愴洶湧難捺,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如果顧策還活著,他真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可顧策死了,早在九年前就死了,屍骨不全……

一聽這韓書生的家在台陵城,眾人全都恍然大悟,立刻猜到了這個書生的親人十有八九都死在了九年前的那場戰火中。

眾人紛紛對韓書生投以同情的目光。

藍衣書生拍拍韓書生的肩膀,又道:「這顧二姑娘不過區區一名小女子,哪是她想翻案就翻案的,最重要的還是看朝中的意思。」

他人也紛紛附和。

直到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驀地響起:「有道是,朝中有人好辦事,人家顧二姑娘朝中有人。」

眾人不由看向了聲音的主人,一個方臉的中年茶客。

「誰?」有人脫口問道,「難道是衛國公?聽說顧二姑娘救過衛國公的命!」

「錯了錯了!」那中年茶客嗤笑地搖頭。

見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他才道:「是大皇子。」

「大皇子?!這怎麼可能呢!」藍衣書生覺得不太可能,「當年大皇子是因為顧策之過才去了南越為質子,整整八年!」

最恨顧策的人應該是大皇子才對。

「那你就不知道了吧。」中年茶客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說道,「這顧氏女手段了得,把大皇子迷得神魂顛倒,是大皇子的心肝寶貝,心頭肉!」

「為了討她歡心,前陣子大皇子還去了無量觀祭拜顧策的牌位!」

眾人再次一驚。

茶鋪裡,一時間安靜了下來,彌漫起一股壓抑的氣氛。

「……」顧燕飛靜靜地望著那一桌的幾個書生,瞳孔一點點地變得深邃。

風一吹,她頰畔的幾縷青絲被風吹起,有幾絲零散地拂著她雪白無瑕的麵頰,使她周身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悲涼。

顧策的惡名已經持續了兩世,人人都罵他是大景朝的罪人,恨不得他永世不得超生。

上一世,她自身難保,無能為力,隻能聽著旁人唾罵他,指責他,貶低他……

「啪!」

韋嬌娘重重地拍桌,指著那幾個書生斥道:「書呆子,胡說什麼呢!」

「虧你們讀了這麼多書,就隻會人雲亦雲,我看是越讀越糊塗了!」

「像你們這種人就是考上了進士,將來去了地方為官,也就是弄出些冤假錯案,害人害己!」

韋嬌娘聽她祖父衛國公說過九年前的那一戰。

祖父說,當年顧策降敵的事其實疑點重重,先帝忌憚勛貴,本可借著顧策這件事對其他勛貴示威,可先帝沒有這麼做,反而輕輕揭過了,甚至沒給顧策定下一個明確的罪名。

事出反常,必有蹊蹺。

照他看,先帝十有八九是心虛。

那一桌的書生們全都朝韋嬌娘望了過來。

藍衣書生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先是怒,再是不屑,冷哼了一聲道:「不知所謂,竟然還有人要維護顧策這等降敵的罪人!」

「吾等男子漢,別跟個不知是非對錯的女子論長短。」另一個書生接口道。

幾個同窗想要安慰韓書生一番,卻見韓書生驀地起身,目光微凝,那堅毅決絕的表情似乎下了什麼決心。

「韓兄!」藍衣書生擔憂地看著韓書生,生怕他受了什麼刺激。

「我要去告禦狀!」韓書生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地說道,「為了我死去的家人!」

顧策死了,自己既不能質問他,也不能親眼看他受刑。

但有一件事,是現在的他能做的!

他決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顧策那等該下十八層地獄的罪人被平反!

否則,他讀那麼多書,又有何用?!

「等等!」藍衣書生連忙也起了身,對上韓書生堅定的眼眸道,「我陪你一起去!」

「我們一起告禦狀去!」

「大皇子殿下要冒天下之大不韙為顧策平反,我們豈能坐視不理!」

同桌的另外幾個書生也都義憤填膺地站了起來,紛紛附和,連帶旁邊一桌的幾個讀書人也說要同往,還有人說要去喊同窗一起,頗有一呼百應的架勢。

這些書生都仿佛沒看到韋嬌娘似的,簇擁著韓書生離開了,一個個熱血沸騰,目露異彩。

茶鋪裡的其他茶客們看得目瞪口呆,怎麼也沒想到事情竟然往這個方向發展了,緊接著,茶鋪裡再次嘩然,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異常亢奮的情緒。

什麼跟什麼啊?!韋嬌娘兩道英氣的濃眉蹙了起來,眸色沉沉。

她霍地起身,心急如焚地丟下一句:「燕飛,我回去找祖父!」

韋嬌娘也知道輕重,書生意氣,這些書生湊在一起,事情可就鬧大了,怕是會在朝堂掀起一陣風浪。

這件事本與顧燕飛不相乾,是自己為了幫路芩才把她拖下了水,自己有脫不開的責任。

再說了,明明就是華家要害人,現在倒是惡人先告狀了!

她得趕緊去找祖父,不能坐以待斃,讓自己與顧燕飛陷入被動的境地!

韋嬌娘越想越急,利落輕盈地上了馬,顧燕飛看著她,思索了一下,終究沒去攔。

「燕飛,回見。」韋嬌娘匆匆地騎馬走了。

而顧燕飛慢吞吞地喝完了杯中的大麥茶,給了茶錢後,便牽著她那匹汗血寶馬往萬草堂方向去了。

萬草堂外,圍觀的那些路人稍微散去了一些,還有十幾人在那裡探頭探腦。

街道上,路過的人看這裡熱鬧,也好奇地圍了過來,打聽這裡到底出了什麼事。

這些嘈雜的喧囂聲根本就沒有傳入顧燕飛耳中。

顧燕飛停在了大門外,轉頭朝萬草堂裡望去,一眼就捕捉到了前堂裡鶴立雞群的顧雲嫆,顧雲嫆一臉正色地寬慰著華大夫人與華大老爺。

「……」顧雲嫆眉頭一動,似有所覺,轉頭準確地朝顧燕飛的方向看來,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靜靜地相交在一起。

她倆的眼神都很平靜,如一池靜死水,就這麼靜靜地相互看著對方,似在互相衡量,無聲地膠著著。

顧燕飛唇角一揚,對著顧雲嫆展顏一笑。

陽光透過上方的枝葉層層疊疊的過濾,落在她臉上,風一吹,光影在她的小臉上搖曳、跳動著,愈發顯得她的這個笑容生動之極。

這笑容太過璀璨,太過生動,可看在顧雲嫆的眼裡,卻不太舒服。

又是那種眼神!那種仿佛在看她,又仿佛根本不是在看她的眼神。

顧燕飛唇角的笑意又深了一分,根本不在意顧雲嫆是何反應,她看的是顧雲嫆周身的氣運。

這才二十來天不見,那金燦燦的金氣中夾雜的黑氣又變得更多了,彼此糾纏在一起,絲絲縷縷的黑氣像一張蛛網般將金氣纏繞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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